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原本是红光笼罩，幽暗得像是冲洗胶片底片的暗房，可现在红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白惨惨的冷光，给人感觉走进了停尸房。


    徐乐笙看着眼前的场景，恍惚间真以为自己看到了太平间。


    原先孤零零的木桌子不见了，冷白的光照下，是曾经在灯光之城宿舍的铁架床，上下五个床位排成一竖列，抬眼望去，数不清的铁架床整齐排列，在窗外空间里密密麻麻摆放在一起。


    只是跟之前在灯光之城不同，此时床位上躺满了人，男女老少应有尽有。


    “170号，1000积分。”“230号，5000积分。”“680号，10000积分。”“……”


    叫价声一次比一次急促，价格快速被推高。


    徐乐笙不由呼吸急促，眨了两下眼睛。


    “66号，100000积分。”“780号，120000万。”“……”


    “嫂子果然很喜欢压轴品。”


    游陆看到更感兴趣的，也不在食物上纠结了。


    他走到她身边，手掌按压在落地窗上，一张照片从窗户上浮现。


    徐乐笙往后退了一小步，窗户像是投影幕布，照片在其上清晰可见。


    那是一张甜美的女性面容，可惜被脸上暗红的瘢痕破坏了美感，眼睛直视，唇瓣却抿紧，有种强撑的感觉，表情不自在极了。


    “小桃……”


    徐乐笙看见过这张照片，在女孩的病历本上，那是女孩在现实世界的证件照。


    游陆用食指在那张脸上的瘢痕画了一个圈，红色墨水笔迹让人不适。


    “可惜了，虽然是S级，但却残缺，价格倒是合理。”


    他双指往下滑，照片下面是红墨水写着的数字——1200。


    徐乐笙稳住心神，尽量控制自己身体的战栗。


    “这是拍卖、价格？”


    她话音落下，数字翻转变成了1500。


    “是哒，这一批次可以单独拍卖所有权，外面念的价格是全部使用权。”


    游陆视线没放到她身上，他像是玩手机一样，不停点击着落地窗。


    小桃的图片被摆放在了窗户的左边，正对着徐乐笙，另一边位置数不清的照片排列在一起，正被游陆浏览。


    他一边看，一边念叨着，“这个长得还行，就是鼻子大了点；这个好看，怎么只有一米五啊；这个眼睛跟嫂子一样好看，但头也太大了吧……”


    徐乐笙目光从小桃照片移到他看的那些照片中，不同证件照下还有着可以扩展开来的详细信息。


    “你要喊价？”


    游陆看了几十张，“看到感兴趣的就出手啰，嫂子你想要那个，直接改数字就能拍卖成功噢，积分你们都有，玩家积分是这里的通用货币呀。”


    说完这句话，他转头看向她，一双红眸无比邪性。


    “哥哥可有钱了，嫂子要是没积分了，可以赊账啊，我哥在这里有特权，有大优惠，想要什么样的都可以下手。”


    徐乐笙喉头滚动，他这句话说的明白，之前被她忽略过的信息在脑海中浮现。


    本以为了解明白的枕边人，再一次笼罩上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


    “你的意思是，游柒经常来这里？”


    她问出了心里最浅的一层怀疑。


    之前废话一箩筐的男人却不回答了，朝她勾了勾唇角，笑容耐人寻味。


    徐乐笙还想要追问，却被外面的拍价声打断。


    “66号，一百万积分！”


    一个突破性的数字出现，连系统音都出现了一秒的空白停顿。


    “你……”


    “66号，一百万积分一次，一百万积分两次，一百万积分三……99号，一千万积分！！！”


    徐乐笙看着自己身旁气定神闲的人，他面前落地窗上有一长串数字零。


    她还没消化一百万积分，一千万如同一个响雷当头砸下，让她猛地转过头。


    游陆把落地窗恢复正常，外面依旧是惨白的景象。


    但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起来。


    “66号，七千万积分——99号，七千六百六十六万积分——66号，七千七八百七十七万——99号……”


    系统音轮番报数，到后面甚至出现卡顿。


    因为竞争的两方几乎是同时修改发送竞价，以致于让系统都无法判断两方最后报价数。


    “66号，一亿七千七百七十七万积分，成交！！！”


    “yes！”


    判定结果和游陆得意握拳一同出现。


    “噔噔，噔噔，噔噔蹬蹬……”


    他心情愉悦哼着歌，像是一个赢得重要比赛的小男孩。


    徐乐笙听着那熟悉的曲调，莫名感觉头皮发麻。


    自从进入万森高中，每一次危机和诡异画面都离不开这个背景音乐，跟恐怖片里的BGM一样，响起总会出现些奇怪的事情。


    再这样下去，她绝对会对婚礼进行曲应激。


    “66号，是你？”


    徐乐笙打断他快乐的小调。


    游陆心情极好，话自然变多了。


    “是我们噢，成功打败99号，夺回槐灵体，我们要好好庆祝这次拍卖会的成功。”


    徐乐笙捋了一下信息，感觉好像抓住了什么。


    “夺回庆祝……等等，你这是在自产自销、自导自演？”


    他说的不是庆祝拍卖成功，而是拍卖会成功，听起来不像客人，反而像主办方。


    假设游陆是拍卖会主办方……


    “啊嘞啊嘞，暴露了，都怪99号，害的我在嫂子面前神秘感都没有了。”


    徐乐笙：“本来也没这东西。”


    她可不觉得他神秘，只觉得他神经。


    “嫂子你这么说我可是会伤心的啊。”


    游陆身体往后一倒，把自己摔进沙发里，随手捞过一旁的餐盘，津津有味吃着。


    徐乐笙看着他把皮皮虾撇开，想到游柒也不喜欢，但她爱吃，且每一次都不需要动手。


    “拍卖会结束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游陆把所有皮皮虾堆到一边，“别急嘛嫂子，再等等。”


    “等……”什么？


    徐乐笙话还没有说完，她身后的落地窗骤然软化，像一块布般把她包裹遮挡起来。


    “咚咚咚。”


    平缓的敲门声在这密闭空间响起，四面八方不知道从哪传来的。


    游陆把红色筷子插进萝卜块中，拉长语调懒洋洋道：“进。”


    随着他话音落下，密闭空间中突然出现一个人。


    黑发黑眸冷白皮，一米九的身高带来极强压迫感，一身正式西装却压不住脖子左侧那一点魅惑的红印。


    像是极致霜雪中绽放出的红梅，刺激着人眼球。


    “游柒。”


    徐乐笙叫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男人完全忽视了她，视线没有一丝一毫分过来。


    “吁~~~哥，你这一身真帅。”


    游陆不自觉吹了个口哨，笑得像个流氓小混混。


    徐乐笙瞪了他一眼，“别怪叫。”


    那是他亲哥，他流里流气得像是在调戏小姑娘。


    游陆朝她所在的方向眨眨眼，筷子竖起放在唇边：“嘘~~~”


    “你想要什么？”


    男人冷着脸，直接说出目的。


    游陆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不急着回答他的话，只是一味邀请。


    “坐下聊吧，99号。”


    这熟悉的号码数字一出来，徐乐笙愣住了。


    她呆呆看着男人走到沙发旁，挺直腰背坐下。


    游柒没有否认，这个行为也算是变相承认了99号的身份。


    “嘿嘿～～～”


    徐乐笙被这个笑声吸引，循声望去，正好对上一双狡黠揶揄的红眸。


    游陆能看到她，但很显然游柒不能。


    她直接走到游柒面前，在那双耀黑的眼睛前挥了挥手。


    男人依旧保持原样，对怪笑的游陆重复：“你想要什么？”


    徐乐笙想捏一把游柒的脸，结果手指从他脸上穿透出去，跟玩游戏网卡了一样。


    她瞪大眼睛，手指不停在他脑袋处穿模。


    “哇塞～”


    “哈哈哈哈——”


    游陆没有回答男人，莫名其妙捧腹大笑。


    徐乐笙被他的笑声吓了一大跳，手往下碰到了男人脖子左侧。


    这次不是穿模了，她真切碰到了一块硬物。


    自从进入这个空间，男人第一次出现了表情变化，他转过头，眉头轻皱，身体往后倾斜了少许。


    徐乐笙收回手，站在坐着的两位中间，盯着游柒脖子沉思。


    “你想要什么？”


    黑眸男人环视一周，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最后把注意力放回了游陆身上。


    “我肯定不要积分。”


    游陆眼里还有笑意，红眸迷离，看着夫妻俩。


    “我想要的嘛……我看到嫂子了，她长大后蛮可爱哒。”


    男人脸色没有变化，只是一双黑眸变得幽深阴沉。


    徐乐笙听到这句话，头都没转，只是给了他一个白眼。


    “不可能，她早跟你没关系了。”


    游柒冷硬回答他。


    徐乐笙听到这两句对话，疑问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她跟游六之前有什么关系？


    “早知道当初我就不把嫂子让给你了，抚养一个人类长大也是很有趣的事吧，看她爱你信任你的样子，是不是很好玩，也是很珍稀的实验过程啊。”


    游陆漫不经心说着，把饭盘里的椒盐皮皮虾推到男人面前。


    “我也不要什么，你是我哥啊，帮我剥壳。”


    男人什么都没有说，修长的手指拿起桌面上的蓝色筷子。


    皮皮虾背面朝上，他一手捏住皮皮虾两边，一手把筷子从皮皮虾尾部戳进去，然后用力把背部的壳掀开。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丰满的虾肉带着头被整齐摆放在盘子里，带着尾部的虾壳也没丢弃，放在了另一个分格中。


    游陆看着盘子，虾肉恰好放在了徐乐笙那边，他面前是壳。


    “她还爱吃这玩意吗？”


    他捻起一块壳，嗦了嗦外壳的椒盐。


    游柒：“嗯。”


    “哥，你在那边玩的开心吗？”


    “嗯。”


    “是因为嫂子？”


    “是。”


    咔嚓一声，游陆嚼碎了皮皮虾壳。


    徐乐笙偷吃的手抖了抖，在嘎嘣脆的声音中，撞进了红眸视野中。


    只是一眼，她就发现了，他心情糟糕透了。


    徐乐笙嗦嗦指腹，没再偷吃。


    但她的行为没让游陆心情好转，他直接扯过盘子。


    “哥哥给我剥的。”


    游柒手掌翻转，一条丝巾出现在他手中。


    他逐一擦过手指的油腻，对游陆的自说自话习以为常。


    “我决定讨厌嫂子五分钟。”


    游陆一口一条皮皮虾肉，像个闹脾气的小孩。


    “她和你没有关系了。”


    红眸和黑眸对视，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神情却截然不同。


    徐乐笙站在中间，两边不停轮换看，要是游柒戴上美瞳，她可能真认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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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两人。


    跟克隆复制的一样，特别是游六板起脸来的时候。


    “怎么没有关系，她是你妻子，我的嫂子啊。”


    游柒把擦干净手的丝巾叠成方块，表面正正好是一只抱着笋的熊猫编织图案。


    “你心知肚明，我们没有那么亲密的关系。”


    听到这里，徐乐笙脑袋上好像冒出了大大的问号。


    游柒和游六关系不好？


    下一刻，游陆的话就解答了她疑问，却给她投下了新的惊雷。


    “是，我们没有生物的血缘关系，但你默许我叫你哥了哎。”


    没有血缘关系？！


    徐乐笙双手扶住脑袋。


    游柒：“只是一个称呼。”


    “只、是、称、呼。”


    游陆咀嚼着这几个字，红色眼睛里闪现出莫名神色。


    他猛地凑近游柒，一双红眼瞬间变成黑色。


    “那让徐乐笙叫我老公吧，反正只是称呼，我们是同样的啊！”


    徐乐笙嘴巴不自觉张大，现在往她嘴里塞一个鸡蛋，她估计都不会有感觉。


    “不可能。”


    游柒神情不变，但语气语调显然加重了。


    手背上握拳后的青筋凸起，指节泛白。


    两人对峙，无声却好像紧绷起了空气中的绳，气氛凝重到好像要渗出水来。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游陆，他往后一躺，白袍随着他动作飞扬。


    “嘻嘻，哥你露馅了。”


    他眼睛重新变回红色，像个小恶魔般戏耍人取乐。


    事实证明，正常人跟不上疯子的脑回路，徐乐笙完全衔接不上他这句话，不懂他在说什么。


    游陆显然不会跟她解释，他把餐盘推到夫妻俩面前。


    “哥哥想要的我都会给，补给嫂子的新婚礼物，祝二位百年好合。”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影逐渐消失，相反的，徐乐笙的身影渐渐凝实，出现在游柒视野里。


    夫妻俩面面相觑，一个比一个尴尬。


    在这种场景下，以从没想过的方式见面，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徐乐笙把手中的皮皮虾肉塞进嘴里，口腔活动能让她理清思绪，主要是这个皮皮虾肉过分鲜美了，是她吃过最好的皮皮虾。


    “呀。”


    她嚼着嚼着，意外发生，皱巴着脸张开嘴。


    游柒脑海中闪过一帧类似的画面，他双手合拢伸到她面前，接住她吐出来的肉碎。


    “吐干净了吗？”


    他皱着眉，把手中的残渣放到茶几上，不放心还想去掰开她嘴看。


    徐乐笙咬到舌头，说话都变成了公鸭嗓。


    “窝吐干净嘞呀唔……”


    她拗不过男人，最后还是被细细观察完口腔才夺回说话权。


    没有出血，游柒松了口气，下意识唠叨起来。


    “都说了吃饭要细嚼慢咽，每次猴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这皮皮虾都没壳了，你还能被它戳几到，是不是小笨蛋。”


    “你才是笨蛋。”


    徐乐笙在他面前向来有啥说啥，最差都不能在口头上落下风，直接就怼了回去。


    游柒给她倒了杯水，“没办法，我跟笨蛋结婚了，变成笨蛋不奇怪。”


    徐乐笙接过水杯，喝了两口后，沉默下来。


    刚才游柒游六的对话一直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看不见的缝隙在两人中生出。


    “跟我结婚，是因为我笨吗……不是因为爱我对吗？”


    徐乐笙手中那杯水，水面并不平静，而是摇晃出水波。


    “老婆，你有点欺负人了。”


    游柒看起来冷静，但挺直的腰背却塌下了些许，像被霜雪压弯的花枝，美艳中透着羸弱。


    这对徐乐笙来说绝对是一个冲击，她看不得游柒示弱。


    每当男人摆出这副姿态，她总会心软，但这次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你是人吗？”


    听起来像是骂人的话，在这里完全是字面意思。


    游柒没有回答，徐乐笙看着男人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有好几个时刻感到陌生。


    “你到底是谁？军人游柒？地狱列车工作人员？副本boss？NPC？”


    徐乐笙嘴唇抖动，声线颤巍。


    “游柒，我不是笨蛋，我没办法再骗自己了。”


    之前被重逢的喜悦和短暂的相处时间蒙蔽，徐乐笙始终相信他的话，把重重疑惑压到心底，直到彻底压不住。


    一滴泪砸到他手背，顺着凸起的青筋滑出一道水痕。


    游柒手臂抬了又放，放了又抬，无意识乱打了一套拳，平稳运行的程序彻底错乱。


    “我是谁……你说过的啊，我是你老公。”


    徐乐笙看着他，良久岔开了话题：“你不用送我回去了，我要继续留在地狱列车上。”


    “不行！”


    游柒反应出乎她意料之外，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决绝。


    “这不是闹着玩的，你必须回到现实世界，不然……”


    徐乐笙没能听到后续，周边景象开始坍塌，空间被黑雾笼罩，扩声器般的粗粝呼喊从远处传来。


    “徐乐笙——你在哪——听到请回答——拉红绳——”


    她低头，手腕上的黑色圆环处多了一条红绳子——置换之绳。


    徐乐笙轻轻拉住红绳，松垮的绳子立刻圈紧了手腕，巨大的牵引力把她整个人带走。


    游柒突破黑雾，找到她所处位置时，没有看到人，只看到了一个丑陋的布玩偶。


    玩偶全身被黑雾腐蚀，圆头圆脑圆身子逐渐变成不规则形状，但两只眼睛的琥珀色仍旧明媚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