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的门被推开，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王所长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激动和凝重的神情。


    他是所里的元老，也是林星野的恩师兼直属领导。


    “所长。”林星野立刻站起身。


    “好消息！天大的好事！”王所长几步走到他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上面下了重要任务！为了响应国家号召，大力弘扬航天精神，普及航天科技知识，激发全民尤其是青少年对航天的热情，我们所要和一档国民级的综艺节目《极限挑战营》深度合作！”


    《极限挑战营》？林星野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一档以户外竞技、团队合作为主，融合科普元素的超一线综艺，收视率和话题度常年霸榜，观众覆盖面极广。确实是个绝佳的宣传平台。


    “这是好事啊，所长。”林星野点头表示理解。


    “好是好，但任务重啊！”王所长搓着手，脸上的兴奋劲儿稍微收了收，换上了一种“组织考验你的时候到了”的郑重表情，“合作方案里要求我们派出至少一名骨干研究员，全程参与他们接下来一季的几期录制！要在节目里生动、有趣、接地气地讲解我们的最新技术成果，比如新型火箭发动机、空间站对接模拟，甚至可能涉及到一些前沿概念！”


    林星野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了不妙的预感。果然，王所长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落在他身上，上下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满意”。


    “所里领导班子紧急开会讨论过了，”王所长清了清嗓子，语气不容置疑，“星野啊，你是我们所里最年轻的骨干，专业能力顶尖，这个毋庸置疑！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目光在林星野清俊的眉眼、挺拔的身姿上又溜达了一圈，脸上露出“就是你了”的笑容，“形象好！气质佳！有书卷气又不失年轻人的活力！上电视，代表的是我们国家航天人的精神面貌！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非你莫属！”


    林星野只觉得头皮一麻，下意识地就想拒绝：“所长，我……”


    “哎！”王所长立刻抬手打断他，语重心长，“星野，我知道你不喜欢抛头露面，喜欢安安静静搞研究。但这是政治任务！是国家对我们所的信任！想想看，通过这个节目，能让多少年轻人了解航天、爱上航天？这比你埋头在实验室算一千组数据的影响可能都大！意义重大啊！”


    王所长的话掷地有声，把“国家任务”、“政治意义”、“影响深远”的大旗舞得虎虎生风，彻底堵死了林星野想要婉拒的后路。


    “所里其他人选也考虑过，”王所长继续补充，“老李经验丰富，但年纪大了，上蹿下跳的综艺怕他身体吃不消；小王倒是年轻，但嘴皮子不利索，一紧张就结巴；小刘……形象上还是差点意思。思来想去，星野，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能力、形象、口才、应变能力，都是顶好的！”


    林星野沉默了。他知道王所长说的是实话。所里搞科研的居多，像他这样年纪、能力、外形都拿得出手的，确实凤毛麟角。


    拒绝？他找不到任何站得住脚的个人理由去推脱这样一个国家层面的宣传任务。那会显得他自私、不顾大局。


    可是……《极限挑战营》？那是陆沉舟这种顶流明星才会去的舞台。镁光灯、摄像机、无数双眼睛……光是想想，林星野就觉得一阵窒息。他只想隐在数据之后，不想成为焦点。


    等等……陆沉舟？


    一个关键信息猛地闪过脑海。


    分手前，陆沉舟的助理最后一次发给他的行程表（当时他还没拉黑助理的工作号）……陆沉舟此刻应该在北欧，参与一部国际大制作的拍摄，封闭式管理，周期至少还有三个月！


    那份行程表清晰地记录着陆沉舟未来半年的工作安排。北欧的戏份排得满满当当，绝无可能中途回国参加一个国内的综艺节目。


    确认了这个信息，林星野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


    只要陆沉舟不在，那这个综艺，对他来说就只是一个需要克服镜头恐惧、完成科普任务的工作场所而已。虽然依旧不情愿，但至少……是安全的。没有那个让他心绪纷乱、无法面对的人。


    巨大的压力似乎卸掉了一半。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最后一丝抗拒，看向目光灼灼的王所长，点了点头，声音平稳无波：


    “好的，所长。我明白了。这个任务，我接受。”


    王所长顿时喜笑颜开，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好！好小子！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所里失望！放心，所里会全力支持你！台本对接、技术资料准备、甚至上镜前的仪态培训，都给你安排上！好好干，这可是展现我们航天人风采的大好机会！”


    林星野扯了扯嘴角，勉强算是回应了一个笑容。


    任务书递到了他面前，他拿起笔，在落款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尘埃落定。


    他告诉自己：只是工作。三个月后，陆沉舟才会杀青。


    那时，这档综艺早就录完了。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


    与此同时，北欧某电影片场。


    深夜的拍摄刚刚结束，空气中还弥漫着人造雪沫的冰冷气息。巨大的摄影棚里灯火通明，工作人员正在紧张地拆卸布景。


    一辆豪华的房车门被猛地拉开，带着一身凛冽寒气。


    陆沉舟裹着一件长款黑色羽绒服，大步流星地跨了出来。他脸上还带着厚重的特效妆残留的油彩，掩盖了原本俊朗的轮廓，却遮不住那双深邃眼眸里此刻翻涌的阴郁、焦躁和一丝……近乎疯狂的执念。


    他无视了迎上来想要汇报工作的助理，径直走到角落，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的依旧是那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消息未能发出。微信、电话、短信……所有通向“星星”的渠道，都被彻底斩断。


    一个月了。


    整整三十个日夜。


    林星野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派了最得力的人回国，蹲守研究所、蹲守他们曾经的公寓、甚至蹲守林星野可能去的每一个地方，都一无所获。那个清冷倔强的人，铁了心要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废物！”陆沉舟低咒一声，声音嘶哑，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无力感。他烦躁地扒拉了一下被发胶固定的头发，指尖微微颤抖。


    这一个月，他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被思念和恐慌日夜撕咬。


    他拼命压缩自己的休息时间，近乎自虐般地赶工，只为了能提前结束这里的拍摄，立刻飞回去，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舟哥……”助理小陈小心翼翼地靠近，手里捧着一个平板，声音带着点犹豫，“国内……有个综艺邀约，《极限挑战营》新一季的常驻嘉宾，开价很高，诚意很足。时间上……可能和我们后面计划的假期有点冲突。杨姐的意思是，您刚杀青需要休息，让我问问您的意思，是不是按惯例……”


    “《极限挑战营》？”陆沉舟不耐烦地打断，他现在对任何工作都提不起兴趣，只想立刻飞回国，“推了！都推了！后面的行程全部给我空出来！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猛地转身，锐利的目光锁住助理：“等等！你刚才说，哪个综艺？”


    “《极限挑战营》啊，就是番茄台那个……”


    “他们这一季的主题是什么？合作方是谁？”陆沉舟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带着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急切。


    他记得前两天听到合作演员提到过这个综艺，还说这季跟航天相关，高级的很。


    小陈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吓了一跳，连忙低头查看平板上的资料：“呃……主题是‘探索未知，挑战极限’。合作方……好像有提到航天相关的单位……我看看具体是……啊！有了！是国家航天局下属的西昌航天动力研究所！对，就是这个！”


    西昌航天动力研究所！


    林星野的研究所！


    陆沉舟只觉得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他一把夺过小陈手里的平板，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行字——“合作单位：西昌航天动力研究所（拟派专家参与录制）”。


    拟派专家？会是他吗？


    林星野会去吗？


    那个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实验室壳子里的人，会同意上这种万众瞩目的综艺？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狂喜交织着冲击着陆沉舟的神经。


    他眼中骤然燃烧起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不管是不是！只要有一丝可能！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在那个地方、那个节目里捕捉到林星野的身影！他也绝不会放过！


    “接！”陆沉舟斩钉截铁，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立刻联系导演！告诉他们，这个综艺，我陆沉舟接了！片酬好说，档期……全力配合他们！我要求尽快开始录制！越快越好！”


    “啊？舟哥？”小陈彻底懵了，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杨姐说您需要休息，而且后面的行程……”


    “后面的行程全部给我推掉或者延期！”陆沉舟的眼神锐利如刀，“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订最快回国的机票！”


    他握着平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仿佛握着唯一的希望。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西昌航天动力研究所”那几个字，眼底翻涌着一个月积攒的所有思念、委屈、痛苦和势在必得的疯狂。


    林星野，你以为拉黑我，躲起来，就结束了吗？


    你躲够了没有？


    这次，我看你往哪躲！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凶狠的弧度。


    信息差的鸿沟，在各自命运的轨道上悄然形成。


    一个以为安全区固若金汤，一个已如离弦之箭，带着焚尽一切的火光，射向那个唯一的目标。


    重逢的倒计时，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开始了滴答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