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月楼是京城有名的秦楼楚馆，这班西域舞姬们便是在那落脚。


    颜不语换上了舞姬们的衣服，混在人堆里回了访月楼，临走前还特地望了眼谢琢玉的人，见那几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后才轻笑一声，高高兴兴地跟着舞姬姐姐们往前走。


    “你说你是想逃婚？为何想逃？你的未婚夫对你不好么？”先前给她递衣服的舞姬姐姐问。


    “我不喜欢他，自然要逃婚，”颜不语理所当然地回道，“更何况那人是个伪君子，万一哪天看我顺眼给我下毒该怎么办？”


    她说得同孩子赌气一般，逗得边上的舞姬姐姐们笑得花枝乱颤，还有几个自来熟的直接上前轻轻掐了掐她的脸。


    “妹妹的皮肤真好，不如日后跟着姐姐们一块儿跳舞？姐姐们定拿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不会和帮臭男人似的逼得你逃婚。”


    颜不语倒是十分心动，只可惜她手不能提肩不扛，四肢也是不协调，从前在学校跳跳广播体操也就罢了，跳起舞可真是丢人现眼，于是连忙摆手：“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不会跳舞。”


    “那和姐姐学乐器？很简单的。”


    颜不语想起自己先前在铺子里哼小曲儿被伙计投诉的事，焉焉地答：“怕是不行了，我五音不全。”


    又是把边上姐姐得逗笑了一片。


    “颜三小姐，你妹妹来了。”


    颜不语闻言，连忙向声音来源处望去，果然见周薇跟在几名大汉后头走了进来。


    “可还顺利？”颜不语上上下下将周薇打量了一番，问那领头大汉。


    “顺利，颜三小姐放心吧，俺们办事必然是——”那大汉说着，明显得卡顿了下，想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个什么词儿好，最后摆烂道，“反正就是放心，放心。”


    舞姬姐姐们又笑成了一片，将那几位大汉都弄得满面通红，连忙告辞。


    “小姐，”周薇朝她跑来，“一路上都很顺利，我把你说的东西都带出来了，咱们现在该去哪？街上有好多谢府的人，还有官兵。”


    官兵那边江朝榭他们倒是可以摆平，麻烦的是谢琢玉的手下。


    “我都安排好了，”颜不语塞了条裙子给她，“你先把衣服换好，待会儿咱们就跟着姐姐们出京。”


    舞姬们下午便要离京，她早就偷偷传信安排好了，只要和周薇一起混在里面离开京城便好，倒时会有人来接她们去江南。


    颜不语也说不清自己究竟为何总对江南念念不忘，她戴着面纱走在人堆，觉着许是因为原主在江南长大，这具身体本能地想要归家。


    毕竟是生活了十余年的地方。


    她穿书时是在京城，原主不知为何发起了高烧，也不知道如今的原主在哪。


    或许原主成了另一个世界的她？


    颜不语想着，看见前方队伍忽然停住。


    “上头有命令，让所有人摘下面纱来挨个检查！”最前头的官兵大声道，边上还站着几个谢琢玉的手下。


    黑底白纹袍的男人手中拿着一张纸，纸上赫然是颜不语的画像。


    被他发现了。


    “周薇，你跟着姐姐们走。”颜不语连忙低声对身旁的周薇道。


    “那小姐你——”


    那人手中只拿了她的画像，明显就是冲着她一人来的，她出不了城，但至少能让周薇摆脱周荣他们，逃过双手被废的结局，平平安安等到与李家相认。


    她朝周薇笑了笑：“不用担心，过段时日再见。”


    周薇说的的确不错，她一离队便看见了许多人混在人群中观察着四周路人的面孔。


    颜不语飞快地闪进一户人家，拿一颗珠子换了件不起眼的灰色旧衣，换上后直接进了京城西边。


    这是个贫民窟，不大的区域内足足挤了上百户人家，昏暗，拥挤，街道上有许多污水，甚至能看见足足有几个拳头大的老鼠在角落爬过，与周边繁华的高楼格格不入。


    颜不语穿行在乱七八糟的狭窄过道中，望见一个个衣着破烂的人纷纷望向她。


    颜不语抹了把灰在脸上，又蹭了些污泥在衣摆，好歹是没那么显眼了，只是不远处又传来了官兵的声音。


    找到这儿来了。


    她屏息小跑着，却听见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身后的地方。


    四周似乎都安静了下来，颜不语听见自己的心脏止不住地狂跳，扑通声不断作响。


    一只手拍上了她的后背。


    她的身体瞬间崩紧，回头却看见位戴着红白狐狸面具的黑衣少女。


    “那些官兵是来捉你的？”少女伸手将狐狸面具摘下，露出一张白净的脸，“你犯了什么事？”


    颜不语往后退了几步与少女拉开距离。


    原著中没有提到过这个人，她也不知此人是敌是友。


    “我不是坏人，你别怕啊，”少女撇着嘴凑上前，“你告诉我，只要不是什么大事我就帮你一把，怎么样？”


    非亲非故，颜不语自然不信：“为何？”


    “我跟你一路了，你是从西域舞姬队里出来的，进了屋子后又换了身衣服进了这块地——”少女边比着手势边洋洋得意地道，“没错吧？那些官兵可都没发现呢。”


    “你是何人？”


    “我？我可是这条街的老大，只要你把事情经过告诉我，我保证没人能在这里捉住你。”


    颜不语目光扫过她的细胳膊细腿，有些怀疑句话的真实性。


    “怎么？你不信？”少女像是炸毛的猫一般弹起，拍拍手道，“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便见周边各个角落中探出了数个脏兮兮的脑袋，有男有女，小的不过五六岁，大的瞧上去能有二十出头，穿的都是打着许多补丁的粗布衣，脸上蹭得跟花猫似的。


    “怎么样？信了吧？”少女满意地摇着脑袋。


    这片贫民窟的名字叫作“镇西街”，坐落在京城角落，里边大多都是些连生活都难以维持的百姓，里边有许多人身体残缺，眼前便有几个缺胳膊少腿的孩子。


    他们连帮工都当不了，为了活下去只能组织起来去京城街上偷钱，胆子小的盯梢，胆大手快的则上去摸路人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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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少女毫不避讳地说着：“我嘛，我就是里头胆子最大的，每天赚得最多，所以就当他们的老大啦。”


    颜不语半天却没看出她哪处有损。


    官府对偷盗类管得极严，像此等团伙作案的惯犯，若是被抓到说不定小命不保，那些孩子是因为残疾没法当帮工赚钱，那她呢？


    少女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我嘛，我好不容易从混成老大，当然要多享受一段时间啦——况且我要是走了，我的小弟们该怎么办？”


    颜不语松下口气：“我是逃婚。”


    “真的？！”少女听见这句话眼睛都亮了起来，“巧了！我来这儿也是为了这个！我那赌鬼爹想把我卖给隔壁村的酒鬼当媳妇，好在我聪明，连夜就跑了。我叫苏霖，你叫什么名字？”


    颜不语见她才不过十三四岁，和周薇差不多大，闻言在心中叹了口气，答道：“我叫颜不语。”


    “哇，那个搅和了婚宴和小叔子跑了的人就是你？”苏霖听着越发兴奋起来，冲着那群孩子大喊，“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大姐了，快带着大姐回咱们的宫殿！”


    颜不语：“？”谁搅和了婚宴和谁跑了？京城都传成什么样了？人物倒是没多大问题，只是这经过传得未免有些太过离谱了吧？


    苏霖口中的宫殿是一个废弃的大房子，房子的屋顶全是窟窿，窗户也破了个大洞，里边没有家具，只在地上零零散散地铺着几堆湿漉漉的茅草和破布，中间还有几个水坑。


    她摸着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颜不语介绍：“咳，这是因为......因为人多嘛，我作为老大，为了让大家能团结一心才找到这儿住下，虽然看上去不太行，但住起来还算舒服。”


    她说着推了把边上的小男孩：“萝卜，你说对吧？”


    萝卜眨着大眼睛，点头如捣蒜。


    颜不语看着一只老鼠在萝卜地脚边爬过，没有拆穿苏霖。


    虽然镇西街是个京城众人避之不及的地方，但城外的人仍是挤破脑袋想要进来，上百户人家，数百号人，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能占着个破屋子已是不易。


    颜不语的手中拿着颜凝楚给她的小匣子，心中泛起一丝酸楚。


    仅仅只是一墙之隔，一边是纸醉金迷，另一本却连活着都十分艰难，如今体力类的活工钱低得吓人，偏偏这些人连接触到书画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拿着那份寒碜的工钱勉强糊口。


    苏霖不知从哪给她找来些干净草堆摆在空地，又去街上买了个刚出锅的烧饼递给她：“你先在这儿躲一阵吧，等官兵走了我就告诉你。”


    颜不语点头道谢。


    颜凝楚给她的匣子里还有些珠子能给苏霖他们，只是怕这群孩子因为这来历不明的的珠子被人盯上......


    夜色已深，颜不语听着水滴滴落与老鼠啃咬木材的声音，有些难以入眠。


    她侧身躺在茅草堆上，听见门口的方向传来说话声。


    “我看她手里的匣子看上去很值钱，说不定里头还有宝贝呢，咱们干脆直接夺了她的匣子、把她交给官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