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第82章

作品:《拯救我的异瞳竹马

    江不辞平躺在阮家的床上,第一次感觉这个世界其实很小。


    左边是呼呼大睡的阮秀才,右边是面无表情瞪着他的阮清武,外面是哗哗作响的大雨。


    江不辞十分别扭,眼皮却越来越重,很快,他的身子一软,失去了知觉。


    再睁眼,江不辞发现自己站在一处长长的甬道,四周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光亮。


    他尝试往前走,忽然一阵阴风起,激得人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两旁的石壁突然传来声响,像是有一群孩子拍着手唱着什么。声音越来越清晰,江不辞终于听清了,是那首童谣——


    东街梁,西街长


    病秧子江郎倚门旁


    面似纸,发如霜


    药碗碰得叮当响


    日日咳,夜夜喘


    棺材板子晃三晃


    不干活,不种粮


    阎罗王的座上郎


    老鸹叫,纸钱扬


    哪天抬进乱坟岗


    过了一会儿,童谣突然变了。江不辞沉下目光,手慢慢攥紧。


    黑眼睛,黑眼睛


    不如有个金眼睛


    江家小儿忒“福气”


    天生有那黄金命


    将来遇上贫或灾


    换金豆豆和银锭


    金眼睛,金眼睛


    不如有个黑眼睛


    黑眼睛圆又亮


    金眼睛邪念生


    江家小儿是妖魔


    偷鸡偷鸭害人命


    ……


    江家小儿是妖魔


    偷鸡偷鸭害人命


    “很生气吧?”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江不辞抬眼,看向甬道的尽头,惊讶的表情一时收不起来。


    他大步向前,声音发颤:“你……你是这个世界的江不辞?!”


    那人摆摆手:“不,我是另一个世界的江不辞。我知道,你也是江不辞,是那个误入歧途的江不辞。”


    江不辞顿住脚步,呆呆看向不远处的“自己”:“你为什么要我听这个?”


    “你讨厌这个世界吗,这个世界的所有人。”


    江不辞没有回答。


    那人又问:“那你喜欢这个世界吗?”


    江不辞咬咬嘴唇。


    那人笑道:“我就是你,所以不必你说,我也知道。”


    “你不喜欢这个世界,因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你就在经历周围人的冷落、嘲笑、嫌弃……你恨不得要毁掉这个世界。”


    “可是,这个世界有阮清殊,她是唯一一个给予你温暖的人。因为有阮清殊,你才希望自己能站得很高,能配上她,能有机会站到她身边。”


    “可是,只有这个世界是好的,阮清殊才会好。只要阮清殊好,站不站到她身边,好像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对不对?”


    那人拍拍他的肩:“在我的那个世界,你不是奸贼,也没有被砍头,是清殊、阿娘、阿姐……许许多多的人在救我。所以,如果流言与恶意把你钉成异类的标本,那就做一个异类,一个生而不同的人。”


    “生而不同的人?”江不辞疑惑。


    “一个双瞳金黄,好学勤奋,会做机巧,待人友善的……好人……”


    “好人……好人?……好人!”


    江不辞猛然惊醒,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终于回过神来。


    阮秀才还在一旁呼呼大睡,而另一旁的阮清武不见了。


    江不辞缓缓下床,走出去,便在檐下看到了呲牙咧嘴的阮清武。


    他的脚一到阴雨天气就疼得厉害,一直疼到大腿处,根本无法入眠。


    他的表情扭曲在一起,却一声没吭,坐在地上慢慢喘息。


    “姐……阮兄,你这是怎么了?”江不辞急急跑过来。


    “没……没事。”阮清武咬着牙,“劳驾,扶我起来。”


    江不辞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还是请一个郎中过来看看吧,你的表情很痛苦。”


    阮清武摆摆手:“不必,老毛病了,坐一会儿就会好的。”


    江不辞扶他坐到椅子上,沉默了半天,才开口道:“阮兄,隔壁住的,可是江不辞的家人?”


    阮清武怔住,有些不可思议:“你认识江不辞?”


    “听说过他的一些事。”


    阮清武叹了口气:“哎,其实我觉得,那江家兄弟还是很不错的,谁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事……他被砍头后,江母与江窈娘子便回祖籍江岭了,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到了。”


    江不辞一愣,低头笑了一下:“还是连累她们了,我真是个怪物。”


    “什么?”阮清武蹙眉看着他。


    “没什么。”江不辞淡淡一笑。


    第二日,阮清殊端着热腾腾的饭菜敲响了房门。


    “江辞,江辞,你醒了么?”


    刚刚阮秀才说,那江家小子还在呼呼大睡呢,这个懒小子。阮清殊没办法,只能端着饭菜来叫他。


    里面半天没有动静,阮清殊疑惑,将饭菜放到一边:“江辞,江辞,你醒了吗,江辞,我进来了?”


    阮清殊表情苦恼,爹爹去了私塾,阿兄去了地里,阿娘来叫他好像更不合适。


    她纠结了一下,轻轻推开了门:“江辞,江……”


    里面并没有人,桌案上放着一只十分简陋的木鸟。阮清殊瞪大了眼睛,冲过去拿起木鸟来,熟悉的样子,熟悉的纹路……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不知。”


    “看,是你送给我的木鸟。”


    ……


    “江不辞,你太让我失望了。”


    “江不辞,以后我们再也不是朋友了。”


    ……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


    阮清殊紧紧握着木鸟,泣不成声。


    他……他还活着吗?


    *


    元夕夜,火如龙,


    哭喊声声震夜空。


    金瞳闪,英雄冲,


    江郎无畏入火丛。


    左揽娃,右抱童,


    笑颜似阳暖寒冬。


    都说仙人下凡中,


    原是不辞立奇功!


    ……


    江不辞慢慢睁开眼,就见自己旁边围了好多孩童,见他醒了,孩子们喊叫更大声:“醒了,醒了,我就说他是神仙吧,你们看,他真的是神仙。”


    江不辞移了移眼,终于看到了坐在椅子上双眼红肿的阮清殊,她站起来,声音哑哑的:“江不辞,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她招呼孩子们跟她一起:“你先好好休养,我带他们先出去。你才刚醒,我去准备一碗小米粥怎么样?”


    江不辞目送他们出去,耳边终于清静下来。他盯着床幔上的吊穗,依旧觉得好不真实。


    那个梦……到底,哪个世界才是梦?


    门被轻轻敲响,江不辞以为是阮清殊,轻轻说了声“阿殊”,殷如兰慢慢推开了门。


    她手里端着一个药碗,面无表情,甚至看上去有些严肃。


    “伯母。”江不辞打算坐起来,可身上的烧伤还没有愈合,牵动伤处,他默默吸了一口凉气。


    “躺着吧,别乱动了。”殷如兰将药碗放到一旁的案几上,在椅子上坐下,“元夕夜,江家大郎江辞,因为那几个孩子背的童谣,怀恨在心,便故意把他们引去了挂灯的阁楼。他将灯烛点燃,想把那些孩子全部烧死,是你勇敢地冲了进去,救了那群孩子,也让江家大郎认罪伏诛。”


    说完这些,殷如兰站起来,看了案台一眼,淡淡道:“喝药吧,这样能更快好起来。”


    江不辞慢慢坐起来,看着殷如兰走出去。


    放药碗的案台离床很近,江不辞咬着牙,伸手够到了药碗。


    药汤黑黢黢的,满屋子都弥漫着苦涩的味道。


    江不辞捏着鼻子,打算一口灌下去。他突然皱了皱眉,顿住,看向案台。


    底下,真的压着一张纸,不是自己眼花了。


    他将那张纸拿过来,翻开,顿时瞪大了眼睛。


    定……定亲文书?!


    *


    卯时三刻,木窗漏进的晨光裹着露水。


    阮清殊坐在梳妆台边,对着一面大铜镜,身后是红着眼睛的殷如兰拿着木栉,帮她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铜盆里浮着几片新鲜桂花,水面倒影里,粗布裁的红嫁衣虽无金线绣纹,却被殷如兰连夜缝上的五色丝线衬得喜气洋洋。


    梳好头发后,殷如兰偷偷抹了抹眼泪,笑道:“来,转过来让阿娘看看。”


    阮清殊摸摸自己的嘴唇:“阿娘,你好像忘记给我上口脂了。”


    殷如兰一顿,笑了:“还真是,不过我们清殊天生丽质,唇不涂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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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是这么说,但殷如兰还是低头找了找,口脂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


    阮清殊笑笑:“阿娘,不用找了,你刚刚不是说了嘛,我的唇不涂也红,那涂不涂没什么关系的。”


    “小姑姑,小姑姑,小姑姑!”阮承睦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


    殷如兰瞪他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莽莽撞撞的?”


    阮承睦挠了挠头:“我是在门外听到,小姑姑找不到口脂啦,我知道哪里有口脂。”


    “你这个小鬼头,哪里有口脂啊。”


    “在小舅舅送来的聘礼中!”


    两人同时一愣。


    “迎亲的来了!花轿来了!”外头传来孩童们的叫嚷声。


    紧接着喜娘过来招呼:“迎亲队伍和花轿已经在门口了。”


    殷如兰含着泪帮阮清殊盖上了盖头,又在她手上塞了一个苹果:“清殊,做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小娘子。”


    阮清武早早便在那里等着了,见她们出来,便转身弯下了腰:“清殊,阿兄送你出嫁。”


    爆竹声响起,阮清殊趴在阿兄肩上,感受着盖头的晃动。


    院子里聚着不少人,说话的,起哄的,鼓掌的,响成一片。


    到了门外,阮清殊被送进了轿子里,这轿子她很熟悉,掀起帘子的一角,便能看到默默垂泪的阿爹阿娘阿兄阿嫂,以及在场的所有宾客。


    阮清殊看向最后面的那人,突然瞪大了眼睛。


    潘阿毛跳起来,朝她挥手:“清殊,清殊,恩恩爱爱,长长久久。”


    阮清殊幸福地将轿帘放了下来。


    江不辞置办的新屋离阮家不远,花轿很快便到,江不辞一身火红婚服,挺直脊背,是从未有过的意气风发。


    喜娘笑道:“新郎官,愣着干什么,快踢轿门接新娘啊。”


    江不辞深吸一口气,微微抬起皂靴,朝着轿门轻轻一踢。


    “再踢,再踢。”喜娘笑道。


    江不辞又踢了一脚,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喜娘抿了抿唇:“新郎官,说些好听的话吧。”


    江不辞笑了笑,语气温柔:“娘子,到家了。”


    外头看热闹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高声起哄:“真好!真好!新娘子快出来吧。”


    江不辞也一脸期待地等着,却始终没有等到轿门打开。


    唢呐声骤停,人们脸上露出几分奇怪的表情。


    莫非这小娘子是不愿嫁,被强迫上了这花轿,现在却不想下花轿了吗?


    江不辞脸上的表情也有些绷不住了,他怕阮清殊是出事了。


    就在他要强行从外面打开轿门时,“哐当”一声,轿门应声而开。


    阮清殊笑着从里面走出来:“江不辞,这是你送我的口脂,好看吗?”


    江不辞盯着她的脸,不忍移开:“好看。”


    下一刻,在众人惊呼中,他突然俯身,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大步往里走。


    身后是乱哄哄的人群,阮清殊贴近他的耳朵,小声道:“江不辞,我刚刚在花轿上,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江不辞,为朝廷设计出了更厉害的机巧人偶,端王大败,他现在是万民敬仰的大英雄!”


    江不辞没忍住勾了勾嘴角,悄悄低头,在她唇上留下一吻:“口脂……甜。”


    阮清殊羞涩地捂了捂脸,控诉道:“江不辞,你变了!”


    江不辞含笑看着她:“是我不想忍了。”


    以前的江不辞,从来不觉得自己配得到这世上最美好的。


    现在,最美好的就在自己怀里。


    他终于敢将一直不敢送的口脂送给她,也终于可以牵着她的手,看遍世间美景,度过春夏秋冬。


    远处,不知道谁在唱着一首童谣——


    晨鸡鸣,炊烟升,


    郎劈柴来妾揉粉。


    灶火映红两张脸,


    粗瓷碗盛岁岁温。


    夕阳斜,晚风轻,


    她绣荷包他编藤。


    偶有拌嘴跺脚去,


    转眼又递酸梅羹。


    冬雪飘,窗花明,


    共围红炉数寒星。


    青丝熬成霜花白,


    仍学鸳鸯绕水行。


    阮清殊和江不辞相视一笑。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