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到办公室坐下不久，就听到敲门声，是那个叫宋媛的实习生的声音。“靳律，许总来了。”


    许加风尘仆仆走进办公室，似乎是从哪儿刚赶回来。“靳青奕，之前让你搞的那份合同呢？我直接带回去。”


    靳青奕将早已打印好盖章的合同递给他，许加寥寥的看了几眼，就放了下来，“许妤还和你有联系吗？”说完就期待答案的看着靳青奕，大概这才是他来的主要目的。


    “上个月去杭州出差的时候见了一面。再没了。”靳青奕如是回答，手上的工作自然也没停下。


    许加听到这个答案，突然就慌了，“两周前还在杭州，可我今天去杭州的时候，她不在学校，电话打不通，她那几个师弟师妹也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许加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开始猜测，“你说他会不会又是为了躲我？”靳青奕继续工作并没有搭理他，他便又开始自说自话的推测，许妤会为了躲他跑去哪儿，不停在靳青奕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靳青奕被慌得头疼，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他说道，“她博士还没毕业，你见她什么时候因为躲你，放弃过学业。”


    许加是个聪明人，又怎么会想不到这点，他把手撑在桌子上，对靳青奕说道，“我知道，我更是怕，她现在就挑我去杭州搞消失，”说完又丧气的侧坐在靳青奕办公桌上，叹了口气。


    “她现在明白，我会很忙，我不会天天呆在她身边，她只要躲过我去的时候就行。可是...”


    许加声音变得小了些，“她想的是对的，我又确实不能一直呆在杭州。”


    靳青奕看着他，刚打算开口时，许加又突然发起疯来，站起来大骂了一句脏话，“FUCK！我根本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完，房间里一片静默，许久后靳青奕开口，


    “你知道的，她是自由的。”


    靳青奕看着这个男人，想起多年前，许妤录取通知书到的时候，她骗所有人报了北京美术学院，却去了广美。许加捏着许妤的通知书。


    靳青奕想象中的许加会做出很多疯狂的事情，但他却对许妤从来都不会有脾气，他平静的在所有人面前问她“你都知道了？”许妤点头。“嗯。”许加什么话都再没说。


    后来直到许妤去了广州，许加去了北京，所有人都以为许加放弃的时候，靳青奕当时看着在大学里疯狂揽人脉的许加，不那么觉得，毕竟，那是个疯子。属于许妤这个名字的疯子。后来的事情，果然没让她失望。


    外面宋媛敲门进来送上两杯咖啡，咖啡放在靳青奕面前的时候，还伴随着年轻女孩轻柔的声音，“靳律，加糖不加奶。”


    靳青奕只是随口应了声嗯。宋媛出门之后，许加却不似刚才烦闷，倒有心情拿起咖啡开靳青奕的玩笑，“这实习小妹对你有意思啊。靳律。”


    靳青奕眼神警告他，“别胡说八道，我们学妹，老师推荐过来的。正经女孩。”


    许加“切”了一声，摇了摇头，也没再说什么，


    从中学时代，靳青奕就很受女孩子喜欢，长着一张顶顶漂亮的脸蛋，学业优秀，为人淡漠有礼，毋庸置疑，是个亮眼的存在。那个时代，同性恋逐渐被少数人所接受，已然到了有人追捧，有人尊重，有人依然叫骂恶心的时候，一个矛盾初开的年代。


    些许不近人情的靳青奕却会在每个流行的节日，获得不少小女生送来的小礼物。每次这个时候，许妤都会贱兮兮的跑过来和他说，“这次奕姐又被好多女孩表白呀。”靳青奕当年在安市几个高中是出名的斩女。当年有人在安市高中校园吧里开了一个匿名的投票。“谁能追到三中靳青奕？”有一中自信的校花毛遂自荐，也有不少人看好本校小一届的级花妹妹，毕竟她比较粘人，甚至有人下注许加和许妤。反正选择多且杂。只要有一个人提到，吧主就会把选项列进去。


    这个投票后来也因为靳青奕像性冷淡一样，毫无表现，许多人也淡忘了。因此也没有人会知道，最后真正的答案是最后仅仅拥有三票，高二才转来的余次蕤。


    当然，三票里有一票是许加投的，至于其他两位，许加偏过头去看低着头依旧在办公的靳青奕。


    “靳青奕，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这个人真的很闷骚。也不知道余次蕤当年怎么忍的你...”


    靳青奕抬头，一记眼刀，许加抬头捂住嘴唇，装模做样的说道，“哦，不小心说错话了。”


    靳青奕用两根手指点了点刚才许加潦草看过的合同，“许总很闲?”


    许加听到“闲”这个词，像是被点燃了，立马又烦躁了起来，“我闲？对面还有个会等着我过去呢，今晚还有个局，明早美国那帮还要来开这个会，”说着举起靳青奕指着的合同。拿起合同后，他又突然想到，对靳青奕说。“明天早上十点钟对面开会。别迟到。”


    “去不了，明天我妈会来上海复查。”靳青奕直接拒绝，继而停顿了下，再笃定的说道，“明天的会议没什么你处理不了的问题。要律师出席的话，明天林会来加班，你过来敲他就行。我和他说过了。”


    说话间许加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应了声“知道了。”放下手机后对着靳青奕说，“得，那边人齐了，我先过去了。”说着也不期待靳青奕能有什么反应，就往外面走了。


    等到靳青奕抬头，许加都已经走出办公室了。她看着许加的背影，心里想，可真忙啊。忙点好。忙起来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去年，靳青奕刚从京和离职后回到老家，许加带着一份合同找到了她。


    老家的咖啡厅里，靳青奕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桌子上的合同，低头抿了一口咖啡后。抬头看着对面西装革履的许加，清冷的声音配合着冷淡的眼神。


    “怎么？你那行是要出事了？到律师行业铺后路来了？”


    “我这行出不出事不好说，但是不签这份合同，没有后路的大约是靳大律师你了。”许加看起来一身疲惫，但仍然不甘示弱的回着靳青奕，


    两人早已不像中学时代一样剑拔弩张，在同一所大学里度过了四年，作为回忆中唯一熟稔的人，两人也会有坐席长谈的时候。有时是许加坐最晚从广东回北京的航班，有时是靳青奕从上海急匆匆赶回北京处理完事情之后。


    靳青奕看着路边走过穿着校服的学生，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很久以前的他们，但转过头来，只见到一副商业精英模样的的许加。


    “什么时候回来的？”靳青奕没有再接合同的话题。


    许加手不停的回复着消息，没有抬头的回着靳青奕的话，“今天早上的航班，回了趟家里，”


    许加大学时期就在广东融资创立了本午投资，前两年毕业后又在北京成立了分部。钱是赚的越来越多，人也是越来越忙，可就这么一个大忙人，两头转还不行，近半年里又开始杭州也跑的没停。


    “杭州回来的？”靳青奕问完这句话后，许加也恰好放下了手机，夹了一块方糖放进咖啡，一边动作一边摇头回答，“广东，年后上海分部就起来了。北京也一大堆事儿，待不了两天就要回去了。”


    靳青奕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手里的咖啡勺，“许妤不是去国美了嘛？这次怎么开到上海，不像你的作风。”


    “本身我的立项是在杭州，但杭州和上海的经济我们摸着良心说，确实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那些老家伙也不傻，怎么可能让我胡来，再说上海确实比皇城根儿底下更适合做欧美板块，这两年欧美这块饼够到的太少。反正上海也离杭州不远，我又不怕她跑了。”说着自信的笑了，端起桌子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只觉得糖块似乎还是没有化开，又放了下来，


    顺着视线又看到了桌子上自己带来的合同。对着靳青奕说，“倒是你，一声不响从京合辞职？这么着急自立门户？”


    许加最厉害的一点就是他的敢想敢做，大学时期，许妤背着他把志愿从北京改到广州，他从北京追到广东。许妤毕业去北京读研，他又追回北京。而靳青奕在没有余次蕤的北京待了一年又一年。


    许加看着眼前低着头思考的女人，“靳青奕，当时你被分手的时候，我们不是这么说的吧。”


    眼前的女人再不像几年前的高傲清冷女神，除了面容几乎没有变化，整个人就和刚毕业四处寻找工作碰壁的学生没有差别。许加想，自从遇到余次蕤后，靳青奕身上逐渐看不到冷冽的气息，那段时间，她甚至会和他们一起玩笑。


    和余次蕤分手后，靳青奕迅速地把自己又变回到以前的样子，只是，再细心一点就会发现，在那以后，她身上又多了一层的颓废感。


    靳青奕低着头，用左手大拇指扣着右手的手心，心理学上这种动作是焦虑的体现。“我还没想清楚。”是啊，她还没有想清楚，到底该什么时候去见她，好像去上海就是一个执念，但当这个执念在眼前的时候，她又会开始害怕，害怕这么多年过去，害怕她不再在意。


    许加看着她这副模样，气她现在怎么变的磨磨唧唧，坐起身来对着她吼了一声“靳青奕！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


    靳青奕听到他吼，抬起了头，说道，“我在想什么，是啊，我到底在想什么”


    她抿了抿嘴唇，声音好像有些哽咽，又开口说，“我们分手...我知道不是我们不爱了。那个时候，她没有做错，是我的问题。”


    可她现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且做的越来越好。她害怕打扰她的生活。她不在乎自己，却害怕余次蕤的未来。


    人就是这样奇怪，明明知道互相在乎，却又互相退后，互相害怕。


    靳青奕轻描淡写说着和她的事情，可眼睛骗不了人。许加看着眼里闪着泪光的靳青奕，靳青奕什么都理得明明白白，唯独那个人。哎谁不是呢，算了。


    “不是你说的嘛？你们好歹还在一起过，总比我这个这么多年还没追到人的好多了吧。”许加沉默了很久，才神色平静开起玩笑。


    说完也不给靳青奕回答的机会，重新拿起桌子上的合同递给她，这一次靳青奕接住了合同。许加见状接着说“两年，只用两年。我相信你，到时候去找她，你至少可以站在她身后，做她的底气。”


    靳青奕听他说完后眼睛终于有了一丝光亮，手里的合同捏紧了几分。许加看了眼时间，急忙忙的拿起刚脱下的外套，站起身说“我回来还有个事，你签好寄到广东那边，地址我发你。有什么事手机联系。我先走了。”说完就往门口走去。


    到门口时，许加突然停下，刚打开的门上风铃声音叮叮作响，许加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靳青奕，我们是一样的人，对吧。”


    ......


    于是年初在上海时代金融中心9楼本午投资上海分部对面正式成立了一家青鱼律师事务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