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吴玉华所居的静室，檀香已息，这位雍容从容的贵妃，此刻在室内踱着步，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早已失了血色。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孩子能跑到哪里去？这慈恩寺说大不大，已被翻了个底朝天！


    “娘娘！整个寺院都找遍了！大殿，禅房，回廊，藏经阁，灶房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细细筛过了，连僧人的寮舍都冒昧查探了不见殿下踪影啊！”一名气喘吁吁的内侍总管跪在门口回禀，声音都带着哭腔。


    “不在寺里？”吴玉华的心猛地一沉！“再找！殿里每一尊佛像后！回廊每一个拐角！连假山石洞，屋檐椽缝都给本宫再细细查一遍！他那么小的人儿，能跑到天边去不成？定是藏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国公夫人杜氏早已被请了进来，贵妃屏退了所有宫人内侍，只留下几个心腹守在门外。


    杜氏快步走到女儿身边，脸上是焦灼心疼，伸出手，轻轻抚上吴玉华的手背：“玉华！莫急，莫急！曜儿定是贪玩躲起来了，很快就能找到的！”


    感受到母亲掌心传来的温热，吴玉华紧绷的神经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她微微侧过脸，看向母亲，那双强撑着的眼眸里，瞬间涌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哽咽：“母亲，我，我方才不该对他那般严厉，他定是觉得无趣才，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了她的话，她用手帕死死捂住嘴，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杜氏连忙替她拍抚后背，连声安慰：“不怪你，不怪你！是那孩子太皮了！定是底下的人没看紧！”她看着女儿苍白如纸的脸和眼底的脆弱，心疼得无以复加，“你身子要紧，千万不能急坏了！”


    吴玉瑶几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等事，自然是捂得越严实越好，可越是找不到，时间每拖一刻，危险就加重一分。


    若是，若是真出了点差错吴玉华不敢深想下去，手指掐进了掌心。陛下对曜儿的看重无需多言，若知在自己的看顾下，在这守卫森严的寺庙里竟让皇子失踪，龙颜震怒的后果，以及宫中那些本就虎视眈眈的人，她感觉后背发寒。


    厢房里，吴玉瑶早已被外面的动静弄得心神不宁，只低声吩咐千雪看好门户。


    千雪立在门侧，透过门缝和窗棂的缝隙，始终留意着外面的动静。殿宇之内遍寻无果，人声和脚步便开始向寺院的边边角角扩散。


    她看到一队禁卫牵着几条身形矫健，目露凶光的狼狗匆匆穿过庭院！为首那位面色如铁的侍卫长手里，捧着一样东西，看着像是件小孩常穿的锦缎衣料。


    狼狗凑过去嗅了嗅，随即发出几声兴奋的低吠，被侍卫一拉牵引，便如离弦之箭般，拖着身后的侍卫，头也不回地朝着通往下山的路径方向奔去！


    果然！


    这小祖宗不止离开了大殿，竟是真的溜出了这慈恩寺！


    山下，通往山门的蜿蜒石阶尽头，便是相对热闹的一片市集。


    一个穿着精致宝蓝色锦缎小袍的男孩，正兴奋地穿梭在人群之间的小摊前，正是偷溜出来的大皇子萧曜。


    那通身的气派惹得摊贩们频频侧目，却也只当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小公子跟着大人偷偷溜出来玩耍，加之男孩身边并无大人跟随，更显得不同寻常。


    萧曜那乌溜溜的大眼睛简直不够用了！宫里的玩意儿虽精贵，却哪有这集市上的新鲜有趣？泥捏的猴子，糖吹的小龙，炸得喷香的糖油果子。


    他被一个捏糖人的小摊吸引，老人手艺精湛，吹捏转瞬即成。萧曜看中了一条威风凛凛的糖龙，也不说话，伸出小手便径直从插棍上拔了下来。


    “哎哟小公子，这是要买的！”老人一看这孩子不通俗礼，连忙出声。


    萧曜哪里理他？新鲜热乎的糖龙舔上一口，甜滋滋的，眉眼都笑弯了。


    他压根儿不知道买东西还要付钱这回事，在老人愕然的目光中，他已蹦蹦跳跳地窜到了旁边一个卖果脯蜜饯的摊子前。


    蜜饯小贩精明了，见他光顾吃不给钱，连忙叫住：“小公子，小公子！这糖龙还有小的刚才您抓的那把杏脯，五个铜板！”


    萧曜嘴里含着糖龙，被拦住，大眼睛里满是不解和被打扰的不快。他歪着头看着焦急的小贩，小眉头皱起来，似乎在思索。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小手往腰间一摸索，随手就扯下来一样挂在腰间的物件，看也不看便朝那小贩面前一递。


    “喏！”


    赫然是一块玉佩！玉佩不大，但雕刻着异常精美的五爪龙纹，更别提底下垂着的缕金穗子了！这东西别说值几捆果子，几把糖了，怕是买下他这整个摊子再加老人十个摊子都绰绰有余！


    蜜饯小贩和旁边探头探脑的捏糖人老人，眼睛瞬间直了！嘴巴张得老大，直勾勾地盯着萧曜手中那枚尊贵得令人窒息的玉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此时，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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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道之上，隐隐传来几声狼犬的狂吠，以及朝着集市扑来的密集脚步声！


    萧曜小脸唰的一变！下意识就想把手里的糖龙一扔，拔腿往人群里钻！


    “殿下！殿下留步！”一声带着哭腔，又惊又喜的呼喊破空而来！正是杜嬷嬷！


    几个身手矫健的侍卫，瞬间就将那小小的身影围在了中间！


    “殿下！我的小祖宗哎！您可吓死老奴了！”杜嬷嬷扑到跟前，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将萧曜紧紧搂住，浑身都在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您怎么能跑这儿来啊！这要是磕着碰着，老奴万死也难赎其罪啊！”她一边哭，一边上上下下地摸索检查萧曜有没有受伤。


    萧曜被抱得死紧，小身子扭了扭，糖龙都差点掉了，小嘴撅得老高，脸上写满了没意思三个大字，被抓包了！游戏结束了！真扫兴！


    旁边的侍卫长脸色铁青，侍卫长身后一个机灵的内侍立刻上前，掏出几块碎银子塞给两人，又额外给了些赏钱，“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若敢多嘴半句……”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懂得都懂。


    小贩和老艺人捧着银子，点头如捣蒜，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内侍这才转向萧曜，脸上堆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声音放得又轻又柔，“殿下，这玉佩……奴婢先替您收着，回宫再给您系上，可好？”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从萧曜还捏着玉佩的小手里，将那枚玉佩轻轻取了下来，仔细用一方干净的锦帕包好，贴身收了起来。


    侍卫长大手一挥，几名侍卫立刻将萧曜护在中心，杜嬷嬷更是寸步不离地紧挨着，一行人如同众星捧月般，簇拥着这位失而复得的小祖宗，迅速离开了集市，沿着来时的山路疾步返回慈恩寺。


    山路蜿蜒向上，萧曜被杜嬷嬷半扶半抱着，小脑袋耷拉着，刚才集市上的兴奋劲儿早就被冲散了，只剩下被抓回来的沮丧和越来越浓的心虚。


    他偷偷抬眼瞄了瞄身边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侍卫长，又看了看身边抹着眼泪，后怕不已的杜嬷嬷，小嘴抿得紧紧的。


    完了，这次好像玩大了？母妃肯定气坏了！她平时虽然疼自己，但最讨厌自己没规矩，胡闹。


    上次在御花园爬假山摔了，还被母亲罚抄了三天的《弟子规》呢！这次偷跑出寺庙，还跑到山下集市，母亲会不会，会不会打他手心？或者罚他禁足？


    想到严厉的惩罚，萧曜的小脸也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