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帐篷内


    封老将军手臂上的轻微伤，连药都不用上：“怎么过来了？”


    厚重玄铁甲胄裹着高大的身躯，剑眉斜飞入鬓，周身尽是不怒自威的杀伐之气。


    他有些意外封云礼的到来。


    封云礼在沙盘前停下来，神色平静望着多年未见的父亲：“过来看看您，最近京中出了不少事。”


    “京中...”封老将军眼尾的细纹皱了皱：“何事。”


    语气带着几分生疏。


    封云礼把手中的玉佩递了过去：“二十几年前卷宗里遗留的，应该是您的东西。”一枚质地很普通的白玉。


    封老将军接过玉佩的那一瞬，眸色沉沉：“你母亲让你过来的？”


    拇指摩挲着那块白玉，清醒的没有一丝动容，但却被封云礼看出了几分怀念的情绪。


    “没有，”封云礼走过去：“当年那件事不过是太后一手操办，母亲事前并不知情，我已反复翻看了卷宗，翻查了不少人。”


    封老将军没说话，起身给封云礼倒了杯水：“军中没有茶水。”


    封云礼：“我不介意。”


    封老将军：“嗯。”


    两父子又蓦然安静了下来。


    封云礼不动声色扫过沙盘上的旗帜，看来他父亲也并没有很努力的为大梁国卖命，凭借着地理优势出了五分力，或行或不行地守着。


    封云礼也不打算先打破这尴尬。


    默默饮着水。


    等到封老将军自己放下手中的玉佩：“说说吧，今日过来的目的。”像是自然的流程，但带着一股死气。


    “出兵儋州，杀了澹台铭裕，”封云礼敛眸淡淡道了句。


    此话，令封老将军放下玉佩的动作一僵：“理由。”


    “用军功换你小儿子，”封云礼看着他：“戍边多年未归京，父亲是否忘了京中还有个家。”


    儋州不过几十里地。


    真想取，不到三日就可以拿到手。


    “你这是指责本将不管你们么，”封老将军说道：“京中有你们母亲在，出了事她难倒会袖手旁观。”


    又何须大老远跑到边境来。


    他不过是名武将。


    朝堂中的弯绕，并不想参与，也不屑参与。


    “封云宴杀了张氏、奸辱姜太傅之女，数罪并罚已被梁帝关押入诏狱，”封云礼清淡的嗓音不带任何私欲，只是说着一个事实：“当年那事父亲该怨的不该是母亲，而是您自己。”


    他把长公主寄来的信件，摆到封老将军面前。


    两人不似父子。


    更像是两个相互博弈的利益相互者。


    封云礼要的，不过是让封老将军拿下最近的一个藩地，这是化解京中危机最有威慑力的办法。


    梁帝拒绝不了。


    封老将军听着封云礼的话，捏着玉佩的手掌握紧又松开：“张氏...怎会出如此事？”


    封云礼淡声解释：“张氏进入将军府本就动机不纯；而姜太傅之女应是与封云宴情投意合，但姜府碍于梁帝的猜忌，才将此事捅到御书房。”


    封老将军一听便能听出如今的局势，沉眸看着手中的玉佩，不知在想着什么。


    许久。


    才听他悠悠道：“当年一事，若是你会如何做...”


    他问的是过往之事。


    这是他过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直面这个问题，以往有的只不过是逃避、选择遗忘。


    “遵循本心，”封云礼抬眸。


    睥睨又漠视。


    “旁人给的道德束缚，还制约不了我，”清冷的眉宇染上一抹嘲意：“抛妻弃子一事，似乎比毁掉青梅竹马的婚约，还要令人不齿吧...”


    ——


    帐篷外


    沈桑幼想要进去，又被侍卫拦着。


    只能透过缝隙偷偷看几眼，幸好她耳朵很灵，听到了不少东西，感觉自己跟做贼一样。


    原来这就是夫君的阿爹啊~


    估计年轻的时候也挺好看的，就是太凶了，不好不好...


    刚想换个角度继续偷看，却发现封老将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视线扫了过来，带着征伐威严的目光，那般精准和锋锐。


    对上他的眸，沈桑幼肩膀缩了缩，心跳急剧加速。


    下一刻，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跑。


    好可怕...


    封云礼听着身后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对封老将军点了点头，起身走出主帐篷，便看到沈桑幼躲在另一处帐篷的身影。


    鬼鬼祟祟。


    轻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他吓到你了。”抬步朝沈桑幼走去。


    “夫君...”沈桑幼赶紧搂上封云礼的脖子：“你父亲是不是也不喜欢我...”


    就跟长公主一样。


    “没有，”封云礼抱着她：“带你进去认识认识，他还没见过你；方才在帐中多说了几句话，耽误了时间。”


    所以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些。


    “但我有些害怕，”沈桑幼从封云礼肩膀旁，探出了双眼睛再次看向主帐：“你父亲看起来好凶...”


    帘子还未合上，她看到封老将军站在沙盘前的背影。


    幸好不是再次对上他的视线。


    “他不会拿你怎么样，”封云礼揉了揉沈桑幼脑袋：“要去么？”


    沈桑幼想了会儿。


    看一眼封云礼，又看一眼主帐：“去吧...”


    “他不会讨厌我的身份吗，”沈桑幼小步小步跟在封云礼身后：“那我一会儿怎么叫他呀，叫封将军？”


    “喊父亲便好，”封云礼搂过她的腰：“父亲不是看重身份之人。”


    有了这话，沈桑幼小小安心了一些。


    长公主给她的阴影，还是在的，所以现在遇到封老将军，多少有些惯有的害怕情绪。


    入了帐篷。


    封老将军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却并未回头。


    目光沉霭望着沙盘，在想着方才封云礼说要攻打儋州一事，这件事确实不难，但会暴露封家军的实力。


    沈桑幼看着这宽大的背影，害怕得咽了咽口水，抬头望向封云礼。


    “喊父亲，”封云礼引导着说道：“不怕。”


    沈桑幼抓着封云礼的手：“父...父亲。”


    小小声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