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作风朴实的巫，蓼满的一天往往先从打拳开始。整套行云流水般灵蛇掌法练完了，新一日的时钟才算是在她脑中正式敲响了。蓼满揩着脖颈间流下的汗珠，在进入洗漱间前照例看了眼自己挂在玄关处的那串风铃。它是由巫的发丝和壳甲类碎片制成的，随着风起，偶尔会发出清脆的响动。可今天，在听到响动之前，蓼满先从那些碎片散落呈现的形状中发现了不妥。


    乾位悬空，尖头相聚……是凶兆。


    蓼满并没有随时占卜的习惯，她自己只有在事难存疑时才会给自己卜一卦。而这串吉凶风铃是她在遇到了姜万岁后特地为她制成的，此时风铃的预兆自然是指向了姜万岁。


    ——不好，她有危险。


    蓼满火速冲了个战斗澡，她在房间翻找了一番，夹着一件合适的能具物就急匆匆向外去了。外面的太阳刚刚升了起来，晨时的阳光落在了她的家门前，也将门外的巷道照亮。这条巷道并不长，另一边也只有一处人家。它就是蓼满要去的地方。


    “晏首席！晏首席你在吗？！”蓼满象征性地拍了拍房门，见门没锁，她直接闯了进去，恰好撞见了理好着装正准备出门的晏徽年。她眼下带着些青黑，神情中倒不见太倦怠，听见蓼满的来意后，就先将她带进了屋里。


    晏徽年的房子有两层，室内的风格典雅而古朴。不过相比于上次蓼满见识到的干净整洁到几乎不染尘埃的卫生环境，这回的室内就多少有些凌乱了，尤其是，一些杂物正被堆放在楼梯口等待处理。蓼满瞧了瞧，再抬头看了一眼楼上，这时就全明白了。


    这些东西大概都是晏首席从二楼那间“婴儿房”里清理出来的，仔细去看，一摞纸箱放的都还是小孩子的衣服。现在孩子回来了，也长大了，这些东西大概也用不上了。


    “这是……你给姜万岁准备的东西？”晏徽年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是的，”蓼满点头，“这是我绘制了符纹的赤龟甲片，在使用者遇到危险时，它能自发抵御一次强效攻击并且发布远程预警信号。”


    为了更好地完成自己的任务，蓼满出行前就打包上了些实用的材料，并且在来到东区之后，她的大部分时间也都花在了制作更有效的能具物这上面。和其她的巫相比，蓼满的一个显著的长处就是她动手能力更强，在【伤害转接】之外，【异工造物】是更容易让她显名于外的异能。通过对物品能量的感知和引导，她能够改装甚至制作出一些有特殊异能的能具物。


    此时，晏徽年望着被放在桌上的这块直径约一米的龟甲片，顿了顿说道：“恐怕她不会愿意背上这块东西。”


    蓼满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随即提议说：“也可以把它割成小碎片，加工融合在轻便的随身物品中……”


    晏徽年点了点头，她想到了一个主意。她沉吟着，询问蓼满说：“你的卦象，有没有显示是哪方面的危险？或者，是什么样的危险？”


    蓼满凝眉，她思索了良久，方开口回答：“这一卦中，我能感觉到暗流与窥伺……”


    ——“暗流”？


    晏徽年率先想到了她们在近期排查的信仰污浊为神的行会组织，她们或者它们，绝对不会对万岁存有善意，在暗中潜伏搅动风云之时，只怕也会像那些浊生体一般忍不住对万岁动手。它们和万岁的异能力是不能共存的。


    在异能研疗中心，被晏徽年率人从外环部带回的一貂一人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在各项观察和检查中没有出现任何不对的地方，人的异能力也还能正常发挥作用。动物可以长期留下，人还是需要工作的，时清淮已经同意了那名精神科大夫的出院申请。而那名实验员林均在苏醒之后也十分正常，只不过她同样回忆不起来究竟是怎么受到了感染。


    “蓼女士，我想请你帮一个忙，”晏徽年突然说，“有没有快捷的方法，能找出那些潜藏的‘暗流’？”


    “您是想问我的卜卦？”蓼满了然，她点头道，“我当然愿意提供帮助，只是……您也需要明白，首先我的能力有一定的限制，在一般情况下每天我可以进行两次精准程度高的占卜；此外，如果遇到蒙蔽或者克制占卜的异能，我的占卜就没办法奏效了。”


    晏徽年点头，起身道：“如果不麻烦，今天就请你陪我走一趟吧。另外，这份龟甲片的分割我想也需要你的建议。”


    蓼满应下，她再度将赤龟甲片夹在胳膊下，嘴里道：“得尽快，希望万岁在异能训练营一切顺利……”


    *


    姜万岁现在不太顺利。


    在终于打败了浊生体后，姜万岁虽然没晕过去，可也算得上精疲力尽了。娜索和乐悠达虽然比她好，但也没有好很多。在桥上的污浊完全消失，一切已都风平浪静，三人一时都留在了各自的位置没动，不是气喘吁吁就是汗如雨下。


    姜万岁用两只胳膊撑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爬了起来。这时娜索在平复完呼吸后也来到了她的身边，伸手扶了下她的小臂。而乐悠达还在来回摆头甩着汗水，她脚步没动，隔了一段距离，只是暗暗用目光向这边看着。


    姜万岁冲娜索振奋地竖起大拇指，紧接着她的视线就落在了前方。


    在浊生体消失后，碎裂的栏杆散落，整个桥体也大致处于岌岌可危的扭曲中，在它的“大缺口”处，原本仅剩的三分之一宽度的桥面直接又消失了大半，只剩下大概两只脚宽度的一条“细颈”，要晃不晃地连接着这边和另一头同样破败不堪的桥身。两段之间的距离已达二十余米。


    这是个问题。


    姜万岁还记得，教官说任务完成的标准，是要到达桥的那头拿到终点的旗帜。


    “怎么，不敢过去了？”乐悠达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前面，她看着姜万岁的表情，特意抱着双臂说，“这很简单啊！”


    姜万岁瞧了她一眼，没做声。


    “——喂！你在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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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我吗？！”乐悠达面上的平心静气没维持一秒，一下又给破了功，她冲着姜万岁大声说，“有了净化异能就了不起？？别以为这样那样你就赢了！我告诉你，旗帜谁先拿到算谁的！”


    “啊对，我就是这样那样就赢了，你很不服吗？”姜万岁露出冷笑，她反击道，“你要是这样那样就能过去，我姜万岁三个字倒过来写！”


    “……先不要吵，”娜索打量着那大缺口的长度，从包里拿出来了绳索，“走那块边缘不太可靠，绳子够粗，我试试看能否搭个锁链桥……”


    “——哪用这么麻烦！我自己能直接过！”乐悠达狠狠瞪着姜万岁，说话间已经迈步冲向前。


    “喂你等……”姜万岁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眨眼的功夫她只能瞧见乐悠达的背影。


    “——在后面等着哭吧！”乐悠达相当顺利，那通道虽然窄，她却稳稳地立住了脚，正飞速向前冲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岁万姜……我劁，我劁，我劁——”


    只听见“哗啦”一声响，原本在乐悠达的脚下还无甚异样的细径竟乍然从中间断了，猝不及防间乐悠达一下踩空，她的身影和陷落的碎石也彻底消失在了深不见底的桥下。


    “……”姜万岁深呼出一口气，没忍住狠狠地闭了下眼。


    娜索同样为乐悠达默哀了一秒钟，她凝视着现在已完全没有任何连接路径的两段桥之间的大缺口，低声叹惋道：


    “早知道把她包里的绳索先借过来了……”


    姜万岁重新打起精神，她将自己包里的绳索拿了出来，娜索接过，很快就把两条绳索编成了更粗也更长一些的一条。她站到裂口前，瞄准目标伸手一挥，绳索的头部正好套进了对面一根凸起的钢筋上。随后，她扯着绳子拽直，将绳子的另一端也在这边的泥石块上系紧压牢。


    “我先试一下，”她对姜万岁说，“可以的话，我会回来接你。”


    姜万岁脸上眉毛打结，她不太放心地说：“你小心。”


    娜索点头，下一刻她的身影已闪现在了绳索之上，像蜻蜓点水似的脚下借力向对面跃去。按照距离，她只需要借两次力就好，可就在第二次落脚时，原本还绷得紧直的绳索突然卸了力——桥那边的钢筋连带着下方的桥面，竟“轰”的一声直接塌了下去。


    “娜索！”姜万岁急忙拽住绳索的这一头，她心想如果幸运，还能把下落的朋友拉上来，不过很快她就没功夫这样想了。


    因为这边的桥面也开始出现了摇摇欲坠的碎裂声响。


    东倒西歪的失重感中，绝望的姜万岁努力扒住了一个大石块，她满心不甘，大喊道：


    “不……不！不行、不要啊——”


    轰轰然的震鸣声中，破败不堪的桥体再难坚持，接连坍塌大半。最后，只有残存的两小截断桥隔着长空遥遥相对，构成了定格的画面。


    ……


    第二次异能画卷训练，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