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妈妈躬身接过，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迹。看完，她脸上立刻堆起由衷的笑，“阿弥陀佛！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贵妃娘娘凤体安康，又能与夫人您去佛寺相见，这真是佛祖显灵，保佑我们国公府啊！”


    然而，她却发现杜氏唇边那点笑意已然敛去，眉头复又轻轻蹙起，眼神也变得幽深起来。


    “你不懂。”杜氏轻轻叹了口气，“玉姝这两年在宫里，身子一直欠安，也失了早年的圣心，不知受了多少熬煎。我日日悬心，食不甘味。如今这信突如其来，她好了，还能出宫相见……”杜氏的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丝帕，“我只怕这中间别有什么差错，深宫那个地方，每一道门后都是人心！她好端端的求什么佛？非得亲自出宫去？那日，可莫要出什么事才好！”她的担忧并非毫无来由，贵妃失势再起，不知挡了多少人的道。


    郑妈妈闻言，脸上的喜色也淡了些，明白了夫人的顾虑。她略一思忖，凑近一步，安抚劝解道。


    “夫人莫急坏了身子，贵妃娘娘既已安排妥当，必定是有了万全之策。况且，”她眼神微动，提议道，“我们也大可做得自然些，届时，夫人便说是带着府里几位小姐去大慈恩寺上香礼佛，为老夫人和娘娘祈福。这样，便是寻常的官眷进香，谁也挑不出理来，人多些，场面也自然，反而不易被人盯上做文章。”


    杜氏听着郑妈妈的分析，眼神闪烁，这确实是个稳妥的法子。以教导府中女儿诚心礼佛的名义出行，冠冕堂皇，足以掩人耳目。


    “你说得对，玉姝信都来了，无论如何，这场相见，我势必要去的！”她将手中那装着家书的绸套，紧紧按在了胸口，仿佛按住了女儿穿过重重宫门递来的指尖。


    一路走回芳华院，主仆三人都有些沉默，此行未能驱散吴玉瑶心头的郁结。进了屋，待素丹去吩咐茶水点心，吴玉瑶才疲倦地坐在窗边小榻上，眼神有些空茫地望着院中初绽的一簇早春花。


    千雪悄然上前，将温度适宜的茶盏轻轻放在她手边的小几上。


    吴玉瑶被这细微的动静拉回神。她端起茶盏，指尖感受着温热的瓷壁，却没有喝，目光转向千雪，声音里带着自嘲。


    “千雪，今日我才真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她苦笑了一下，“听母亲说起郑家那败家赌棍时，我竟觉得，王家那万事听娘的毛病，都不算什么顶顶要命的大事了。”她的语气复杂，像是在惊讶于自己心态的转变，由昨日得知王家实情后的失望冰凉，到今日得知郑家更不堪时的荒谬感。


    千雪站在一旁，看着吴玉瑶脸上那抹无奈又带点认命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小姐，这话可不能这么比。”她声音柔和，“郑家是败家烂泥，臭不可闻，沾都不能沾。王家虽金玉其外，但那孝顺名头下的无主见，若真成了夫妻，天长日久便是那无形的枷锁绳索，一样能把人勒得喘不过气。”她顿了顿，唇角微微弯起一个笃定的弧度，“您别急，也别灰心。这京城勋贵如云，好人家多着呢。俗话说，好饭不怕晚，好的都在后头排着队等您挑呢。”


    她抬眼，看清了千雪眼底那份真诚的宽慰和鼓励。


    吴玉瑶唇边那抹苦涩终于化开。


    “你这丫头，倒会宽慰人。”她放下茶盏，看着千雪眼下的青痕，语气带上了真心实意的关切，“这些日子为我奔忙打听，辛苦你了。”


    她略一沉吟，便大方道，“明日准你一天假，不必来跟前伺候，想做什么做什么去吧，好好歇一日。”


    “真的？”千雪眼中瞬间亮起惊喜的光芒，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多谢小姐恩典！”


    吴玉瑶点点头，看到她脸上掩不住的雀跃，笑意更深了些，只当她是累狠了想休息。


    只有千雪自己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她要去武馆！看师父！


    那个独自坐在门槛上黯然神伤，一碗果酒都能醉倒的师父昨日一别，她心里着实挂念得很。


    正好得了这难得的假，又有小姐赏下的零碎银钱还没花完，她琢磨着，再去南街买上几样实惠的下酒菜，去看看师父现在如何了。


    千雪悄悄按捺住心头的雀跃，恭敬地退到一旁侍立。窗外日光正好，她的眼角却已经因那份期待而悄悄弯了起来。


    离傍晚当值结束还有些时候，她便提前回了下房略作收拾。眼看着天色将晚，她就抱起一个干净的粗布包袱皮，脚步轻快地向府门走去。


    后角门的马婆子刚吃完晚饭，正剔着牙，见又是千雪，眼神顿时活络起来，“哟，千雪姑娘这又要出门？姑娘在四小姐跟前伺候，可真真是贵人身边红人了，这进进出出真自在！”话语里是藏不住的酸溜溜的羡慕。能在小姐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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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当差，得主子信任能自由出府，在她们这些守门婆子眼里，那就是天大的体面了。


    千雪懒得与她多费口舌，脸上堆起惯常的笑容，“劳烦嫂子了，有点小事。”顺手又递过去几个铜板。马婆子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麻溜地开了小门。


    出了府门，千雪深吸一口微凉的晚风，直奔城南熟悉的巷子而去，这回她手里没提酒，只揣着几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吃食一包酥脆焦香的卤鸭脖，一包五香毛豆，还有几块洒了白芝麻的烧饼。师父昨日醉成那样，还是少碰酒的好。


    推开那扇熟悉又有点摇晃的院门，院子里比昨日更显安静，几个半大的徒弟大概都已归家。厨房里亮着昏黄的油灯光。苏红缨正背对着门口，埋头在水盆边洗刷着什么，动作带着她一贯的利索劲儿。


    听到脚步声，苏红缨猛地回头。看清是千雪，她脸上先是掠过一丝惊喜，但随即就尴尬起来，原本流畅的动作也变得有些僵硬，耳根子悄悄爬上一抹红晕。显然，她是想起了昨日自己醉倒在这丫头面前，狼狈哭诉的失态模样。


    “师父。”千雪像是完全没看见她那点不自在，笑容一如往常，自然地扬了扬手里油纸包，“饿了吧？给您带了点吃的！”她熟稔地走进厨房，把东西放在小桌子上摊开，浓郁的肉香和五香味立刻散了出来。


    苏红缨胡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有些局促地凑过来，目光在千雪坦荡的脸上来回扫了两圈，确认她真的没有半点嘲笑或探究的意思，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松懈下来。千雪这副无事发生的模样，比任何安慰都让她心里舒服些。


    千雪拿起一个鸭脖子，故意在苏红缨面前晃了晃，促狭地眯了眯眼，压低声音笑道，“师父，昨儿个那点甜丝丝的山楂果酒就把您放倒了？啧啧，您这酒量可不行啊！改天得练练！”


    苏红缨的脸唰一下更红了，立刻梗着脖子反驳，声音都拔高了一点，“瞎说！谁…谁喝倒了？那是昨天太累了！不就几口果酒吗？我能喝的很！一坛烧刀子都不在话下！”她努力瞪着眼，想做出豪气干云的样子，但那闪躲的眼神和微红的耳尖却出卖了她。


    千雪看她这副强撑面子又羞恼的可爱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却也不揭穿，只是把鸭脖塞到她手里，“行行行，您能喝！改天请您喝真的！来，先把这个补补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