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途中，李小南坐在轿车后排，闭目养神。


    张竞远转过身，“李县，食堂给留了饭，您是打回办公室吃，还是去食堂。”


    李小南睁开眼，“看吴书记和郑县长在哪吃。”


    张竞远心领神会，“好的，领导。”


    她本想在休息一会儿，余光瞥见身侧坐着的宁馨脸色惨白、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中暗笑，这是典型的理想主义者被现实狠狠击溃后，价值观动摇的表现。


    本不想搭理她，但转念一想，在某个领域，宁馨这种较真的性子，也不全是坏处。


    李小南的目光，越过她看向窗外，平静道：“是不是很惊讶，一万元，就可以把此事摆平？”


    宁馨的目光逐渐聚焦，忿忿不平道：“这就是短视，收下这一万块，日后要花很多个一万块买回健康，老百姓不明白，县里……”


    她理智尚存，在李小南冰冷的注视下，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哼，”李小南冷哼，言辞犀利的质问：“明不明白又能怎么样，你对钱有概念吗？


    在月均几百块的小县城，你知道一万块钱，要攒多少年吗？


    连活着都需要拼尽全力的人，你让他们想日后的健康问题，宁馨同志，何不食肉糜啊!”


    “我……”宁馨语塞。


    来广南之后，她几乎把企业得罪个遍，可她认为前路正确，就该坚持。


    她扪心自问，所作所为，皆为人民，难道是她错了吗？


    见她神情恍惚，李小南叹气，较真的人，往往更容易把自己逼进死胡同。


    如果不是还要用她，李小南真懒得废话，“不是说你错了，而是时机和方法不对。”


    宁馨倏地抬头，眼里满是迷茫。


    李小南看向窗外，目光变得嘲讽，“你以为吴书记和郑县长不知道永利化肥厂的问题吗？


    可现实是，你前脚关停了他，后脚就会有工人围堵县政府，因为他们要吃饭、他们要活着。”


    李小南叹了口气，“宁馨同志，作为领导干部，能力欠缺点无妨，但起码要有大局观，看待问题，不能只看其中某一个方面。


    百余人的饭碗，可不是小事，你拿的出切实可行解决办法吗？”


    宁馨脑袋里一片空白，她毕业就进了省厅，凭借自己的学识，按部就班的晋升。


    对冷冰冰的数据，她手到擒来，但要让她解决就业，一点思绪都没有。


    宁馨果断摇头，“我不能。”


    见火候差不多，李小南直言：“既然如此，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再胡闹了，县领导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宁馨抬头，皱眉道：“难道只能放任他们偷排，不管吗？”


    “谁说不管，”李小南瞪了她一眼，“查到就罚，狠狠地罚，但关停这事，你暂时不要想了，还不到时候。”


    说到此，李小南双眼微眯，永利化肥厂这个‘毒源’，等泳装产业运转起来，第一个踢走他。


    铺垫了这么多，是时候说正事。


    “宁馨同志，我想了想，既然你喜欢找我汇报工作，有没有考虑过，来我手下做事。”


    李小南认真道：“你这个性子，待在环保口可惜了，我看去税务，就很不错。”


    “啊？”宁馨双眼微睁，指了指自己，“我吗？”


    这……她没想到，自己会收到，李县长递来的橄榄枝。


    李小南颔首，“嗯，你考虑好，告诉我就行。”


    话落，她又重新闭上双眼，给宁馨留出思考空间。


    说实话，这个想法，她也是灵机一动。


    宁馨工作较真，原则性强，放在环保口，是个大麻烦，但要调去了税务系统，这样严谨的性子，她用着安心。


    还能借机调走，和企业关系暧昧的赵立春，一举两得。


    现在就看宁馨的个人意愿，希望方才的话，她能听进心里。


    行过半程，宁馨才试探着开口，“李县长，我自然愿意跟着您，可税务的赵局长，干的好好的，我过去，这可以吗？”


    见她答应的爽快，李小南面上不显，心里却十分受用，这充分证明了，她这个常务副县长，还是很有人格魅力的嘛！


    李小南清了清嗓子，“放心，我来协调，你做好交接准备吧。”


    宁馨讶然，据她所知，常务副县长没这么大的权力吧！


    算了，领导的事，轮不到她来操心。


    “好的，领导。”


    关于调动的事，李小南也不算说大话，宁馨自己不知道，如果不是碍于她背后有人，郑荣早想给她踢走了。


    环保局作为二线单位，自然不在县政府大楼内办公。


    张竞远指挥着司机，在靠近县环保局路边，给宁馨放下，然后调转车头，开回了县政府。


    这样一来一回，浪费了很多时间。


    李小南到达餐厅时，以吴明远为首的县领导已经开始就餐。


    见李小南进来，郑荣朝她招了招手，“李县长，都刚吃上，来这边坐，给你留了位置。”


    广南出了这么大的事，相较于不敢露面的分管副县长刘显刚，李小南这个常务副县长，在郑荣心里，狠狠加了分。


    李小南笑着走过去，放下包，“是我来晚了，路上跟宁馨同志聊了聊，没注意时间。”


    听见‘宁馨’这个名字，郑荣的脸瞬间黑了。


    说实话，到了他这个年纪，城府渐深，已经很少会因为‘某人某事’而真动怒，但宁馨那个没眼力见儿的‘犟种’，是真给他气到了。


    “吴书记，今天这档子事，环保局存在监管不力，我个人认为，宁馨同志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环保局主持工作。”


    闻言，吴明远和李小南飞快交换了眼神，对此，都心知肚明，宁馨这是把县长得罪狠了，宁可不要脸皮，也要把她踢走。


    全县谁不知道，宁馨抓环保，抓的最狠！


    不等吴明远说和，李小南立刻赞同道：“郑县长说的在理，宁馨同志年轻气盛，刚正不阿，而县环保局的工作内容复杂，需要协调能力更强的同志。”


    见二人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李小南微笑：“两位领导，我有个提议，县税务局的赵立春同志，八面玲珑，善于处理和企业之间的关系，去环保局算是人尽其才。


    至于宁馨同志，就调来税务吧，您二位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