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吴玉瑶的令，事情便好办许多。千雪第二天上午就去内院管事嬷嬷那里回了话，只说是四小姐要她亲自去西市有名的玲珑阁选几样新上的胭脂水粉，再挑些最新的京城花样子回来。


    管事嬷嬷扫了扫千雪拿的对牌，又看了她那张平静诚恳的脸，并未多问，只挥挥手让她自去，在国公府，小姐们房里的大丫头替主子出门买点女孩儿用的东西，再寻常不过。


    千雪熟门熟路地走向后角门，这条路她当采买小丫鬟时不知走了多少回。


    守门的婆子姓马，脸胖胖的，她和徐婆子轮流守这西后门，正坐在小马扎上和人闲磕牙，见是千雪，眼珠子转得活络，“哟，千雪姑娘？这是往哪去发财啊？”千雪从前在采买处做丫头时，这些婆子都得过她顺手带来的便宜小吃食。


    “马嫂子快别取笑我了，”千雪脸上堆起笑容，将早就备好几个铜板塞进马婆子手里，力气不大不小，“替四小姐跑腿，去西市买点脂粉花样，劳烦嫂子行个方便。”千雪的懂事让马婆子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看姑娘说的，什么劳烦不劳烦，四小姐的事自然顶顶要紧！快去快去，早去早回！”马婆子麻利地开了侧边小门。


    她打量着千雪身上虽朴素但比从前体面多的丫鬟装束，又看看手里温热的铜板，心里嘀咕，这小丫头，是真攀上高枝儿了。不过，能给她孝敬，就是懂事！


    千雪朝她笑了笑，脚步轻盈地迈出了国公府后角门。


    一股混杂着尘土，人声，各种食物香气的气流扑面而来，喧闹的市井声响嗡地一下包围了她。


    她深深吸了口气，这是久违的，鲜活的气息，比国公府那规整安静中透着压抑的空气要让她自在许多。


    她熟门熟路地混入人流，没忘记先去玲珑阁采买了吴玉瑶交代的胭脂水粉，挑了几张时新花样，这些都是幌子，也是交代。


    抱着那几样东西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千雪的心思才真正沉静下来，考虑起正事。


    去哪儿打探消息？


    同自己关系比较好的这些后宅仆妇？千雪摇摇头，不行她们嘴碎传闲话，编排府里长短是一把好手，但真要她们去打探正经官员府邸公子们的品性，尤其是深入的门道，那就如同隔靴搔痒了。


    她们的消息来源顶多就是些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的后宅秘闻，做不得数，弄不好还会传歪了消息，反而害了小姐。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心一横，她决定先去武馆借身行头，然后自己亲自去王家附近探探风声，那王家，吴玉瑶言语间似乎是更看好的。


    千雪熟门熟路地穿梭在城南略显杂乱拥挤的窄巷里，最终停在一个不甚起眼的小院门前。斑驳的门板上贴着张颜色褪了大半的红纸。


    推门进去，不大的院子里稀稀拉拉竖着几个挂着破布的竹竿架子，当作练功桩，三两个半大孩子在院子里无精打采地比划着。


    厨房门口冒出个人影，正是苏红缨。


    她依旧穿着一身利落的灰布短打，头发高高束起，只是眉宇间似乎笼着一层难以化开的阴郁。看到千雪抱着东西进来，愣了一下，“千雪？没到你出来放风的日子吧？”声音还是一贯的爽利，只是今日似乎带着点疲惫。


    “师父。”千雪喊了一声，快步走过去，立刻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还温乎的大肉包，“刚路过老张铺子买的，韭菜肉馅，您尝尝。”


    苏红缨显然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没推辞接了过来，撕开油纸，浓郁的肉香散开。“嚯，真香！”她也不客气，大大咬了一口，鼓着腮帮子咀嚼着，那点阴郁被这突如其来的食物慰藉冲散了些许。


    千雪小心地瞥见师父眼角似乎有些红，像是哭过的痕迹。心里疑惑，但师父性格刚强，此刻又明显想掩饰什么，自己一个徒弟兼小丫头，更不该追问。她很快收回目光，一边将买给小姐的脂粉盒子搁在厨房门口的矮凳上，一边直接说明来意，“师父，今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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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主子差事才得空出来的。我想，想跟您借身衣服穿穿，就是像您这样，方便走路干活的。”


    苏红缨吃得正香，闻言也没多问。千雪在这里做过粗活，偶尔需要出门帮馆里采买，旧衣服还是有几件的。她抬手指了指西边角落挂着几件旧衣的小屋子，含糊不清地说，“里头架子上你自己挑去，合身就成。动作麻利点，待会儿我还要去趟镖局。”


    “哎，谢谢师父！”千雪心头微松。她与师父相处时间不算太长，但并不生疏，借衣服在苏红缨看来都是小事。


    千雪快步走进那小屋，灰尘味扑面而来。她很快在架子上翻拣出一套苏红缨早年的旧衣裤，靛蓝色的粗布，洗得发白但还算干净结实。她迅速脱掉国公府丫鬟那身过于显眼的藕色衣裙和比甲，换上这套粗布短打，又将发髻拆开，学着苏红缨的样子胡乱在头顶挽了个简单的髻子，用一根普通的木簪固定。铜盆里晃动的倒影里，一个面容清秀却透着股市井少年气的形象便出来了。她满意地将换下的府里衣裳塞进布袋藏好。


    “师父，我换好了！”千雪走出来。苏红缨已经吃完了包子，正对着灶膛的方向，假装添柴禾，实则飞快地用手背抹了下眼睛。千雪只当没看见，提起搁在矮凳上的脂粉盒子，“东西放您这儿，我办完事就回来取！”


    苏红缨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声音有点闷，“嗯，去吧去吧，办完赶紧回府，别在外头瞎逛悠。”


    “知道啦！”千雪应了一声，不再停留，抱着要还差事的借口采购来的胭脂水粉，转身就溜出了武馆。那装着脂粉盒子的布袋成了她此刻最好的掩护一个给小姐跑腿的粗使丫头模样。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要打探的关键，那位王公子，年岁几何？性子是嚣张跋扈还是谨小慎微？常去哪儿？可有街面上传得不好的名声？任何一丝细节，都可能是小姐终身大事的关键。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专注地辨认着道路和门庭，如同一个初次涉险的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