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芳华院，四小姐吴玉瑶正歪在榻上看书，抬眼瞧见千雪抱着匹料子进来。


    “料子取回来了？”吴玉瑶语气淡淡。


    “是，小姐。”千雪把那匹青色云纹绸放在桌上铺开，尽量让语气自然，“您瞧瞧，这料子的颜色和暗纹确实雅致，三小姐的眼光是好的。”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留意着小姐的神色。


    吴玉瑶放下书卷，走到桌前，手指拂过那光滑微凉的绸缎，目光却转向千雪，带了几分探究，“清荷院那边……就只是取了这料子？”她顿了顿，终究还是没忍住心底那点疑惑，“我看杜鹃那丫头，古里古怪的。”


    千雪就知道小姐会问她知道这位主子心思透亮，人也明白，不是那种会胡乱猜忌，惹事生非的性子。


    千雪没打算全瞒着，但也不能把要命的实情捅出来。她走到吴玉瑶身边，微微压低声音，拣了能说的部分，“小姐明察秋毫，确实是……遇到点事。杜鹃那丫头在外面惹上点麻烦，慌得六神无主，正巧被我撞见。奴婢想着，她那性子莽撞，闯祸是小，万一连累府里的名声事大。看她实在可怜，就给指了条路……”


    吴玉瑶微微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让她去求二公子。”千雪说得很轻，但很清晰，“二公子到底是三小姐的亲兄长，管束妹妹，处置麻烦，都名正言顺，也最有办法，事情……想来二公子已经妥善料理了。”她隐去了孟淼之死的关键信息。


    吴玉瑶听完，眼神闪烁了一下。她能想象二公子处置意味着什么，那定然干净利落，不留后患。她看着千雪沉稳的脸，点了点头，语气平和了许多，“原来如此，你向来心细，又顾全大局。想来经此一事，三姐姐那边也能消停些，少生些事端。”她没有追问千雪具体看到了什么，帮了什么忙。在她看来，千雪一向聪慧有分寸，既然选择了这个说辞，就必定有她的道理，总归不是害她。


    千雪心头微松，知道小姐信了她，且无意深究，“小姐说得是。”


    晚些时候，千雪正抱着几匹夫人赏下的料子回芳华院，去库房登记，准备明日给小姐选样子做新衣。刚从锦居出来，沿着蜿蜒的回廊往回走，刚经过僻静小院角落那个不大的荷花池边。


    此刻夜幕低垂，回廊两侧挂着的灯笼光线昏黄，勉强照亮石板路，池边的假山和芭蕉树影影绰绰。春寒料峭，池水泛着寒气。


    千雪正想着心事，忽觉身后冷风骤起！一道凌厉的破空声从背后偷袭，直斩她颈后要害，目标精准，意图打晕！


    千雪似有所感，在这万分危机的关头，身体猛地向前一扑，就地就是一个狼狈却实用的懒驴打滚！


    “呼——！”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刀，狠狠劈在了她刚才站立的空气里！力道之大，带起的风声都清晰可闻！


    那袭击者显然没料到这深宅大院的丫鬟会有此一招！劈空的动作让身体重心前倾，有了瞬间的迟滞。


    千雪滚倒在地，浑身沾了泥土，却在翻滚卸力的同时，双脚蹬地，借势向后疾退，迅速拉开了距离！她心跳如擂鼓，浑身血液都冲到了头顶，眼神死死锁定了那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冰冷眼睛的灰衣人！


    两人隔着一丈多的距离，在昏黄的灯光下于池畔对峙。


    灰衣人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这任务怎么会失手？目标怎么会有身手？！


    千雪后背冷汗涔涔，寒意刺骨！刚才那一下若是挨实了，此刻自己怕是已经成了池中一具浮尸！


    黑衣人见计不成，不留恋，迅速逃走。


    千雪站在原地，大口地喘着粗气，冷风一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她扶着廊柱，手心一片冰凉，后怕的看着那泛着幽光的池水。


    这人是谁派来的，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吴景舟！


    这个二公子真的狠！什么知道轻重就好！还找人来灭口自己！千雪是真的无语，自己好歹算是言语点醒了杜鹃，救了三小姐一回，他居然想要自己的命！


    另一边，外院，窗棂外传来一声轻如落叶坠地的嗒声。


    吴景舟正拿着一卷书坐在灯下，闻声头也未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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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


    一道灰影出现在角落，来人单膝点地，声音带着点不安，“主子……失手了。”


    吴景舟翻动书页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停住了，他没有抬头，声音低沉平静，“说清楚。”


    “属下隐于芳华院池塘边僻静处，那丫鬟路过时，属下方才出手，时机，角度皆是万全。”灰衣人语速不快，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可就在将要得手之际，她，她竟像是早有防备！”


    吴景舟的目光依旧落在书页上，但捏着书页边缘的手指微微收紧，“哦？”


    “并非察觉风声！是身体！”灰衣人语气肯定，回忆着池边的一幕，“她矮身侧避的动作精准，迅捷！绝不可能是随意一避，更像，训练过！”


    灰衣人顿了顿，补充道，“短促交手后，她拉开距离紧盯属下，目光警惕，已经有所防备。属下唯恐暴露身份，惊动旁人，只得立刻撤离！”


    灰衣人说完战战兢兢的低下头，主子派他灭口一个小小丫鬟本来是轻而易举，谁曾想出了这等纰漏。也是他轻敌。


    “啪。”


    一声轻微的碰撞声响起，是吴景舟手中的书卷随意地搭在了旁边的茶盏盖上。


    他终于缓缓抬起了眼，第一次正眼看向跪在阴影里的灰衣人，“你的意思是……她凭借身手，躲过了你的突袭？”


    灰衣人的头垂得更低，“是……属下无能！但那丫鬟的反应……确非寻常！”


    吴景舟没有说话，一个身份低微的丫鬟……有身手？能在他精心安排，有身手的护卫执行的灭口中全身而退？


    这怎么可能？！


    这个丫鬟居然会功夫。


    良久，吴景舟才极缓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疑惑和更深的兴味，


    “身手……呵，看来……我们倒是小瞧了这位千雪姑娘。”


    “知道了，你先下去。”


    “是。”


    灰衣人再次无声地融入黑暗消失。


    吴景舟独自坐在灯下，看着那杯盖上的纹路，这个丫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