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气候总是冷得更快。魔族的疆域更是常年阴凉，黑夜白昼、一年四季都不甚分明，仿佛常年只有呼啸而过的寒风。


    因为长年的内乱，壮丁投身战火，无力耕种，无论是山间的平原还是乡间的田地都一片稀疏，光秃秃地像被火燎过。


    但不同于别处的荒芜，魔君的宫阙显然更巍峨壮丽，声势浩大。贝阙珠宫，高耸入云，坐落在高悬的山崖上，倚着昏沉漆黑的天幕，令人望而生畏。


    萧冥高坐在王座上，朝前遥遥举杯，略微一笑，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有冰冷。宴上腰肢婉转的美人战栗着退下了，宫殿内一片死寂。


    闻雪幕低着头品酒，神色不清，萧冥眯眼，轻笑着朝她开口:“圣女大人新上任，诸位还没说恭喜吧？趁着人齐，不如给她敬一杯乔升酒？”


    座上锦衣华服的贵胄陆续举杯，闻雪幕得体地一一饮下，嘴角却始终绷得紧紧的。


    片刻，她压下心中不快，恭敬地望向王座:“若不是君上赏识，雪幕断不会有今天，这一杯，何该是雪幕敬您。”


    她三两口饮尽，眉目间的笑意不似做假，萧冥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语锋一转:


    “我给你统领三军之权，位比大将军，明天的行动可千万不能让我失望。咱们魔族的先人，还等着你踏平仙门百家的好消息呢。”


    闻雪幕神情十分赤诚:“雪幕的一切都是君上给的，也自然要‘提携玉龙为君死’，定不会辜负您的一片苦心。”


    萧冥拂袖，从座上站起身，面色阴冷:“仙门气焰嚣张，自诩名门正派，却屡屡冒犯我魔族领地，当年的大战我族死伤惨重，这么多年的血海深仇，也是该有个结果了。”


    他眸色一顿，言辞壮阔地鼓舞着士气:“凡斩敌十人者，赐黄金百盏，斩敌百人者，赐黄金千盏，取仙门各家掌门、少主、长老、首徒性命者，得勋爵、封邑、部曲、珍宝！”


    大殿被一阵盖过一阵的欢呼掀翻，魔族士气高涨，只等明日破晓，既刻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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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准备好了么？”近处传来一阵低语，她偏过头，神色坚毅:“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少年少女的声音轻缓，在昏沉的夜色中低得几乎辨不清。


    燕彻一袭白衣，静静地守在她身畔:“天要破晓了。”


    山雨欲来，胥兰璀却难得地感受到一丝冷静，她沉默着，手心却忽然传来一阵温暖。


    燕彻轻轻地牵着她的手，将她包在手里，指腹慢慢摩挲着:“冷吗，我带了披风。”


    胥兰璀摇头:“我已经有外衣了，不冷。”客舍的楼梯上有人下来，是整装待发、面庞坚定的宁陵山弟子。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许秀意正在给李璎整理领口，女子的神情罕见地温柔，正轻声嘱托着什么，李璎低下头与她耳语，为她扶正了束发的金钗。


    江琅和姜彦坐在她身前的台阶上擦剑，余光从剑上瞥见她，一齐回头笑道:“少主！”


    胥兰璀笑着点头，玲珑从后院出来了，向她挥了挥手中盘起的长鞭:“师姐，早上好呀！”


    燕彻抿着唇，望向身旁的少女，她目中带着悲伤的笑意，明明勾着唇，眉头却皱得发紧。


    他将两人交握的手牵得更紧了，轻声细语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胥兰璀神色勉强，他不想难为她，只好无声地轻抚着她的手背。


    师无愁在念咒，法咒施在小小的红色平安符上，金线在锦缎上绣成如意纹，下面缀着带珠玉的流苏，他拎着平安符，走了过来，将符塞在她手里:“我新求的，阿云，戴上吧，图个心安。”


    胥兰璀仔细看了看，将它妥帖地系在剑上，朝他一笑:“我已经系上了，谢谢兄长。”


    莲灯节那只旧的还塞在芥子囊里，她目光扫了扫，陆莲舟的剑上也佩着一个，却是之前的，边缘已经泛白，刺绣也脱了丝，质量太差，陆莲舟自己也不是讲究人。


    山风呼啸，一缕朝晖破开最后的黑暗，冰凉凛冽的空气深入骨髓。


    幽山顶上，一个淡蓝的法阵沿着石碑缓缓蔓延，不知过了多久，阵中的修士齐齐施法，丰沛的灵力刹地涌上石碑，闪动着幽蓝光辉的铭文在法阵上空流转，又化做细小璀璨的光点。


    风将她浅青的衣裙扬了起来，她身旁站着燕彻，二人衣角相接，像两片朦胧飘逸的云雾。


    胥兰璀沉心静气，郑重地运转着体内汹涌翻腾的灵力，将它缓缓注入到脚下流转的法阵中。


    周围一片安静，只有此起彼伏的、细微的呼吸声，还有灵力输出时的响动声，法阵外的各门弟子神情肃穆地排列成阵，手中紧紧地握着武器。


    这时最紧张、焦灼的时刻，她能清楚地听见呼啸而过风声，望见山巅朦胧缥缈的云层，感受到灵力经过灵脉，流出体内的空旷感，不太明显，但她知道她的灵力已经输入法阵中了。


    心跳如鼓擂，时间一点点的流逝，风声也渐渐大了起来，有一根弦在脑中缓慢的被拉紧，胥兰璀呼吸一促，这时，师无愁心神一动，低声道:“他们来了！”


    修士五感极佳，墨夷襄一直关注着左右，听到这边的动静，他眉头一拧，大吼一声:“戒备！”


    不过一刹，近处层层的深林涮涮响动，道道黑影如天边乌云欺身而上，阴云寡照，朝阳的光线暗了下来，隐隐有遮天蔽日的趋势。


    刀剑出鞘，兵戈的铮鸣声在身后嗡嗡响起，早有准备的仙门弟子上前迎敌，与魔族展开一场激烈的战斗。


    魔族来势汹汹，像是脱了缰的恶狼，几乎是自毁般地向仙门袭来，这般不要命的打法，大罗神仙来了都得捏一把汗。


    手臂被魔族士兵的长矛刺中，一阵钝痛传来，玲珑重重地喘着气，将腰间的鞭子一甩，卷着疾风朝那个士兵打去。


    余光中，玲珑瞧见被魔族士兵簇拥着的那个熟悉的身影，锦绣绫罗，珠玉琳琅，本就美艳的人气色越发好了，像是一株盛放着、毫不掩饰野心的鲜花。


    闻雪幕的目光没有落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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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她只是死死得盯着法阵中心，任周围如何厮杀、交战都不为所动，一片血光中，她紧紧地凝视着，怒火几乎冲破头皮，令她脊椎发麻。


    闻雪幕讽刺地笑了笑，她不会放过他们的，宁陵山，胥解忧，胥兰璀，还有那些碍眼的“同门”，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刹！”一道长鞭朝她击去，闻雪幕眉头一挑，不费吹灰之力地一把抓住鞭尖，看到来人，她颇为意外地笑了出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玲珑师妹？”


    闻雪幕将鞭子缓缓攥紧，语气阴冷:“可惜了你这好鞭子，今天得和你一起折在这儿了……”


    话音未落，一道修长的身影飞扑过来，世界慢了一瞬，紧接着，空旷的山顶上响起了女孩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不要！啊————！！”


    短促的悲鸣刺入耳膜，胥兰璀浑身发冷，她强迫自己不要回头，把心思都死死收拢，片刻不停地将灵力注入阵中。


    几滴冰凉的泪水落了下来，啪哒、啪哒，眼泪的咸味混合着铁锈味钻入唇中，她恍惚着咬破了嘴唇。


    燕彻的声音穿过疾风，很低地传了过来:“别哭，专心，不要分神。”


    女孩的尖叫熄了下去，似乎淹没进涛天的打杀声里。


    胥兰璀咬紧了牙关，无声地哭了。是了，她不能慌张，但凡有一点儿差错，别说身家性命，整个法阵都可能崩溃。


    她合上眼皮，屏息凝神，两指成诀，淡蓝色的微光在指间萦绕，缓缓流出。


    魔族似乎不怕死，任凭他们怎么反击，砍杀，都不为所动，剑都捅到心口上了，依旧拖着血淋淋的脚步朝前进攻，好像漠视了一切，只是一群嗜血好斗的傀儡。


    法阵外渐渐有弟子倒下，浓重的血腥味在潮湿的晨雾中漫延，像是一团沉沉的棉花，严实地堵在人的胸腔。


    风裹挟着铁锈味从山间袭来，燕彻紧锁着眉，流转的灵力变得艰涩，他感到有些吃力，近日那阵怪异的失控感又涌了上来。


    他不禁闷哼出声，胥兰璀听见声音，尚红着的眼睛担忧地望向他:“怎么了？”燕彻安抚般地摇摇头:“没关系。”胥兰璀不再问了。


    时间缓慢流逝，上百道形态各异的光芒从法阵四处释放，阵中的修士齐心协力，让身上的灵力流淌着汇聚成长河，缓缓注入法阵中央。


    距法阵成型还有一段时间，阵外防守的弟子死死咬住魔族，强硬地将他们拦在阵外，不让他们接近毫离。


    能拖一刻是一刻，多一点时间，法阵就越安全。


    庄同肃利落地挽了个剑花，随意地抹了抹脸颊上的鲜血，不知何处来的血污将身上靛蓝的衣袍染脏了，他那个盛瓜子的芥子囊不知在打斗中扔去了哪里，庄同肃环视一圈，眼眶被血色刺得发痛。


    倒下的有宁陵山的同门，也有其他门派的道友，大家都是为了绝魔族后患来的，出发前满腔热血，眨眼却悄无声息地倒在了血泊中。


    魔族来势汹汹，血光冲天，远处的山脉似乎都染成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