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058

作品:《招阴笺

    暮色渐沉,将大钰皇宫的琉璃瓦染上一层暗金的余晖。


    常青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搁下朱笔,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殿内烛火通明,映着他略显疲惫的侧脸。


    他起身,信步走出御书房,本想在御花园里走走,散一散心头的滞闷。


    宫人提着灯笼,无声地跟在身后。


    御花园里奇石罗列,寒风凛冽,晚风带着的初冬的刺骨。


    他走着走着,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待回过神,抬眼望去,熟悉的宫墙飞檐撞入眼帘,竟是到了栖梧宫。


    宫门紧闭,鎏金的兽首衔环在暮色里泛着幽冷的光。


    自那场大火后,他下令重建此宫,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按旧日模样复原,不惜工本,不容丝毫差池。


    金丝楠木的梁柱,苏州的绣品,她曾用过的书案,甚至院里那株她偶尔会驻足片刻的红梅,都寻了几乎一样的移栽过来。


    宫殿焕然一新,精致得如同一个巨大的、没有灵魂的摆设。


    他抬手,挥退了身后亦步亦趋的宫人。


    独自一人站在宫门前,夜风穿过空寂的庭院,带着一丝凉意,吹动他龙袍的广袖。他沉默地站了许久,才伸手,缓缓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宫门。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久未开启的干涩。


    宫内没有点灯,只有月光和远处宫灯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棂,勉强勾勒出殿内熟悉的轮廓。


    一切都按照记忆中的样子摆放,纤尘不染,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下一刻便会从屏风后转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用来防虫的芸香,没有烟火气,也没有人气。


    他一步步走进去,脚步落在光洁的金砖上,发出轻微的回响。


    手指拂过冰凉的书案,抚过锦榻上叠放整齐的衾被,触手所及,皆是冰冷的还原。


    他记得她不喜欢熏浓香,只会让人在角落放上一点清冽的梅花冷香。


    他记得她看书时,习惯性地会微蹙着眉,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书页一角。


    他走到窗边,手指拂过冰凉的琴弦,没有发出声响。


    他记得她指法生疏,弹得不算好,但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坐在窗前,断断续续地拨弄几下。


    那时他或在批阅奏章,或在看书,只觉得是寻常背景音,从未认真听过一回。


    如今想来,那竟是再也听不到的奢侈。


    最让他难忘的是她站在窗边看落叶时,背影总是挺直而单薄,带着一种与这宫闱格格不入的孤清。


    人总是这样,拥有时觉得天长地久,失去后才惊觉,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每一个瞬间,都已是余生无法重现的过往。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压入心底的细碎片段,在此刻,在这座完美复刻的宫殿里,争先恐后地翻涌上来,清晰得刺人。


    重建得再像,也不是原来那个了。


    木头是新的,油漆是新的,连那株红梅,也只是形似而已。


    人走了,就是走了。


    留下的,不过是一座华美精致的空壳,和一个被困在过去的自己。


    他站在殿心,环顾四周。


    这里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像一座华丽而精准的坟墓,埋葬着他来不及说出口的歉疚,和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他忽然觉得很累。


    这皇位,这天下,如今握在手中,却轻飘飘的,填不满心口那个巨大的窟窿。


    他争了一辈子,算了一辈子,最终算丢了的,竟是唯一想留住的人。


    求不得,放不下。


    原是这人间最寻常,也最无奈的苦。


    他静静立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与这满宫的寂静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转身,走出了栖梧宫。


    宫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那片精心营造的旧梦。


    夜色深沉,他独自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背影被廊下的灯火拉得很长。


    宫人远远跟着,不敢靠近。


    他知道,明日太阳升起,他依旧是那个勤政贤明的帝王,处理朝政,平衡各方,为大钰的江山社稷殚精竭虑。


    只是心底某一处,自此空了一块,再难填满。


    可突然,常青的脚步在宫道上一滞。


    远处廊檐的阴影下,一抹素白安静地立在初冬的寒风里,衣袂被风带起,像偶然停驻的蝶。


    是林静姝。


    他记得她向来喜爱秾丽色彩,朱紫绛红,衬得她眉眼鲜活明亮。


    可眼前这一身白,素净得近乎刺眼。


    恍惚间,另一个总是一身素净的身影几乎要重叠上来,那个站在窗边看落叶,背影单薄孤清的人。


    他的心口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不疼,却闷得慌。


    林静姝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侧身,垂首行礼,姿态温婉。月光落在她低垂的脖颈和那身白衣上,竟流露出几分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陌生的脆弱。


    常青沉默地看着,没有走近。


    他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无论是林静姝此刻刻意的装扮,还是他自己心底那点因这相似颜色而掀起的、微不足道的波澜,都显得毫无意义。


    她不是她。


    这世上没有人能是她。


    那些他曾以为可以替代、可以填补的人或物,到头来不过是在提醒他,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他移开目光,不再看那抹刺目的白,转身继续沿着宫道往前走。


    夜色浓重,将他的身影吞没。


    有些影子,追不上,也留不住。


    强求来的相似,不过是徒增烦恼,也轻贱了故人。


    他走得很慢,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响。


    林静姝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皇帝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才缓缓直起身。


    如今温招死了,她能翻身的机会没有了,只能靠她自己了,等有权有势后,再弄死林海高……


    她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脸上温婉的神色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点凉薄的平静。


    她抬手,轻轻拂过身上素白的衣料,眼底没什么情绪。


    彩莲见皇帝走远,这才敢快步上前,将一件厚厚的斗篷披在林静姝肩上,声音里带着担忧和不解:“娘娘,天这么冷,您何苦在这风口里站着?还有这衣裳……奴婢瞧着,您近来穿的都太素净了些,不如从前明艳动人。”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小心翼翼的劝慰:“奴婢知道您的心思……可那位已经去了,陛下心里正堵着,您这般模仿……只怕陛下见了,反而更会想起旧人,徒增伤感,对您并无益处啊。”


    林静姝任由彩莲系着斗篷的带子,闻言,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丝凉。


    “模仿?”她轻轻重复,目光依旧望着皇帝消失的方向,那里只剩下空寂的宫灯和沉沉的夜。


    “彩莲,你不懂。”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却带着一种执拗的冷静,“人心是肉长的,再坚硬的石头,也怕水滴石穿。”


    她转过脸,看向彩莲,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神平静得有些骇人。


    “我不要他立刻将我错认成谁,那太蠢,也太低劣。”她慢慢说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我只要在他眼前,一点一点,留下相似的影子。或许是衣角的颜色,或许是站立的姿态,或许是某个瞬间低头的弧度……”


    “日子久了,看得多了,哪怕他理智上清清楚楚知道我是谁,可心呢?眼睛呢?”她唇角的笑意深了些,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洞悉,“只要有一瞬间的恍惚,就够了。”


    彩莲看着自家主子平静无波的脸,听着她这番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可是娘娘,这……这太险了……”


    “险?”林静姝轻笑出声,抬手拢了拢被风吹散的鬓发,动作优雅,眼神却锐利如刀,“这宫里,哪一步不险?等着他偶尔垂怜就不险吗?”


    夜色愈发沉了,风刮在脸上,带着初冬料峭的寒意。


    林静姝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指尖隔着厚厚的衣料,也能感受到那份刺骨的冷。


    她没再看那空荡荡的宫道,转身,踩着均匀的步子往回走。


    彩莲提着灯笼,默默跟在身后,光影在青石板上摇曳,映出主仆二人长长的、沉默的影子。


    “彩莲,”林静姝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你觉得我可怜么?”


    彩莲吓了一跳,忙道:“娘娘说的哪里话!您金尊玉贵……”


    “不是问你这个。”林静姝打断她,脚步未停,“我是说,像现在这样,处心积虑地去模仿一个死人,去博取一点或许根本不存在的怜惜,可怜么?”


    彩莲噎住了,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林静姝却像是并不需要她的答案,自顾自说了下去,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有时候自己也觉得没意思。


    可这深宫里头,不争不抢,难道等着红颜未老恩先断,枯守着一座宫殿到死么?”


    她微微侧头,看了眼身后巍峨的、灯火通明的帝王居所,那里面住着她名义上的夫君,也是她必须费尽心思去抓住的依靠。


    “活着总得有点念想,有点奔头。哪怕这念想是偷来的,是借着别人的光。”她收回目光,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至少证明我还活着,还在挣扎。”


    彩莲听着,心里有些发酸,低低唤了一声:“娘娘……”


    林静姝却轻轻笑了,那笑声很轻,转瞬散在风里。“走吧,回去了。天冷,站在这里吹风,才是真傻。”


    主仆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墙的拐角,只余下风声穿过空寂的庭院。


    马蹄踏过最后一段官道,大钰城的轮廓在灯火中渐渐清晰。


    城门口人来人往,喧嚣的市井声浪扑面而来,带着熟悉的烟火气,将巫霭林的死寂与楼兰的风沙远远隔开。


    几人勒马缓行,融入人流。


    阮时逢驱马与温招并辔,侧头看她。她依旧戴着那副纯白面具,遮住了所有神情,只有挺直的脊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温兄,”他开口,声音在嘈杂中显得清晰,“接下来有何打算?是回……原先的住处,还是另寻地方落脚?”他问得随意,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缰绳。


    温招目光扫过熟悉的街景,声音透过面具,平淡无波:“有事要办。”


    她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事,也没有提及去处。


    阮时逢看着她,心头那点“跟她回家”的期待悄悄熄了下去。他了解她,她说有事,便是真有事,而且多半不愿旁人插手。


    他笑了笑,语气轻松自然:“正好,我也得回府一趟,处理些积压的琐事,还得进宫向陛下复命。”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补充,“若温兄有事需帮忙,随时可来阮府寻我,或者……让贪狼他们传个信也行。”


    他指了指身后跟着的贪狼和破军。


    贪狼沉默颔首,破军则赶紧点头:“对对对!温公子千万别客气!”


    温招微微侧首,看了阮时逢一眼。


    面具遮挡了她的目光,但阮时逢能感觉到那短暂的停留。


    “嗯。”她应了一声,算是知晓。


    没有多余的话,她轻轻一夹马腹,白马便调转方向,朝着与阮时逢府邸相反的街巷行去。


    那神秘少女连忙低下头,小步跟上,寸步不离。


    阮时逢勒马停在原地,看着她白色的身影汇入人流,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街角。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只剩下一点安静的惘然。


    贪狼驱马靠近一步,低声道:“大人,回府吗?”


    阮时逢收回目光,抬手轻轻按了按胸口,那枚锦鲤玉佩隔着衣料传来温润的暖意。


    他感受着那缕属于她的魂息平稳地跳动,心底那点空落才被稍稍填满。


    “回府。”他调转马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散漫,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夜色浓稠,如泼墨般晕染开来。督统府后门的小巷隐匿在更深沉的黑暗里,只有远处街角灯笼的一点微光勉强勾勒出斑驳墙砖的轮廓。


    空气里浮动着尘芥和潮湿青苔的气味。


    温招一身夜行衣,几乎与这暗色融为一体,唯有脸上那副纯白面具在昏暗中反射着一点冰冷的微光,显得格外突兀。


    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身旁那一直低眉顺眼的少女身上。


    “可愿意为我做一件事?”


    她的声音很轻,穿透寂静的夜,不带任何情绪,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在少女心底激起层层涟漪。


    少女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愕,随即又被迅速垂下的眼睫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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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盖。她绞着衣角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在黑暗中泛出一点白。


    愿意吗?


    她心底飞快地权衡着。这条命是眼前这人从巫霭林里捡回来的,公主府是断然回不去了,天下之大,似乎也只有眼前这一条不知是福是祸的藤蔓可抓。


    她算计了一路,掂量着利弊,最终,那点对未知的恐惧被压了下去。


    她点了点头,声音细弱,却带着孤注一掷的顺从:“愿意……公子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温招静静地看着她,面具后的目光如同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她没有追问这“愿意”里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温招静默地立在阴影里,闻言,唇角极淡地牵起一个弧度,像是冰面裂开一丝细纹,转瞬即逝。


    “你从后门进去,”她声音低缓,字句清晰,“路过几处假山,一个园圃,会看见一间偏屋。”


    巷子深处的风打着旋儿,卷起几片枯叶。


    “里面有个疯癫的女子。”温招的目光落在少女脸上,平静无波,“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带她出来。”


    少女的呼吸几不可察地窒了一下。疯癫的女子?督统府深宅……


    她攥着衣角的手指微微发颤,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这差事听着就凶险,可是那句“无论用什么方法……”


    可她抬眼撞上温招那双沉静的眼,里头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她不知道温招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但是她明白,交给她这件事不是商量,是交给她的路。


    走不走,在她。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压下喉咙里的干涩。


    “好。”


    一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投入古井的石子,再无回头路。


    她转身,瘦小的身影融进督统府后门更深的黑暗里,脚步声很快被夜色吞没。


    温招站在原地,面具遮住了所有表情。


    若是在旁人看来,或许有些难为这少女,可温招却带着一丝期待,毕竟这件事交给这少女去做,更方便。


    少女的身影没入督统府后门的黑暗,像一滴水汇入深潭。


    门内是另一重天地。月色被高墙切割,只吝啬地投下几块惨白的光斑。夜风穿过亭台楼阁的间隙,发出呜呜的低咽。


    她按照温招所言,贴着墙根的阴影移动。脚步放得极轻,呼吸也压着,耳朵却竖起来,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动静。


    远处有巡逻侍卫的脚步声传来,整齐而沉重,敲打着夜的寂静。


    她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地想寻找藏身之处。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她想起温招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想起自己别无选择的处境。


    不能退。


    她闭上眼,集中起全部精神。一股奇异的感觉流过四肢百骸,仿佛身体正在变得稀薄,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脚步声越来越近,灯笼的光晕晃动着扫过她刚才站立的地方。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惊人,几乎要撞破胸膛。


    那光晕在她“身前”停留了一瞬,侍卫交谈的声音清晰可闻。


    “刚才好像有什么动静?”


    “听错了吧,这鬼地方,除了咱们,还能有谁。”


    “也是,快走吧,换完这班好去喝口热酒。”


    脚步声渐渐远去,灯笼的光也移开了。


    少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不敢耽搁,继续向前。


    假山嶙峋的影子像是蛰伏的巨兽,园圃里枯萎的藤蔓在风中像颤抖的手指。


    她穿梭其间,感觉自己像一只在巨人脚边爬行的蚂蚁,随时可能被碾碎。


    终于,那间偏屋出现在视野尽头。孤零零地坐落在院落最偏僻的角落,窗户黑洞洞的,像是挖掉了眼珠的空洞。


    越是靠近,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朽和药石的气味就越发浓重。


    她走到屋前,门没有锁,只是虚掩着。手放在冰凉的门板上,能感觉到细微的颤抖从指尖传来。


    里面关着的,会是怎样一个人?


    推开门,会看到什么?


    她忽然有些胆怯。这一步踏进去,可能就真的再也回不了头了。


    可温招还在外面等着。那条看似平静,实则深不见底的退路,或许才是她唯一的生门。


    黑暗吃掉了所有声音,却把恐惧放大得格外清晰。


    她咬了咬牙,手上用力。


    “吱呀-----”


    门轴发出干涩的呻吟,打破了偏屋死一般的沉寂。


    一股更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


    月光趁机溜进门缝,勉强照亮了屋内一隅。


    一个身影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头发蓬乱如鸦巢,衣衫褴褛,看不清面容。


    听到开门声,那身影猛地一颤,抬起头来。


    黑暗中,一双眼睛亮得吓人,里面没有理智,只有野兽般的惊恐和茫然。


    少女站在门口,月光斜斜照进屋内,落在角落那团蜷缩的人影上。


    那女人头发黏连成绺,衣衫破败不堪,散发出混杂着污垢和药味的酸腐气息。她抬头望来的眼神空洞狂乱,像被捣碎的浑水。


    少女皱了皱鼻子,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嫌恶。


    这脏污,这癫狂,都让她从心底感到不适。温鹓扶不在这里,她无需再戴上那副怯懦顺从的假面。


    她没耐心周旋,更不想触碰。


    没有丝毫犹豫,少女上前一步,手起掌落,动作干脆利落,精准地劈在女人后颈。


    女人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眼中的狂乱尚未褪去,便软软倒回草堆,没了声息。


    月光静静照着女人昏迷后显得格外苍白的侧脸,和少女收回手时,指尖那点不染尘埃的干净。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净的手指,又抬眼望向门外无边的黑暗。


    温招还在那里等着。


    她弯腰,抓住女人一只冰凉的、污秽的手腕,用力将她拖起,架在自己略显单薄的肩膀上。


    重量沉甸甸地压下来,带着生命的温热和腐朽的气息。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拖着这个沉重的无声的“包袱”,一步步踏出这间令人作呕的囚笼,重新融入督统府深沉的夜色里。


    她闪身出门,重新融入阴影,按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