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楔子

作品:《奇话探真郎

    清晨,王大爷从丈宽的雕花嵌贝紫檀木雕花大床上醒来,饮一盏清心凝气阴阳调和水,踱步到庭院,站在开阔高台上,面迎晨辉,叩齿三十六响,顿足百次,拍胸七十二下,转目八十一周,长啸数声,深深吐纳。


    远山如画,近木葱茏,朝阳照耀京城巍峨宫阙,气象万千。


    王大爷望此景象,怡然而笑,不由得想,老夫拥此美色,还有什么不能知足的呢?


    .


    “老爷……”


    略带惶恐的声音从王大爷斜后方响起。


    王大爷回头,对上老管事衷叔沧桑中透着无奈的眼。


    “老爷,老奴刚往外头去,想挖几棵荠菜剁馅儿晚上蒸包子吃。一拐出那条小路,就……”


    王大爷心里一缩,明媚的晨光似被轻云遮蔽了几分。


    “几个?”


    “一个。”


    “什么位置?”


    “还是树那边。”


    “摘下来了么?”


    “不用摘,在树底下呢。”衷叔苦着脸,“我一个人弄不动,小合去运水了,小萃上京里买菜,秀婶子说她给老爷做饭哩,腾不开手。我就先来告诉老爷。”


    晨不宜叹气,王大爷将一口老气从嗓子眼里咽下,摆摆手:“行吧,我同你去看看。”


    .


    两人斜穿过广大的院子,绕到一丛细竹前。幽竹仿佛紧伴花石山壁生长,向侧边一绕,可见一道小径,沿小径再向前,侧方又有一个洞口,步出便是开阔山林,如此出了庄院。


    衷叔向斜前方比划:“老爷,就在那边。”


    .


    王大爷迈着有点儿沉重的步子穿过几排树,果见前方那棵格外茂盛粗大的老树下,挺着颇显眼的一团……


    王大爷再将一口老气吞下,很想立刻奔去马厩,拖出那匹胖马,一鼓作气冲下山,到京兆府门口击鼓,求府尹大老爷做主,把那个缺德冒烟的小经纪抓起来,让老夫退了这破房,收回银子。


    .


    几个月前,王大爷自江南来京,暂于客栈安顿,特意选了京城最大的赁售中介,拟购住宅。


    京师的屋宅经纪见惯贵客,面对王大爷这样无官无职瞧着也不太富的外地老头,客气里难免透出一两分倨傲。大管事端详王大爷和忠叔片刻,茶也没让一口,招手唤过一个闲在旁边的小经纪。


    “好好招呼两位客官,不可怠慢。”


    小经纪约摸二十余岁,姓樊,自称非京城人,也刚来京城不久,看见王大爷便心生亲切。伊身量中等,体态敦实,方圆脸,肉眼泡,蒜头鼻,眼神质朴,笑容憨厚。王大爷看着他,也觉得挺亲切。


    他先问王大爷:“可是贤嗣进学,买来备考用?”


    王大爷说:“不是,我自己住。”


    小经纪再问:“老员外喜热闹还是爱清静?”


    王大爷说:“既喜欢热闹,也爱清静。”


    小经纪道:“京师的房子,越往内城越贵。不敢瞒您老,有些地方,寻常人再有钱也住不了。当下可买的,临着闹市,人多而杂,又太吵。倒是北城、南城一带,仍有几处地段不错,价格合宜的。不知老员外家里人口多么?”


    王大爷道:“不多,只我一个,带两名老家人住住。”


    小经纪赞叹:“好洒脱也。如此,老员外怎的想来京城住?”


    王大爷道:“就是想来住了,喜欢。”


    小经纪顿了一顿,一笑:“寻常外地贵客在京购宅,多因在这里为官做买卖,再或是预备科举,少有像老员外这般逍遥的。员外为何不继续住在江南呢?像我就喜欢江南,京城什么都贵,房更贵。”


    王大爷道:“南边的大城也不便宜。”


    小经纪又一顿:“是,都得要有钱。京城规矩多,若我不必愁生计,像老员外这般呵,我就在江南住了。赏杏花春雨,品花雕美人,多好。”


    王大爷道:“是好。京城也好。各有各的妙处。”


    小经纪委婉道:“京城屋舍喜广大,老员外想要几进的宅子?”


    王大爷道:“不必太大,够住就行。最好离兴文街近些。”


    小经纪惊讶:“那可是内城顶贵的地段之一了,好些书局画铺在那边,寻常考生住不起,翰林院、礼部有几位大人的宅邸在附近。倒有一处空宅,是前礼部郎中老大人住过的……”


    王大爷摆手:“必是座大府邸,非老夫这种寻常百姓住得的,请介绍处精致小院吧。”


    小经纪抿嘴一笑:“正是呢。小可记得,近兴文街的巷子里还有一两处,原是兴文街上开书馆的商户住的。”


    王大爷欣然道:“这个好。”


    小经纪道:“只是也不便宜,而且近街嘈杂。若您老爱清静,或考虑考虑京郊呢。既幽静,又养人。”


    王大爷道:“先都看看,或者内城京郊各置一套?”


    小经纪再笑了一下,看向一旁支棱着耳朵品着茶听他们聊天的大管事,眉毛动了动。


    .


    王大爷后来反省,想是那时自己旅途奔波,又思虑买屋,积攒了些躁火,竟因小经纪的一挑眉,动了置气的念头,方在之后堕入彀中。


    他跟着小经纪看了几处院落,选定兴文街纯山巷的一处小宅。


    小经纪赞美不已:“员外好眼光!此宅精致贵气,白天得兴文街之繁盛却不嘈杂,夜间清幽又不孤僻。正合了您既喜热闹又爱幽静的缘分,仿佛这宅子一直等着员外来住呢。不瞒老员外说,小可本有处京郊的宅子也欲荐给您老,真真稀世难得的别院,巧夺天工,寻常人难想难遇。您既一个人住,却不必太浪费,择定了这处,那一套也不必看了。”


    王大爷回想当时情形,肠子都悔断了,真真想撕开一个虚空裂缝,回到过去,揪住自己的领子,抡上两拳:“你接个什么话!好个什么奇!”


    他当时好奇地接上了樊小经纪的话:“什么样的院子?老夫先看一看?”


    .


    小经纪特别殷勤地备了一辆马车,载着王大爷出了京城,来到这处山,爬上这个坡,看了这个院。车里还备了香茶瓜果小点心。


    小经纪一路端茶递点心削果皮,一口一个王伯父,叫得特别亲热。


    他老人家竟都没有拉着衷叔立刻蹦下车狂奔离去,非得看看这小伙子想卖什么药。


    .


    见到这座小院时,王大爷天灵盖一麻,心怦怦直跳。


    仿佛回到二十岁那年,他摇着折扇走在桥上,瞥见水面画舫上,弹琵琶的鸾仙。


    他鬼使着一般地以为,这是宿世缘分,如情似恋。


    竟没继续回忆,二十一岁那年,鸾仙花光了他的私房钱,他被爹打出了家。老鸨龟奴的脸仿佛一百年没打扫过的茅厕,鸾仙称病不见。数日后,鸾仙成了某大盐商的第十二房爱妾。


    .


    樊小经纪说,此宅名曰「小洞天」,是翰林院一位老大人的别院。老大人家数代在朝为官,从没犯过事,安稳清贵,文昌极盛,福运极足。老大人与钦天监的某大人及工部的某某大人是至交,此宅择地上佳,藏风聚气,建筑更极尽巧思,格外不俗。


    从一条山路上来,仿佛走到林子处即到了尽头,唯有识得门户,向东侧一转,才另现路径,到达山门。


    门仿佛天然岩洞,题刻「小洞天」三字,字迹洒脱。


    进洞门,蜿蜒一条清幽路径。待转过幽竹花石组作的屏风,才见屋舍。


    老竹篱,小石砖,主屋两层小楼,高挑开阔,于二楼处凭栏,远近山林,京城胜景,尽收眼中。屋内整墙的大书架,朴拙的长案几,木纹渗印墨痕,窗畔尤存香风。


    院中种着四时花木。一汪小池,由山上引下的溪水蓄成,清清澈澈,浮着几簇萍叶;活活泼泼,游着数头胖鱼。


    更有一处石台,临高坡,景致开阔。


    樊小经纪指向远处:“这份胜景,全由伯父独享。非我吹嘘,正是仙境一般的景色哪!此时没旁人,我大胆地说一句,便是王爷们在京郊的园子,也难得如斯景致。京城一带随便比较,没有哪处胜过这里!”


    王大爷站在石台上,迎着微风,看着美景,觉得自己要成仙了。


    他仅存的一丝理智驱使他问:“这么好的院子,怎舍得卖呢?”


    .


    樊小经纪质朴地陈述——


    老翰林岁数大了,腿脚不甚灵便,又太喜欢这座宅子,非得来住。此宅唯有一个短处,进出道路狭窄陡峭,需步行。夏天蚊虫多,老大人新又得了一症,被蚊虫叮咬,疙瘩总消不下去。孝子贤孙们怕老大人出入宅院磕着碰着被叮咬。如果他们接了这宅院,或亲戚挚友买下,老大人肯定仍会过来。唯有狠狠心,先卖给外人,并想在契书上约定,将来买主再想出售此宅,老大人家可以同等价格优先购买。


    王大爷说:“这有些强人所难,哪里有空特意通知他们。”


    小经纪忙说:“都能聊的,真买自不能答应。但他们这样提,伯父也可放心——如此珍爱,定是吉宅了。”


    王大爷眺望远山,按捺着澎湃的心绪,故作淡然地问:“这宅子,必不便宜吧。”


    小经纪笑:“是不便宜,或也没您老想的贵。”跟着报出一个价格。


    王大爷心又怦怦跳了几下,假意蹙起眉头:“哎呀……”


    小经纪笑得像朵喇叭花:“小侄仅是一问,伯父觉得什么价合适?”


    .


    王大爷不是没想到,小经纪肯定隐瞒了某些重要事实,此宅必有问题,否则不会这个价格卖了,且非转让亲友,而是由房屋经纪卖给他这外地人。


    他想了种种可能——


    第一,这宅子是个凶宅,闹过人命。


    小经纪指天指地发誓宅子里绝没出过事,但王大爷了解这些话里的门道,寿终正寝不叫出事。亦或亡故在宅子里的是仆役之类,更或当时没死,抬出去才咽了气。甚至有胎损毁婚之类的事件。此宅周围都是老林子,没邻居耳目,只要瞒住,外人无法得知。


    尤其最大一间卧房内,摆着一张花里胡哨的紫檀木大床,跟整座小院的清幽风雅格外不搭,应不是单单用来睡觉的。小经纪甜美地解释,床是儿孙们孝敬老大人的,睡着养人,专门订制,零散送到院内,请工部的巧匠在卧房内组成,不宜再拆了搬出。若王大爷不坚持抹去零头,便将此床连同屋内的其他陈设一并赠送。


    小经纪更用自己的祖宗发誓,此床绝对吉利福气,无比旺人,王大爷可随便请法师来看。若此床有问题,他愿赔上自己的家产,帮王大爷退了这房子。


    王大爷想,搞得这么认真,床的问题似乎蛮大。


    另一种有可能,房屋本身有毛病。地基不稳,漏雨,工匠偷工减料,风水不佳,闹白蚁,有毒蛇异兽出没……亦或因在山上,易有落石滑坡塌方……


    再一种可能,附近有强盗土匪,甚至□□聚集。


    ……


    .


    但王大爷着实被这院子迷晕了头。


    他想,什么凶宅风水之类,恰巧他不太介意。若这院子有过离奇邪乎的事件,甚至能帮他多赚些钱哩。


    他粗看了一圈儿房子及周遭,墙根无开裂,房顶梁柱墙壁和门窗处无水渍或修补涂饰痕迹,纵有毛病,应也修得。


    再则他一个孤老头子,箱中唯笔墨,屋内尽诗书,身不穿华锦,柜不藏金银。豪杰们到来,只能喝几坛好酒罢了,有何惧哉?


    小经纪更连连保证——“伯父,小侄已将您老看作我的亲伯父,绝不敢忽悠您。京城岂是寻常地方?附近不出几里路,就是宗王殿下的园子,哪个不要命的敢在这里闹事?寻常人再住不上比这更清幽安静的地方了。若我有钱,这院子绝不会让您买着。”


    .


    立契书那天,老翰林的两个儿子一个孙子到场,一副欢喜和乐神情,看着确实是清正敦厚的人家,一子神色微有闪烁,未多与王大爷对视。


    王大爷仍没跑,乐呵呵地签了契书,付了银票。


    他自以为已思考到各样坏处,将来这院子再闹毛病,也跑不出想象了。


    实可叹自己一把岁数着实天真。世事多的是超乎想象,出乎意料。


    该谈的事一谈妥,王大爷立刻把城里的屋冷落一旁,欢天喜地扛着行李搬进这座小院。


    几天后惊喜就降临了。


    .


    某日王大爷趁兴去山间散步,绕到小洞天山门外的林子中,竟见那棵大树上多了一个人。


    王大爷与几仆先施救,再报官。官差到来,只问了王大爷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发现时情形如何,便将人抬走,迅速熟练,毫无意外之色。


    王大爷隐隐猜到了哪里不对劲。


    果然几天后,林子里又多出一人。


    如此两三次后,王大爷彻底知晓真相。


    小经纪确实没说谎,王大爷买的这座宅子毫无问题,既非凶宅,房屋也没毛病,那座紫檀木大床更是一个吉物,系原屋主老翰林大人特意买来,调和此地风水的。


    这座山坡,院子外的那片林子,却是个挺有名的地方。


    .


    京城生活向来不易,有人乘得云霞,腾达富贵,亦有人落入尘埃,前路渺茫。


    那走投无路,一时想不开的,许多不愿连累家人,或不想让人看到丑怪形状,便想往山间林子里寻个清幽的所在。


    京郊的山林,或有乡民居住,或是王公贵胄的产业。小洞天所在的这座山,算是一座野山,没什么寺院名胜,又有小路可爬。爬着爬着,刚好走到这一带,有些累了,觉得走得足够深了,再一看,咦,有片林子,很幽静。唔,这棵大树颇繁茂,枝杈生得挺好……


    世事往往如此,逢某时某事某个关口,很多人想法差不多,体力差不多,选择差不多。


    总之,不少人选了这座山,这条路,这片林子,这棵树……


    官差安慰王大爷:“今年无科举,还好,可能就这一两位了。”


    .


    王大爷捶胸顿足,但契书上没条目可依。他退不了宅子。


    他后来才知道,这座山坡挺出名的,绰号“销魂坡”。


    挺邪性是,以前并没有这样,是老翰林在山坡上起了这座宅子,辟出一条仿佛非人工修成,而是游山人经年踩踏出的小路,又巧施建构,令宅子隐在山壁中,外间无法得见,那片树林仿佛道路尽头。之后,这处山坡,这片林,才开始销魂。


    怎不令人感叹风水神异!


    王大爷恨得去找挚友算账:“你个老东西算什么朋友!这么销魂的地方你肯定知道,见我要买不拦也不劝,眼睁睁看我掉坑!”


    老友笑道:“冤枉哪,我知道时你已签了契书,生怕我跟你抢似的。你买都买了,我怎还好多说?再则,我以为那坡出了名,现在已经没那样的事了。”


    王大爷冷笑:“呸,当我不晓得你的花花肠子?!你莫不是盼着我住了那个宅子能帮你多赚钱!”


    老友大笑:“我赚你更赚哪,先生可生出什么想法没有?”


    .


    为使林子不再销魂,王大爷想了各种招数。京城规范极严,伐木改道搭建皆需取得衙门许可,院子以外不是他的产业,他不能拉网子设路障。


    王大爷挂过条幅,立过木牌,派两个小仆每天几次在那一带巡视。


    真的劝住了几位,林子里已数月没添过新了。


    王大爷竟生出了几丝欣慰——老夫买下此宅,想是上天令我多积功德?


    岂知今日……


    .


    王大爷端详那人。


    二十余岁年纪,一二百斤重量。面如满月,油且细腻;浑圆身形,包裹锦缎,内衬绫罗。头顶玉冠,若羊脂新凝;腰间珠嵌,似星落凡间。如此品貌,必是富贵子弟,绝非寻常白丁。


    王大爷端的生出一股怒气,这胖小伙子,将整身行头扒拉下来,便够一大户寻常人家数年花用了。


    容易让人钻牛角尖的坎坷,不过就那么几样——


    罪责、背运、无财、缺爱……


    能自由爬山,便非摊上了什么大罪。


    一身富贵行头,扒下即是本钱。


    如此年轻,何愁不能翻身?哪里遇不到良缘?


    怎的偏来这里给老夫添堵?!


    .


    衷叔先已给小胖子灌过解药,伊吐出不少,半趴在满地狼藉中。


    衷叔吃力帮他翻个身,擦擦脸,王大爷看清他面目,愣了一下。


    这……


    是……他?


    难怪了……


    怒意松化,转为一丝怜悯。


    .


    衷叔端详王大爷神色,小心翼翼问:“老爷认识此人?”


    王大爷微颔首。


    “前日薛国太的寿宴上见过。”


    “薛府的门槛太高,小的们无福同老爷进去。总想多听听老爷说那日的事,也好涨涨见识来着。”


    衷叔瞅着地上的胖青年。


    “这位也在国太的寿宴上,莫不是个名门世家的公子哥儿?未听说新近京城有哪位老爷家落难。”


    难道小哥儿是位情种?


    王大爷叹了口气:“有时候并非家里有事,或他怕连累家里。”


    越是高门大户,往往为了整家整族的利益前程,会放弃那些惹了祸的,无关紧要的子弟。


    寻常人家的孩子在外惹了祸,父母长辈多会拼命护着,只是使力处有限,护不护得住另说。


    而富贵人家多子多孙,如果小宗旁支的某个孩子不受家中待见,可能完全被至亲甚至父母冷落,更容易卷进各种明争暗斗。若闯下祸,轻则倒罢了,重则家人处理前先得掂量一番,首要确保不会连累家人。


    各有不易啊。


    .


    王大爷回忆着薛国太寿宴那天。


    两幅画,两个截然不同的年轻人……


    先不论画,王大爷当时便不相信这个年轻人如此糊涂。


    再轻狂的少年人,也不会做那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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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好处呢?


    .


    此时此刻,这年轻人躺在他门口的树下,印证了他当时的想法,王大爷心中怜悯更甚。


    衷叔搓搓手:“老爷认得他就好,那么只给他家里报信,无需惊动衙门?”


    王大爷盯着胖青年惨白泛青的脸。


    “休要报官,亦不必告知他家里。先将他运进院,我自有计较。”


    .


    *********


    .


    庭院中,所有人都定住了。


    他们仿佛经仙术点化,变成花间的石像。


    不动不移,无息无声,只望着徐徐展开的画卷与画前的少年。


    少年的衣袂在微风中拂动,周身笼罩着薄雾与光晕。


    他即是那施法的仙人,乘羽鹤而来,随时踏云飞去。画卷系仙者不经意间挥毫,令凡夫得幸,于水墨浓淡中窥见神山天海之色……


    .


    画中云浪翻涌。


    他的内心亦滚拍巨波。


    他分明站在自己的画前,却只能呆呆盯着不远处的画卷,一动不动,眼前一阵阵炫着白光,满绣团花的松绿锦袍被汗水浸湿,粘在身上,紧绷绷地,腋下似乎崩开了线。


    他无暇顾及其他,脑中浑沌空白,连挑刺的念头亦生不出。


    他输了。


    一败涂地,望尘莫及,完全不能比……


    他唯有徒然瞪着眼,伸着脖,望着前方,而后……


    .


    “彦郎——”


    身侧忽传娇唤,他空茫转动视线。一女子发挽高髻,臂缠彩帔,手提竹篮,分花拂柳而来,一朵花钿,似直接从他的画中移到她的眉间。


    园中众人这时纷纷地苏醒了,齐齐看向这方。


    他瞪目结舌,眼前星点又一阵阵冒,艰难从嗓中挤出声音:“你,你……”


    你怎会在此?为何这身装束?


    她嗔怪地睇着他,娇媚一笑。


    “彦郎,你怎不叫上人家,让人家好找!郎君以我为画,我怎能不与你一起赴此佳宴?”


    .


    他额头渗出密密汗珠,痛苦扭动。


    衷叔望着胖青年抽搐的身躯,微觉忐忑:“吐了好几回,毒应该解了。难道老奴没把握好解药的量?”


    灌两遍汤汁或是少了,要不要再灌一次?


    王大爷按了按胖青年的颈侧与腕间。


    “没大事。你先把炉子架起,点好灯,再取大冰坨子来。”


    .


    周遭突有寒气,他打了两个哆嗦,听见有人唤他姓名。


    正迷糊着,仿佛有寒冰直接拍上他的额头肚皮与后背,他啊地一叫,猛一抽搐,重重砸落地面。


    有点儿冷,有点儿潮,身上有一些些疼。


    眼前模模糊糊,现出一团光亮,他努力想看清楚,一股风直袭后背,一个沧桑又威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深沉念他姓名。


    “……汝可知,此乃何处?老夫是何人?”


    他甩甩头,用力瞧看光亮中端坐的老者,正想上前,一股威压袭来,他肩头一沉,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难道这是地府,我到了奈何桥?”


    但这地方,不太像桥头,倒像间屋子。


    .


    “此系一室,何来桥哉?”庄严声音直接说出他的念头,“你这年轻人,阳寿分明长久,却轻弃性命,可知此乃多大罪过?竟觉得自己有资格前往奈何桥么?”


    他苦涩地一扯嘴角:“请教老人家是人是仙?既知晚辈身份,应知我已没什么路好走。”


    我本是个不该出生的人,又做了无可圆转之事。


    老者轻拂长须。


    “老夫非人亦非仙,系地府道路前的一个老闲人尔。凡人之命运寿数自有天定,便如行道路,世间无哪条路全然平顺,或上或下,或坦途或坎坷,都不过一时之经历尔,未到阳寿终了时,路途便仍是向前,而非通地府。”


    青年苦笑:“晚辈着实想不出有什么路更好走。我惹上大祸,若我不死,拖累全家。我已一无所有,活着,没什么人真的念着我,我未给旁人带来什么好处。了结这条命,却能化解此劫,也算还了生养抚育之恩,算这辈子做成了一件好事。我知道此是罪过,得在地府受刑,刀山油锅皆愿承受,求老神仙明鉴!”


    老者再拂须。


    “汝,既敢违逆天命,亦不惧刀山油锅之刑,何不愿继续在阳间挣出一条生路呢?”


    胖青年黯然:“晚辈已经说了,我活着,家人便遭殃。”


    “此祸端并非汝之过错,汝系遭人构陷。难道不恨?轻弃性命,害你之人,却要继续快活逍遥。”


    青年惨淡一笑:“是我平素不察,不会看人,亦不懂处事。百英说得没错,我却辜负了她。也算我的报应吧……老神仙既知究竟,想来地府更明白此中因果,为恶之人,便由天命裁决,晚辈只愿饮下孟婆汤,做一只无知无觉的孤鬼,受当受之刑……”


    .


    小伙子倒挺放得下。


    王大爷继续抚摸胡须。


    “可惜,汝此刻没资格进入地府。”


    青年浑身肥膘一抖,层叠下巴微颤。


    “老神仙难道要晚辈还阳?晚辈尘缘断绝,执意做鬼,绝不回去!”


    王大爷深深一叹:“天有天条,地府更规矩森严,不容违逆。老夫也做不了主啊。你想你现在为什么不在奈何桥头,而在这里呢?正是你尚无做鬼的资格。”


    青年眼中充满绝望。


    “吾不容于世,竟连鬼都当不了么?”


    “不必将自己说得这样凄惨。”王大爷淡淡道,“做不了鬼,便是你还没犯下逆天之罪,此乃汝平日善功与祖先庇佑,分明有福啊。”


    青年浑圆的身躯再一颤:“我平生无所作为,祖先又怎会庇佑我?是了,是我娘,一定是我娘!”


    两行泪奔出他迷离的眼眶。


    “娘,儿对不起你……分明是我害了你一世,你还这样疼我……娘……”


    “莫哭了。”王大爷再缓缓地道,“汝当下亦无资格见母。”


    青年伏地抽搐:“我也没脸见我娘……”


    “休说此言,”王大爷话锋一转,“汝之母亲一生善良,更时刻挂念着你,愿将她生前积攒的福气赠你,老夫擅自做主,送你一个机会。”


    青年猛抬头:“晚辈愿受最重的刑罚!”


    王大爷摇头:“你没资格入地府。老夫予你的是个还阳的机会。”


    他打断青年将出口的恳求。


    “汝此番还阳,可不必回原本之处,而是换个身份,再度为人,汝愿意否?”


    青年愣愣定了一瞬,趴伏于地。


    “若真能再度为人,老神仙可否让晚辈附到另一位无父无母无亲无友的孤独寒生身上?晚辈不介意相貌,五官周正即可……若瘦些则更好!”


    .


    王大爷一时无语。


    现下的年轻人拐弯真快。


    “此刻无合适身躯,地府亦有规定,老夫不得安排你附身夺舍。汝还阳,仍是回汝自己的躯壳。老夫仅为你安排一个新身份。汝苏醒后,自可获得指引。”


    王大爷慈祥凝望胖青年呆滞的双眼。


    “汝之命数除天定之外,只能由汝自行创造,即便老夫,也无法干涉。此一新身份,仅是一个选择。算是老夫钻个空子给你。用或不用,是继续你先前日子,或是从新来过,皆由汝决定。”


    青年怔怔看着王大爷。


    又一团浓烟蹿起,王大爷仙气十足地抬起衣袖,轻轻挥动。


    “时辰已至,去吧,孩子,去你该回的地方……”


    “老神仙可否告知晚辈名讳?!”


    青年想起身,一股清幽香气钻进鼻孔,蹿入经脉。


    四周模糊,身体仿佛一股青烟,飘飘荡荡。


    朦胧中,只听老神仙爽朗长笑。


    “老夫无名无姓,小娃娃,毋需记挂太多,前途长远,珍重向前……”


    .


    飘飘荡荡,颠颠簸簸,突又浑身一震,他睁开双眼。


    阳光耀目,天空碧蓝。


    .


    *********


    .


    “我想叫无所有。”


    他眼神坚定,望着眼前的虬髯汉。


    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自此,江湖漂泊,山海寄生。


    .


    “又一个无所有。”


    汉子嗤鼻。


    “无所有,新为人,重生子,寄余生……怎的你们这些小书生来来回回,就喜欢这几个破名字?爷爷这又不是饭馆,容你现点现做!”


    饭馆也得照菜单点菜吧!


    虬髯汉卷起衣袖,在木箱中翻了几翻,抓出一摞册子,丢在桌上。


    “这几本与你年岁相近,口音可圆过。身形确实没有同你一样的,此也好办,由你自己解决吧。来,挑个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