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像是终于讨论出一个结果，迟渊看向闭目养神的秦扬：“或有一计，既可助妖王顺利击溃妄图夺位的兄长，又可保实力较弱的门派免遭屠戮，还能促进人族与妖族之间的往来，妖王可愿听听？”


    秦扬似来了兴致一般，睁开眼睛：“哦？愿闻其详。”


    “修真界各门派分布较为散乱，一个宗门方圆千里都不会再有其他门派，原本是为了互不打扰，各自安心修炼。如今面对强敌，反倒成了劣势，若某个宗门遭敌，其他人根本赶不及去援助。”


    实力较弱的宗门代表皆点头表示赞同。修士之间的争斗可不像凡人那般，要打个几天几夜，真正的强者顷刻间便能覆灭一整个宗门，实力强大的宗门或许还能拼死一搏，实力不济的岂不是只能等死？


    秦扬接道：“所以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团结起来，一致御敌。”


    “没错。”迟渊点点头，犹豫片刻，还是接着说，“但人族与妖族的实力差距有多大，妖王再清楚不过，即便我们团结一致，面对这样的劲敌，伤亡难免惨重，所以我们想着，能不能……”


    迟渊话音一顿，似是在斟酌措辞。


    秦扬十分善解人意地替他开了口：“你们想得到本王的庇护？”


    “我们并不是要躲在妖王身后。”那鹤发童颜的白胡子老者解释道，“只是我们甚少与大妖打交道，贸然对上这样的强者，不能不担忧啊。但若能与妖王联手，共同御敌，大家心中都能安定不少。”


    秦扬：“那诸位的意思是？”


    “我们想着，将凡人安置在赤河以西后，能不能将所有修士迁移到灵泽城及其周边，与灵泽内的妖修一同生活？这样一来，就不必担心势单力薄，被乍然灭了满门。同住灵泽，他们不敢贸然来犯。”


    “若他们当真妄图夺取妖王之位，有众多修士在，也能助妖王一臂之力。况且，人族与妖族一同生活，彼此了解，才能增进感情，以后两族也能更好地和睦相处。”


    “如此，便是一举三得。妖王意下如何？”


    “唔——”秦扬沉吟片刻，“主意倒是个好主意，只是灵泽虽大，也容不下这么多的人族修士。灵泽城内的妖修本就对凡人占了一半地盘不满，如今凡人一走，又有更多的修士要住进来，肯定又要闹一阵。况且当真要住进灵泽，还需提前划分地盘，好生安置人族与妖族。”


    “这样吧，本王回去同他们商讨一番，明日午时之前，必然给诸位一个答复。”


    “还望妖王以大局为重，深思熟虑，让灵泽妖修暂时委屈一阵，待击退强敌，我们自然会散去，各自安好。”有人劝道。


    秦扬肃然道：“放心，诸位都是为了天下安宁，本王会慎重考虑的。”


    众人于是心神稍安，相伴离去。


    “吕掌门——”


    吕秉清起身欲走时，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他脚步一顿，看向朝自己缓步而来的人：“不知妖王还有何事？”


    秦扬笑了：“你我二人何必这样见外，师父？”


    吕秉清冷冷一笑：“妖王这是对从前的事怀恨在心，打算秋后算账？”


    “非也，非也。”秦扬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悠然道，“虽然在永凌山时您老人家对我多有不满，弟子心中却并不怨您，谁让我大逆不道，觊觎自己的师娘呢？那些都是我该受的。”


    吕秉清冷哼：“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扬摆弄着桌上的灵果，姿态随意地说：“弟子对您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师娘挂念您，让我若见着您，别忘了问候一句，弟子不敢不从，这才出言叫住了师父。”


    吕秉清面无表情地听完，冷冷道：“问候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师父急什么？弟子还没问完呢。”秦扬放下果子，笑着看他，“不知师父那久别重逢的红颜知己——琼若姑娘，如今可还安好？”


    吕秉清：“这与妖王无关吧？”


    秦扬声音微沉：“这与弟子自然无关，可师娘还在，您就将人领进永凌山，将师娘的脸面置于何地？”


    “你还有脸说我？你从前青梅竹马、红颜知己难道还少吗？又何必装出一副情圣的样子？”吕秉清嗤道，“在永凌山的时候也从不收敛，惹得弟子议论纷纷，现在竟还好意思来质问我，你何时在乎过她的脸面吗？！”


    秦扬沉默了，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不自然，从前为了行事方便，他确实刻意接近过一些女修，虽只是言语上亲近些，但在外人看来，他确实是风流又多情。


    “我那都是事出有因。”他轻咳一声，转而想到什么，语气里多了几分炫耀，“再说了，长老从前不知内情的时候便对我那般好，可见一直默默喜欢我。”


    吕秉清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嗤笑道：“喜欢你？若非你——”


    他的话音猛地一顿，高昂的尾调骤然停住，理智制止了他说出后面的话。


    ——若非你跟杨师兄长得那么像。


    秦扬：“若非什么？”


    顶着他探究的视线，吕秉清僵着一张脸，冷硬道：“……若非看你可怜，她怎么会对你那么好。”


    秦扬：“师父愿意这么想就这么想吧，您老人家开心就好。”


    “琼若的事我会亲自传讯告诉她，就不劳妖王费心打听了。”吕秉清冷冷说完，拂袖往水榭外走去。


    临下台阶时，又猝然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说：“还请妖王不要再称我为师父，从前不必称，以后更不必。”


    .


    灵泽城。


    秦扬将事情一一安排下去后，转身朝寝殿走去。


    院子里的古树随风飒飒，向阳的一面已尽数变作红色，另一半却还维持着青绿，太阳一照，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在古树上突兀融合。


    寝殿内空无一人，秦扬招招手，隐匿于树上的守卫无声跃下，尽职尽责地汇报着林子满的行踪。


    听说林子满一整天都待在凡人处，安抚照料他们的情绪，秦扬眉头不自觉微微一皱，正打算去寻人，大门处传来响动。


    林子满拂开垂落的风铃草花帘，缓步朝里走来。


    秦扬大步迎上前，笑着拉住她的手：“今日可还顺利，怎么忙到这个时辰才回来？”


    “情况不太妙。”林子满叹息一声，脸色不太好看，“凡人本就惶惶不安，骤然死了那么多人，恐慌的情绪已经快要压过理智了。”


    她话音一顿：“你们今日商讨的如何，可决定好这些凡人的去处了吗？”


    秦扬点点头，带着她往寝殿里走去：“已经议定了。以赤河为界设下屏障，赤河以西便是新的凡间，明日清点好人数，将他们尽数转移过去，蕉林谷会派人重设屏障。”


    “赤河以西……”林子满喃喃出声，叹道，“那他们这个冬天怕是难捱了。”


    但她心里也清楚，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在这个靠实力说话的世界，能给弱小的凡人这么大一片生存之地，已经是所有修士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林子满想到什么，话锋一转：“那人族与妖族联手抵御你二哥的事呢？他们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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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了吗？”


    秦扬声音低沉：“尚在考虑。”


    “如今事态危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打起来，怎的还未考虑清楚？”林子满闻言有些着急，“你们兄弟二人上次争夺王位只是妖族内部事务，这次却关系到所有人族与妖族的安宁，其中的利害关系你没有同他们讲清楚吗？”


    “长老先别急。”秦扬按着她坐下，倒了杯新泡的灵茶放在她面前，这才不紧不慢地说，“我说的尚在考虑，是指我尚在考虑。”


    林子满狐疑：“你有什么可考虑的？”


    秦扬笑了：“考虑要不要与人族合作，一起对付我那二哥啊。”


    “这不就是你本来的打算吗？”林子满更加不解，“你今天去不就是为了说服他们同意这件事吗？怎么又考虑起来了，难道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秦扬：“变故倒是没有，只是我去求别人，当然不如别人来求我好啊。”


    林子满一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看着一脸正气凛然的秦扬，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不愧是妖王，当真好手段啊。”


    秦扬满面无辜：“我可什么都没做啊，是他们自己提出要与妖族合作的，还生怕我拒绝，让我慎重考虑，以大局为重。”


    他先前那番话也并未说谎，他那二哥输了一次，谨慎多了，现在尚在蛰伏、招揽大妖，暂时还不敢对灵泽出手。


    虽然确实动手覆灭了几个小门派，但整个人族是他登上妖王之位、大权在握之后才会有兴趣收拾的对象。不过没有人敢赌，谁也不知道他哪天来了兴致会不会突然跑到自己的门派，杀几个修士开开荤。


    即便秦扬一开始就有与人族联手的打算，与那群人修商议时也丝毫没有表露过这种意图，只是善意地提醒了一句，为的就是引他们自己说出联手的计划。


    这样一来，秦扬就成了掌握主动权的那一方，将来安排作战，乃至战后划分领地，话语权都大了许多。


    林子满摆摆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我最多帮你安排安排凡人，往后的战事我可不会插手。”


    “我知道长老不喜欢掺和这些事，全交给我就好，长老只需要待在王宫里晒晒太阳、种种花。”


    秦扬笑意盈盈地掰着手指细数：“唔——还可以种些菜，再辟一块地养些鸡鸭，也可以养几头你喜欢的小猪，或是喂些兔子、山羊之类的……咱们就像凡人一样，过些充满烟火气的日子。”


    林子满听着听着笑出声来：“妖王大人，你就这点志气么？这话传出去要叫别人笑掉大牙的。”


    秦扬正色道：“我说的可是真的，长老难道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吗？”


    这样的日子，他们也是短暂地拥有过一阵的。


    那时候秦扬还未搬去弟子峰，随她与茅重一同住在无为峰上，每日除了修行，就是侍弄屋后的那一小块菜地，一日三餐尽是自己做。


    以林子满的修为，早已可以不用再进食，她却从未克制过口腹之欲，每天还是该吃吃、该喝喝。


    无为峰上每日准时准点地升起炊烟，偌大一座山峰，明明只有三人，却也并不显寂寥。


    “若当真能过上那样的日子，确实也挺不错。”林子满支着下巴畅想了一番，“那你可要努努力，尽早收拾了你二哥，别到时候让我跟着你亡命天涯。”


    秦扬拥住她的肩，凑在她耳边笑：“亡命天涯也挺不错的啊，长老难道不想试试吗？多刺激啊。”


    林子满一巴掌推开他越凑越近的脸，婉拒了：“可别，我年纪大了，亡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