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谋算

作品:《今天还没造反吗

    洛芾急切的想要转移话题,嘴比脑子快,话脱口就出。


    “你与二殿下婚期将至了吧?”


    卜云瑶闻言笑意不在,低下头,目光落在手间绞紧的帕子上。


    再看向洛芾时,脸上已经是苦笑。


    “是了。”卜云瑶的声音轻不可闻,“本是定了在冬月里的,二殿下近来身子愈发不好,圣人便说在四五月挑个好日子,给殿下冲冲喜了,说不定病也就好起来了。”


    谁都知道这话是糊弄人的,二殿下根本没几日活了。


    二殿下是娘胎里带的病症,先天不足,还没吃奶就先吃药,吃的补药比饭还多。


    东宁王的几个孩子都不成器,也就卜云瑶能撑得起门楣,皇帝这是要让卜云瑶彻底离开东宁王府,等着卜氏自己落寞。


    为了收权,白白就要搭上卜云瑶的一生。


    洛芾忍不住在心里啐了句“缺德”。


    卜云瑶眉宇间郁色浓重,已然是郁郁不欢了,再说些为她鸣不平的话只会叫她心里更难受。


    洛芾挪到卜云瑶身边坐下,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掌。


    “二殿下,是个好人,会待你好的。”


    “是呢,他待我是极好的。”卜云瑶眉间的愁容散去了些,眼睛也亮了几分。


    “昨日其实我们就该见上了。平日殿下是不爱参加宴会的,昨日听太子说你也会去,他想着你我多年未见,便打算带我一同赴宴。可那副身子实在拖累他,下午受了点风就病的下不来床,这才没有见到。”


    又是太子。


    即便卜云瑶这趟真的只是来看望故友,太子两个字从她嘴里一出来,就叫洛芾生了几分警惕。


    不过卜云瑶没注意到她眼底神色的细微变化,接着道:“前几日你忙着,我倒是常见你家四妹妹。”


    洛芾自手中的茶盏上抬眼,侧首道:“怀柠么?我表姐是个爱玩的,我不在家中,怀柠便跟着她四处去耍了。”


    卜云瑶蹙了蹙眉,细细想了一会儿,片刻后才道:


    “倒是没见到洛薇姐姐在她身边。”


    洛芾心下一动,面上仍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这孩子讨人喜欢,才进京几日就能交到朋友了。”


    “长宁公主很喜欢她呢。”卜云瑶没多想,笑着道:“这几日到哪儿都带着她。”


    洛芾只低下头沾了口茶,只笑了笑,不再说起洛怀柠。


    “我此番是代父入京,按规矩是不好久留的,阿瑶成亲时我恐怕不能到场观礼。”洛芾扬声叫来墨儿,“去把我给阿瑶备的礼拿来。”


    她拍拍卜云瑶的手,“我先给阿瑶添妆了。”


    不过片刻,墨儿带着五个侍女并排站在两人面前。


    “南州盛产的玉石,我也不知你现喜欢什么款式,索性带了几块原石来,随你怎么玩罢。”


    洛芾先是掀了前几人手里的盒子给卜云瑶看,都是些色泽温润的玉石。


    随后又牵着她的手到了后两个盒子前。


    先打开的是一盒子边缘泛黄的书。


    “知道你喜欢看兵书,我这儿有几本孤本,留给你闲了打发时间。”


    再取出的是一条乌黑油亮的长鞭。


    “咱们算不打不相识,我还记得小时候你差点就用鞭子卷走了我的长枪,若不是父辈们来的快,我就彻底成了你的手下败将了。”


    卜云瑶拿起长鞭,上上下下地打量,眼底都冒着光。


    “走!”她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右手突然扣上了洛芾的手腕。


    “咱们再比一场去!”


    话音未落,她已不由分说地拉着洛芾直奔庭院了。


    许久不曾与人比试过,洛芾还真是有些手痒,叫人取来自己的佩剑,摆开架势要正儿八经的和卜云瑶比一场。


    看她只取佩剑,卜云瑶马上就不乐意了,收了鞭子,撇着嘴不满道:“怎么?这是瞧不起我?连你的长枪也不拿了?”


    “小时候我就打不过你,现在哪敢瞧不起你?”洛芾哭笑不得,拱着手跟她解释,“前些日子伤了左肩,这才刚好些,实在耍不起来长枪。”


    卜云瑶重新甩出鞭子,娇俏的小脸一昂,重新甩开长鞭,“那我且让你三招罢。”


    洛芾右手持剑于身前,右腿后撤半步,足尖蹬地,长剑破风而出。


    剑光如雪、鞭影似蛇,一长一短、一刚一柔,两人的招式干脆利落但不见杀意,缠斗起来更添几分可观赏的意趣。


    “长姐!”


    身后冷不丁传来洛怀柠的清唤,洛芾一时走神,握剑的手用力就松了些。


    恰巧卜云瑶的鞭子正缠在她的剑上,收鞭时力道没控好,卷来了长剑不说,长剑还借着惯性向前飞去。


    剑锋飞向的正是站在洛怀柠身前的谢闻泽。


    谢闻泽侧身躲过,于半空中握住剑柄。


    险些伤了储君的洛芾和卜云瑶神色骤变,连忙跪地请罪。


    谢闻泽反手持剑,缓步踱到二人身前,目光落在洛芾低垂的发顶,声音辨不出喜怒,“妹妹是武将,可不敢丢了兵刃。”


    洛芾跪地垂首,双手恭敬地高举过头顶,将佩剑接回手中。


    接着就听到他转头对卜云瑶道:“原来二弟妹也在。是孤搅扰你们姐妹小聚了。”


    二人又谢了罪,才站起身。


    余光瞥见洛怀柠走到自己身边,谢闻泽才恍然想起自己此行来意似的,招手叫来身后的两个宫婢。


    他唇角含笑,目光落在洛怀柠身上含情脉脉,“三日后便是万寿节,孤来给怀柠送几身衣裳,一瞧见这几件就觉得与妹妹十分相称。”


    宫婢奉上一水儿的蓝色、青色宫装,洛芾面不改色,命人接过衣裳,含笑谢恩。


    卜云瑶悄悄上下打量了眼洛芾,眨眨眼,满心疑惑。


    洛芾素来爱穿深色的衣衫,尤其偏爱红色,今儿穿的也是身红裙,外头罩了件黑色的半袖外衫。


    太子手下的人办事向来周到,连自己喜欢收藏马鞭这样只有家人知道的爱好都能知道,特意叫人在她进京后送了几个精致的小马鞭来,怎么到了洛芾这儿,连她喜欢什么颜色的不知道了?


    显然她们二人中洛芾才是对太子更有价值、更值得太子费心思的人才对。


    而且……


    太子驾到,身为世子的洛芾一无所知,洛怀柠竟是先接了驾。


    昨日才听二皇子说起,太子有意迎娶侧妃,莫不是说的眼前这位?


    她的疑虑才刚生出,谢闻泽接下来的话就为她解惑了。


    “怀柠年纪轻,二弟妹在宫宴上可要替孤照顾照顾她,往后你们就是妯娌了。”


    卜云瑶口中称是,心里却重新思量其了眼前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姑娘。


    进京不过十日,竟就得了太子的青睐吗?


    卜云瑶回首看向洛芾,她脸上还是片刻前的表情,连嘴角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送走谢闻泽与卜云瑶后,洛芾又关起了院门,对外称病,谁也不见,连洛薇都几次被拒之门外,更别提洛怀柠。


    她虽是将自己关在了院子里,心情倒不似刚从东宫回来那日般郁郁,白日里读书临画,或是在乜南星配药时捣乱,半分瞧不出像有心事的样子。


    到了夜里,却又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乜南星素来睡得浅,迷迷糊糊察觉枕边人翻了个身。他闭着眼摸索到她的耳朵,又探上额头,确认她没有发烧后,温热的手掌下移,盖住一双睁得圆溜溜的眼睛。


    “叫人来添些安神香吧?”


    洛芾在他掌下微微摇头,睫毛忽闪忽闪地扫过他的掌心。


    乜南星被她枕在颈下的手臂往回捞了捞,“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吧。”


    他轻声道:“各人有各人的命,你怄不过,也变不了。”


    掌心下的眼睛还是眨个不停。


    “人心瞬息万变,你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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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了今天的他们,又怎么知明日是否还如今日?”


    怀里的人终于肯闭起眼。


    耳边的呼吸平静绵长,乜南星几乎以为洛芾已经睡着了,正准备放下为她挡光的手,忽听怀里的人闷闷道:“他们好像和我以为的都不一样。怀柠、太子甚至是阿瑶——她明明和我说过很多次,以后一定会做个大将军……”


    乜南星沉默了一会儿。


    他时常感慨,洛芾虽有波折但从不缺爱的人生,确实叫她难以理解“身不由己”是为何意。


    “阿旻。”他抵着洛芾的头顶叹道:“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能如你一般幸运,可以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洛芾半晌没说话,只往乜南星怀里又钻了钻,躲开床帏外的赤色微光,声音才闷闷的从他胸前传来。


    “明日过了万寿节,咱们便收拾东西回南州去。京城太招人厌了。”


    乜南星一下下的轻拍她的肩背,哄孩子似的笑着应:“好。”


    此次万寿节是圣人五十整寿,操办的格外隆重些。


    为贺万寿而加开的恩科自然也选在这一日放榜。


    因要赶着在三日内定下今科进士的名单,洛璎与翰林同僚们在署衙吃住了三日,才阅完了士子们的考卷,终于得以在万寿节当日被放回家。


    宫宴定在晚上,白日里皇帝自是要和重臣们商讨前三甲的名单,洛璎回了家就直奔卧房,准备好好补个觉。


    刚进宅们,就见洛芾靠在廊柱旁,笑嘻嘻地看着她,腻腻歪歪的上前抱着她的手臂叫姑姑。


    洛璎和这个侄女儿相处的时日不多,但对她的性子还是相当了解的。按照洛璎不多的经验,十成十是出了什么大事,这丫头不敢自己写信跟她爹说。


    洛璎挑眉,审视着嬉皮笑脸的洛芾,“总不至于我三天不在,你就闯什么祸了吧?”


    “今晚的宫宴,姑姑可去?”


    洛璎睨了她一眼,“自然要去,怎么?”


    “宴上圣人约莫会下一道圣旨,姑姑是长辈,父亲不在京中,侄儿不敢妄为,一切都凭姑姑定夺。”


    “你这丫头少诓我。”洛璎伸出食指推开洛芾依在自己肩上的脑袋,“能叫你提前知晓的旨意能是什么大事?”


    “怀柠要入东宫了。”


    她语速飞快,洛璎疑心自己累出幻觉了。


    “入东宫,为侧妃。”洛芾一字一顿的重复道:“太子亲口对我讲的。”


    “怎么不早告诉我?你父亲可知晓?怀柠可愿意?”


    洛芾不紧不慢的一句句回答着。


    “姑姑这几日都在翰林院,我进不去,故而未曾告知。圣旨还未下,父亲那里我实在不知如何开口,故而也未告知。至于怀柠,这桩婚事是她自己争来的,愿不愿意她自己清楚。”


    “简直胡闹!”洛璎怒而拂袖,“我去给三郎写信!”


    洛芾扯住洛璎的袖子,并没有丝毫着急或是忧虑的样子,满脸写的都是“随便吧”


    “姑姑,圣旨已经放在御案上,是木已成舟了。如今我们该想的,是这旨接了之后。”


    她意有所指,目光灼灼地看着洛璎的眼睛。


    “怀柠定然是回不去了。可她留在京中备嫁,家里该有个主事的人。”


    洛璎对上洛芾的眼睛,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谁接了旨,谁就是洛家在京城的话事人。


    论公,洛芾是世子,自然可以在洛珩不在时替自己的父亲做主;论私,洛璎是长辈,替弟弟照看孩子也在情理之中。


    姑侄两人都能接这个旨意。


    可若是洛芾来接,恐怕大婚之前,就离不得京城了。


    洛芾也是昨夜才想通其中的利害,想明白为何太子会说“往后上朝的日子还多着”。


    “你去点个卯便快些回来,我留下接旨。”


    洛璎当机立断。


    洛家有她做质子已经够了,洛芾绝不能被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