第58章 转折
作品:《一世明棠尽》 办公室内,晨光透过百叶窗在红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光影。何应仁指尖捏着那份刚由盛世宣带回的日报,纸面因指节用力而微微发颤。他垂眸盯着铅字印刷的标题,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半晌未发一语。空气里凝滞着烟蒂燃尽的余味,盛世宣带着身后一众副官笔挺站立,肩章上的金线在昏沉光线下泛着冷意,谁也不敢打破这死寂 —— 唯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声,正一下下凿着众人紧绷的神经。
良久,一声喟叹从何应仁胸腔溢出,像被抽空了所有气力。“既已如此,” 他指尖摩挲着报纸边缘,语气里浸着灰败,“我此番南下的差事,怕是要成空了。世宣,” 他忽然抬眼,目光掠过众人时已敛去颓唐,“校长那边我自会去解释,你且安下心来,不必过于忧虑。”
盛世宣垂眸应是,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释然。他何尝不盼着这桩合作告吹?自全国抗日统一战线宣告成立,那燎原的救亡星火早已照亮前路 —— 这是他离冀明棠口中 “真理” 最近的一步,近到能听见血脉里奔涌的同一种声音。窗外蝉鸣聒噪,他却觉得此刻的寂静里,正有新的序章在暗中铺陈。
暮蝉声里,盛世宣将何应仁的轿车送离司令部大院。返回办公楼时,廊下铜灯已次第亮起,光影在军靴踏过的青石板上碎成银鳞。他推开办公室门的刹那,雪茄烟味尚未散尽,却先撞上一道凌厉的视线 —— 沙发里斜倚着个穿军装的女人,墨绿呢子制服衬得蜂腰不盈一握,肩章上的金星在暮色里明明灭灭,偏生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讥诮。
“颜戚安死了。” 她指尖夹着支细长女士香烟,烟灰簌簌落在纯手工编织的波斯地毯上,“瞧你老师那脸色,怕是气得当心脉都错位了?我说盛将军,你这学生当得可真不体面。” 话音落时,她屈指弹了弹烟灰,眼尾上挑的弧度像把淬了蜜的匕首。
盛世宣目不斜视,径直走到黑檀木办公桌后落座。黄铜打火机 “咔嗒” 迸出火星,雪茄的甜腻烟味漫开时,他才透过氤氲雾霭抬眼:“东西呢?”
女人低笑一声,从军装内袋掏出方月白锦帕。帕子四角绣着缠枝莲纹,被她漫不经心抖开时,露出里面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物件。“我张若澜要的东西,何时失手过?” 她将锦帕推到桌沿,指尖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划出暧昧的弧线,“可我要的少将军夫人头衔,盛将军打算何时兑现?你身边那位整日疯疯癫癫的女人,总不能算正经家眷吧?娶了我,省党部的通行证不过是我父亲一句话的事。”
窗外暮色浓得化不开,案头电话突然响起刺耳的铃音。盛世宣夹着雪茄的手顿在半空,烟烬簌簌落在军绿色的桌布上,烫出几点焦黑的星子。
案头电话的蜂鸣刺破凝滞的空气。盛世宣握着听筒的指节泛白,听着那头低语,嘴角漫开一丝冷峭的弧度。挂线时,黄铜座钟的指针刚划过酉时三刻,廊外卫兵换岗的脚步声透过双层玻璃窗渗进来,却掩不住沙发上女人骤然变调的呼吸。
“你说什么?” 张若澜猛地坐直身子,军装下摆绷出锋利的折线,那方月白锦帕从膝头滑落,绣着缠枝莲的帕角扫过波斯地毯上未灭的烟灰。她眼中的媚色瞬间褪尽,只剩惊惶淬着怒意:“整个南京城,谁敢动我父亲张敬尧?!”
盛世宣将听筒轻轻搁回叉簧,指腹摩挲着雪茄燃尽的灰烬,烫痕在军绿色桌布上蜿蜒如蛇。他没应声,只抬眼看向窗外 —— 暮色正将司令部大楼的飞檐吞入灰紫色的云霭,远处秦淮河畔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撒了一把碎金在墨色绸缎上。
这沉默比任何回答都锋利。张若澜踉跄着起身时,腰间配枪的皮套擦过沙发扶手,发出金属碰撞的轻响。她死死盯着盛世宣后颈那道从军装领子里露出的疤痕,忽然笑出声来,只是睫毛在剧烈颤动:“是你老师…… 何应仁动的手?”
回答她的是抽屉被拉开的轻响。盛世宣取出个牛皮纸信封推过去时,张若澜已抓起地上的锦帕,将里面用油布裹着的物件狠狠塞进他掌心。帕子上还留着她的体温,混着法国香水与硝烟的古怪气息。
“姓盛的,” 她退到门边时忽然转身,军靴后跟碾过地板发出刺耳声响,“我父亲的事,我会去南京捞。但司令夫人的位置 ——” 她指尖划过自己猩红的唇线,眼尾那颗泪痣在灯光下妖异跳动,“等我从总统府拿到特赦令回来,你最好记得今日说过的话。”
木门被摔上的刹那,烟灰缸里的雪茄突然爆出火星。盛世宣摊开掌心,锦帕下的硬物硌得掌心生疼 —— 那是枚刻着 “忠勇” 二字的纯金将官领章,边角还凝着干涸的暗红血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