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晨会前十分钟，溪走进销售部大办公室，发现自己的座位旁围了一圈人。见她进来，同事们突然鼓掌，前台小雨捧着一束向日葵走过来。


    "溪姐，恭喜晋升！"


    溪愣在原地，直到看见自己桌上放着的"销售主管"名牌。昨晚加班到十点离开时，这里还空空如也。


    "林总刚签的字，"小雨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刘莉调去分公司了。"


    溪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块亚克力名牌，冰凉光滑的触感无比真实。三个月前那个被母亲当众掌掴的下午，她曾以为自己会被扫地出门。而现在，她竟然要带领这个曾经排斥她的团队。


    "十点开会，你主持。"销售副总经过时拍了拍她肩膀，"别搞砸了。"


    会议室的投影仪嗡嗡作响，溪站在前面，二十多双眼睛盯着她。她清了清嗓子，点开昨晚熬夜准备的PPT。


    "上季度我们超额完成目标12%，但这个季度..."她点击下一页，红色柱状图陡然下跌，"竞品推出了精装现房，我们的期房优势不再。"


    台下开始窃窃私语。溪提高音量："但我分析了过去三个月的客户数据，发现65%的咨询客户更看重教育资源。"


    她调出一张地图，上面标注了项目周边五公里内的学校："如果我们能与这些名校达成合作，提供入学名额..."


    会议室门突然被推开，林总走了进来。溪的喉咙一紧，但林总只是找了个角落坐下，示意她继续。


    一小时后，溪的方案获得全票通过。散会时，林总走到她身边："晚上七点，来我办公室。"


    这句话像块石头压在溪心上。整个下午，她反复检查方案细节，生怕哪里出错。六点五十分，她站在林总办公室门前，手心冒汗。


    "进来。"


    林总的办公室比想象中朴素，书架上摆满文件夹，墙上挂着城市地图和项目照片。他正在看一份报表，头也不抬："坐。"


    溪坐在访客椅上，背挺得笔直。


    "知道为什么提拔你吗？"林总突然问。


    溪摇头。


    "因为你不怕事。"林总终于抬头，"那天你妈来闹，我以为你会求我破例安排你弟。你没有。"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推过来："看看。"


    那是一份市场分析报告，封面上印着"城西地块开发可行性研究"。


    "公司准备竞标这块地，"林总点了支烟，"但资金链有问题。银行收紧开发贷，我们至少缺两个亿。"


    溪翻开报告，心跳加速。这是开发部的工作范畴，远超出她的职责范围。


    "给你两周，"林总吐出一口烟圈，"如果能找到解决方案，调你去开发部。"


    走出大楼，夜风拂过溪发烫的脸颊。她摸出手机，犹豫了一下，拨通了周启明的电话。


    "喂？"周启明的声音带着些许惊讶——他们虽然经常讨论专业问题，但很少直接通话。


    "有空吗？想请教你一些金融方面的问题..."


    半小时后，他们在公司附近的咖啡馆碰面。周启明穿着休闲T恤，头发微湿，像是刚洗过澡。溪把报告推给他，简单说明了情况。


    "REITs。"周启明看完后脱口而出，"房地产信托投资基金，正好能解决你们公司的融资问题。"


    他翻开笔记本，迅速画出示意图，解释如何通过证券化盘活存量资产。溪认真记着笔记，时不时提出问题。不知不觉，咖啡馆打烊了，他们转战24小时麦当劳，继续讨论到凌晨两点。


    "太感谢了，"分别时溪说，"改天请你吃饭。"


    周启明笑了笑："周末有个经济学读书会，要不要一起来？"


    周末的读书会在大学附近的一家书店举行。溪穿了条浅蓝色连衣裙——这是她用第一个月主管工资买的。周启明在门口等她，看到她时眼睛亮了一下。


    读书会讨论的是《贫穷的本质》，参与者大多是高校师生。当主持人问有没有实际案例分享时，溪鬼使神差地举起了手。


    "在我的家乡..."她讲述了一个贫困家庭如何将全部资源投入儿子教育，却要求女儿辍学打工的故事。讲到一半，她意识到这根本就是自己的经历，声音微微发颤。


    周启明在桌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那温暖干燥的触感让溪稳住了情绪。


    回程的地铁上，周启明突然说："那个故事里的女儿，现在过得怎么样？"


    溪望着窗外飞驰的隧道墙壁："她...正在努力变得更好。"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空气中流动。


    周一早晨，溪刚到办公室就接到母亲电话。自从上次闹剧后，母亲三个月没联系她，这通电话让她本能地绷紧神经。


    "溪啊，"母亲的声音出奇地和蔼，"你弟想去省城发展，明天到，你去车站接一下。"


    没等溪回应，电话就挂了。她握着手机，胃部一阵绞痛。弟弟初中辍学后就没干过正经工作，来省城能做什么？


    第二天中午，溪请假去火车站。弟弟穿着夸张的潮牌T恤，耳朵上戴着闪亮的耳钉，一见面就伸手："姐，给点钱，饿死了。"


    溪带他去吃饭，弟弟点了最贵的牛排套餐，边吃边抱怨火车环境差。饭后，溪帮他找了家快捷酒店，付了三天房费。


    "先住这儿，工作慢慢找。"溪递给他五百块钱，"省着点花。"


    弟弟撇撇嘴："就这点？妈说你月薪两万多了。"


    "谁说的？"溪皱眉，"我刚升主管，底薪才八千。"


    "得了吧，"弟弟满不在乎地摆弄新手机，"妈说你在城里吃香喝辣，让我来跟着享福。"


    溪深吸一口气："明天我带你去人才市场看看。"


    接下来的一周，溪白天上班，晚上帮弟弟投简历。弟弟却嫌这个工作累，那个工资低，最后干脆不去面试了。周五晚上，溪加班回家，发现弟弟坐在她公寓沙发上打游戏，地上全是外卖盒和啤酒罐。


    "你怎么进来的？"溪震惊地问。


    "房东阿姨给的钥匙，"弟弟头也不抬，"我说是你老公。"


    溪气得浑身发抖："立刻把钥匙还回来！"


    "凶什么凶，"弟弟翻了个白眼，"妈说了，你的就是我的。"


    第二天早上，溪发现钱包里的信用卡不见了。她立刻打电话挂失，却被告知卡已在凌晨消费了三笔，总计八千多元——分别是KTV、奢侈品店和酒店。


    溪冲进弟弟房间，把他从床上拽起来："我的卡呢？"


    弟弟睡眼惺忪："什么卡..."


    "别装傻！"溪的声音从未如此尖锐，"那是我攒着交学费的钱！"


    弟弟终于清醒了，表情变得狰狞："学费？你都工作了还读什么书？妈说得对，你就是自私！"


    他猛地推了溪一把，她踉跄着撞在衣柜上，后腰一阵剧痛。


    "滚出去。"溪一字一顿地说，"现在，立刻。"


    弟弟不以为然地嗤笑："你确定？我这就给妈打电话..."


    "打啊！"溪抓起他的行李箱扔到门外，"顺便告诉她，从今天起，我一分钱都不会再给你们！"


    弟弟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一向温顺的姐姐会反抗。他骂骂咧咧地收拾东西，临走时还踹了一脚门。


    溪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手机响了，是母亲，她直接按了拒接。十分钟后，周启明发来消息："读书会这周换到周六下午，还来吗？"


    溪看着这条简单的问候，突然泪如雨下。


    周日晚上，溪熬了个通宵，完成了城西地块的融资方案。周一早晨，她顶着黑眼圈走进林总办公室，将文件放在他桌上。


    林总仔细阅读了二十分钟，期间只抬头问了一个问题："REITs这块谁帮你的？"


    "金融部周启明，"溪如实回答，"但方案是我做的。"


    林总合上文件："下周一来开发部报到。"


    走出办公室，溪的腿有些发软。她给周启明发了条消息："方案通过了，谢谢你。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周启明回复得很快："恭喜。七点，大学路那家云南菜？"


    那家餐厅很安静，他们坐在角落的位置，聊工作，聊读书会，聊溪即将开始的新岗位。饭后，服务员端上一份乳扇甜品，溪惊讶地发现这正是她上次随口提过想尝的云南特色。


    "你还记得？"溪用小勺挖了一块，甜蜜在舌尖化开。


    周启明看着她，眼神温柔："关于你的事，我都记得。"


    溪的心跳漏了一拍。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屏幕上"妈妈"两个字像一盆冷水浇下来。她按了静音，但好心情已经蒙上阴影。


    "家里的事...很麻烦吧？"周启明轻声问。


    溪犹豫了一下，第一次向人敞开心扉，讲述了那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那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讲到一半，她发现自己竟然在哭。


    周启明递来纸巾，没有打断，也没有给出那些令人窒息的"毕竟是你父母"之类的劝解。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


    "有时候我觉得，"溪擦干眼泪，"我永远逃不开那个家。"


    "你已经逃出来了，"周启明的声音很坚定，"看看你现在的位置，看看你走过的路。他们可以索取，但决定给不给的权力在你手上。"


    分别时，周启明突然问："下周你生日有什么计划？"


    溪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员工档案。"周启明有点不好意思地承认，"我...查过。"


    溪的心跳加速："没什么计划，可能加个班..."


    "我能请你吃饭吗？就我们两个。"周启明的耳朵红了，"不是读书会那种。"


    溪感到一股暖流涌向全身。她点点头，突然对未来充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