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离别
作品:《恶女》 陆晏听摩挲着落空的手指,疑惑地将目光投向陆昭宁。
但她仍然没有瞧他。
李慎仪掀开眼皮,见陆晏听没有反应,便先开口接上李泓吟的话:“陛下圣明,如此大雪,下边的州县怕是要早做打算。”
“并非是我圣明,”李泓吟点了点案上的几份传信,“而是灾祸已生,一群无用的软虫却丝毫没有动静。”
陆昭宁捏了捏微微发红的指腹,上边留出一个浅浅的月牙印,凹陷的软肉又慢悠悠地鼓起来。
李泓吟的话并不遮掩。下边已经有了雪灾,地方官员不作为,竟然瞒不上报,丝毫不将朝廷与她放在眼里。
只是李泓吟同陆晏听说便罢了,何必牵扯上她同李慎仪来?
想到陆晏听,她又狠狠掐了掐指尖,涂着绯红蔻丹的指尖钻进去,流出一滴细小又脆弱的血珠。
是真的吗?
“既如此——”
“捏死便好了,”陆昭宁截断陆晏听的话,眼神却只朝李泓吟望去,“吃着国家的俸禄,却不作为,大晟难不成还缺他们几个不成?”
李泓吟没有接话,一双淡淡的眼珠又朝陆晏听瞥去。
“雪灾是瞒不久的,”屋外的雪似乎小了几分,但陆晏听心中却更加不安,他唇角一顿,微微稳住心神,“他们既敢知情不报,定然是有人撑腰。”
李泓吟上位近半年,除了秘密杀了一批反对她的官员之外,没什么恶名声,况且她还有着辅政时的种种政绩。说到底,天下百姓也只关心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龙椅上坐的谁,是先皇的儿子还是姐妹,于他们不过是饭后的闲谈而已,嗑完瓜子,又得各干各的活计。
可若牵扯到自己的生死利益,那才是揭竿为旗的时候了。
四个五个老顽固不怕,那些都是能明面上的,难防的是暗地里的冷箭。
陆晏听朝对面人瞥去。陆昭宁仍然垂着眼,不知盯着鞋尖想什么。
莫非是程怀新对她说了些什么?
他突然间有些慌张,一颗心脏在胸膛里扑通扑通地跳着,似乎快要将自己震碎。
李泓吟点点头。
“陛下的意思是……”
“你们二人为朕跑一趟。”
李慎仪握着茶盏的手指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却又迅速收敛住,将茶盏稳稳放回桌案:“延庆定当不负陛下所托。”
“儿臣——”
“不是你。”李泓吟摇摇头,眼珠瞟向发呆的陆昭宁,手指抓了几颗红色的枣儿,递给身旁的薛逐清。
薛逐清会意,接过枣儿,上前几步,掷向陆昭宁歪歪扭扭的脑袋。
陆昭宁额角被弹红了一块。她掀起眼皮,终于忍不住看了一眼对面的陆晏听,一时之间四眼相对,那双锋利的眉眼微微蹙着,还带着些闪躲的意思。
陆昭宁猛然扭过头,脸色有些冷:“陛下的意思是让我去?”
“陆昭宁,”李泓吟的声音重重压下来,“你不愿意?”
她腕上妖紫色的玉镯轻轻磕在桌角,发出一声脆响,但也没抵过声音中的威压。
“还望陛下容武安考虑一二。”
窗外的雪似乎停了。三人一道走出温暖的殿内,鞋底踩在白茫茫的雪层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陆昭宁闭着眼,逾越了礼制,一个人走在最前头。陆晏听快步上前去追,刚要去牵她的衣角,却被对方一手甩开。
那身湖蓝的斗篷被甩落在地,覆盖上银白的雪。
李慎仪瞧出几分不对劲,默不作声地改了道。
“阿宁——”
“别叫我!”
一群躲在檐下取暖的鸟雀被这声音惊得飞了起来,乌黑的翅膀扑棱棱地拍着,掉下一片与白雪截然相反的羽毛。
这根羽毛落在他们中间,安安静静地将雪地划分成两片。
像是横亘在两人间浩瀚飘渺的银河,谁也不能跨出一步。
“待我回来再说吧。”
她垂下眼皮,转身便走。手指开始发颤,一抖一抖的,她用另一只手紧紧握住。
她本应该去找他质问,可她好害怕,害怕提起那件事,害怕看到他脸上惊慌失措的神情。
“陆昭宁。”听到她的回答,陆晏听心下更加确定了。他深吸一口气,跨过那片白茫茫但又夹杂着黑点的银河,伸出一只手臂,宽大的手掌紧紧揽住陆昭宁的腰,将她拥回他的身前。
他的呼吸有些粗重,一颗心在里边撞得厉害,不知道她有没有感受到。
“对不起,但是我——”
“所以真的是你对吗?”
她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那句道歉抽走了,只能有气无力地问出这一句话。
她还想在确认一遍。
陆晏听仍然紧紧搂着怀中的人,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程怀新陪伴在她身边,接受了自己真真正正地退至她身后,做一个世人眼中的好兄长。
可是,当真的看到她这般抗拒的反应时,他的心尖竟还是会一缩,汩汩冒出带着酸楚的血来。
陆昭宁抓着他的手臂,支撑起自己的身躯,将自己转过身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一只眼睛,不,两只眼,还有死去的那只。
“陆晏听,真的是你,在我出生之后,进入流西园,刺瞎了……我的一只眼睛……吗?”
手上捏着的那只手臂猛然一僵。
陆昭宁终于忍不住落了眼泪。
陆晏听心中的血开始凉了,他看着陆昭宁脸上的泪珠,想伸手帮她抹去,却怎么也动不了。
那颗泪珠在雪白的脸上流下一道笔直的泪痕,最后坠下颌骨,成了一颗冰珠。
它重重砸向雪地,却没有半丝声响,只一瞬,就消失在茫茫大地上。
“阿兄,你为什么不说话啊?”
她的嗓音终于泄出一丝哭腔,那一缕声音微弱地颤抖着,像是片即将振碎的蝉翼。
陆晏听无力地张张嘴。
十六年后,他再一次面对同一个问题。
可这一次,他是真的一句话也不能说。
陆昭宁垂下眼皮,遮住两只闪烁着泪光的眼。
她的身子渐渐滑落下去。
天地间,雪色中,一团银红的影子蜷缩在寒风里,任由晚来了十六年的泪水肆意流下。
一抹墨色沉默地守候在旁,却再没了上前一步的勇气。
太阳要落山了。
*
陆昭宁一个人在迟日轩过完了年,云黛收起了所有的窗花。
她很快便给了李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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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回复。
明日,她便要离开从小生活的京都,带着云黛,隐去所有身份,去往一个完全陌生的、正在经历雪灾的县城。
家中的一切她都没有收拾,也没有必要再带走了。她只让云黛去买了两身普通人家的衣裳,备在包袱中。
除了小探花。
或许小探花也该改个名字了。
程怀新依然在每日苦读,听闻陆昭宁要走,终于踏出那间整日里密不透风的屋子。
“我要走了。”陆昭宁开口。她的心竟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不是离别,而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见面。
闻言,程怀新垂下眼,似乎很是温柔地看着她:“去哪儿?”
陆昭宁看着他,没有回答。
受灾的主要在燕州一带,她和李慎仪一个去丘洛县,一个去平甘县。李泓吟让她们乔装打扮,去查看两县具体的受灾情况,尽快揪出从中作梗的官吏。
“阿宁,你上次唤我去山茶林旁,是要找我做什么?”
陆昭宁一愣,恍惚间想起来,自己当时是要给他一样东西的。
只是因别的事耽搁了……
“我为你做了根黑线绳,”陆昭宁轻轻笑笑,“你那青玉牌宝贵,串着的绳都快断了,该换根新的了。”
说罢,她让身旁的小丫头去取来。
“阿宁,”程怀新攥着手中的黑绳,突然抬起眼睛,直直看向她,“你同王爷——”
“别提他了。”
程怀新盯着她的眼神似乎变了些什么。
突然,他深吸一口气,似是做出了徘徊许久的决定:“我同你一道去吧。”
“你还得准备科考呢,”陆昭宁伸出手,轻轻抚上他微微消瘦的脸庞,“那边雪景好,我就是去散散心,很快回来。”
说罢,她拍拍他的肩:“我该走了。”
程怀新默默望着她的背影。
陆昭宁似乎感应到什么,倏然顿住脚步,一双有些疲惫的眼睛转过来,看着他那双真挚而又不舍的眼珠。
“程自生,待我回来,咱们便同父母商议婚事吧。”
她的声音很轻,似乎快要飘散在风中了。
陆昭宁走了,是在一个深夜走的。
她瞒着陆吾山和姜鸾琴。这也是李泓吟的意思。
两个人,两匹马,两个包袱,伴着嘎吱嘎吱的雪声,出了城门。
“陆昭宁。”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庄重的呼唤。
陆昭宁没有回头。
雪又开始下了,鹅毛般,一片接一片,似乎要把山海都填平。
苍茫的原野间传来三匹马的脚步声。
“雪下得大了。”
陆昭宁仍然没有回应,只是低着头,让马儿一步一步在雪地上走着。
陆晏听沉默地望着她。
“我走了。”
良久,她才说出这一句,陆晏听点点头,停下马。
她转身离开。
风雪压肩,骤然吹开额上的斗篷,落了满头白雪,几缕发丝松松垮垮地垂散下来,扫过鬓间。
她握紧缰绳,低头向前走去。身后是一串长长的马蹄印,在天地之间,拓出一朵又一朵细碎的花。
这次,再没人为她束发及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