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的身影伴随着传送门特有的光晕再次出现在洪武朝的广场上。


    他一手牵着睡眼惺忪似乎刚被从被窝里捞出来换上一身干净小袍子的小豆丁洪武煦；


    另一只手则拽着此刻正揉着惺忪睡眼，打着哈欠的朱高炽。


    “啊——哈……”


    朱高炽的哈欠打到一半，就被眼前广场上的景象给噎了回去，大胖脸上瞬间写满了错愕。


    眼前的场景与朱高煦离开时相比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朱高煦：(ー`′ー)……


    “……谁干的？”


    朱老四被朱高煦那如同实质般充满怀疑和审视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仿佛有针在扎。


    他梗着脖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混合着被戳破的尴尬和强撑的威严；


    似乎是为了掩盖内心的慌乱，他的声音猛的拔高，几乎是吼了出来，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朱高煦脸上。


    “老子再说一遍，老子见到这小兔崽子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式儿的！懂了没？！”


    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他一边说，一边还用脚不轻不重的踢了踢地上瘫软如泥毫无反应的宣德皇帝。


    但那动作幅度控制得极其微妙，既像是发泄，又更像是心虚的试探，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劲儿。


    朱高煦：“……”


    朱高煦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家老头子。


    这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有力量。


    他默默地移动视线，仔细地审视着现场的证据……


    地上的宣德皇帝： 明显是新添的伤痕遍布裸露的皮肤，嘴角还挂着新鲜的白沫，身体时不时无意识的抽搐几下，双眼翻白呼吸微弱，俨然一副重度脑震荡兼癫痫发作的模样，与之前只是跪着哀嚎的状态判若两人。


    旁边的太子基： 衣衫凌乱不堪，沾满了尘土和清晰的脚印子，同样昏迷不醒，额头还有一块明显的淤青，显然是被波及的池鱼。


    哭得死去活来的阿基： 被朱老四重新捡回来抱在怀里，正用两只小手死死捂着自己脑门上那个又红又肿，在清冷月光下反着光锃光瓦亮的大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憋得通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别的朱高煦不敢保证，但他能百分百确定！


    就在不久之前，他去宣德朝接朱高炽和洪武煦过来的时候……


    跪在广场中央的宣德皇帝虽然看起来凄凄惨惨戚戚，脸上有鞋印，身上有尘土，但至少人是清醒的。


    还能跪着，顶多是精神濒临崩溃。


    但绝不像现在这样，直接躺平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肢还时不时瞎抽抽几下，俨然一副重度脑震荡兼癫痫发作的模样……


    这伤势的严重程度和“新鲜度”，简直是完成了从轻伤都评不上到二级重度伤残的瞬间跃迁！


    更何况此刻倒在冰冷广场上的“伤员”还增加了两位：


    一个是被殃及池鱼浑身都是脚印子，早已失去意识，看起来同样惨不忍睹的太子基；


    另一个就是最无辜的“人形暗器”——阿基，他脑门上的大包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醒目（被亲爷爷扔出去，一个火箭头槌撞到宣德皇帝那铁到不能再铁的脑门上了）。


    朱高煦看着宣德皇帝和太子基这横七竖八躺倒一地的惨状，嘴角微微抽动，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ー ー゛)唉……


    得~


    来了四只“基”，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有三只“基”被俩暴躁爷爷给制裁了，这都没等到和他们的太爷爷见上面……


    这场面，真是凄惨中透着一丝荒诞，荒诞里又带着点令人无语的滑稽。


    至于年龄最小、看起来最人畜无害的小小基为什么没有加入到他们“难兄难弟”的行列……


    朱高煦带着疑问，扭头看向站在稍远处的扬武炽。


    只见扬武炽那身宽大的袍服胸前鼓鼓囊囊，明显凸起一大块不自然的隆起，还在微微蠕动仿佛塞了个什么活物。


    再定睛细看，其微微敞开的衣襟缝隙处隐隐约约露出一对乌溜溜写满了惊恐和不安，正偷偷向外窥探的小眼睛……


    得，这个问题已然有了答案。


    扬武炽终究是小小基的亲爹，知道疼儿子。


    早在刚才，当他敏锐的捕捉到朱老四和朱棣这两位“活爹”脸色骤然阴沉，眼神开始迸发出骇人凶光的那一刻；


    扬武炽就凭借为人父的本能和过人的敏捷，眼疾手快的一把将身边的小小基捞起，不由分说塞进了自己宽大厚实的衣袍里，并用双臂如同铁箍般紧紧护住，形成了一个临时的“安全舱”。


    而小小基也十分有眼力见，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闹出任何动静来，否则一个不好触了两位恐怖爷爷的霉头，那下场……


    他悄咪咪的从父亲衣襟缝隙望出去，正好看到阿基捂着脑袋上的大包，哭得撕心裂肺昏天暗地的惨状。


    小小基的眼中立刻划过一丝深深的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唉……


    可怜啊可怜~


    但谁叫阿基的亲爹朱高炽刚才不幸被遗忘在了宣德朝，没能及时在场保护他呢？


    不像他小小基，此刻躺在大胖爹温暖厚实且安全感十足的怀抱里，虽然有点闷，还多少沾染了点儿大胖爹身上的汗味儿，但这感觉……巴适滴很啊！(??д?)b~


    小小基这般愉快地想着，小身子下意识的往自家老父亲温暖柔软的肚皮上又蹭了蹭，试图寻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然而他这短暂而隐秘的幸福并未能持续多久……


    朱高煦的声音如同冷水泼面，打破了广场上短暂而诡异的平静。


    “好了，闹也闹够了，气也撒得差不多了吧？该进去见皇爷爷了……”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缓缓扫过眼前神色各异，但眼底深处都藏着心虚和畏惧的众人，提出了那个无法回避的关键问题：


    “你们……谁先打头阵？”


    此言一出，宛如在滚烫的油锅里滴入了冷水，现场顿时炸开了锅，响起一片激烈而慌乱的反对声。


    朱老四反应最为迅捷，脑袋摇得像狂风中的拨浪鼓，连连摆手，声音都因紧张而变了调，尖声道。


    “别看老子！！！”


    那惊恐的模样仿佛让他去打这个头阵，比让他单枪匹马去冲击蒙古铁骑的大营还要可怕万分！


    朱棣也是不甘示弱，立刻梗直了脖子，脸上写满了“宁死不从”的决绝，斩钉截铁地吼道：。


    “老子不去！！！”


    语气强硬，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朱高炽见状胖脸上瞬间堆起了夸张的痛苦面具，一只手虚弱的捂住额头，整个肥胖的身躯开始微微摇晃，声音气若游丝，好似下一刻就要油尽灯枯。


    “老二啊，不是大哥不愿意替你分忧，实在是在宣德朝那边陪着小家伙吹了大半宿的冷风，邪风入体，现在……


    哎哟~头晕！眼花！站都站不稳了……不行了不行了……”


    说着，大胖子还十分配合的向前踉跄了一步，演技之浮夸令人侧目。


    平心而论，朱高炽的表演确实拙劣了些。


    但朱高煦瞥了他一眼，想到这大胖子今天因为自己的疏忽，确实在宣德朝那乌烟瘴气的逍遥城里待了许久，还帮忙堵了门，也算是遭了些无妄之灾……


    他决定暂时放自家老大一马，不戳穿他那蹩脚的演技。


    于是朱高煦那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极具压迫感的慢慢飘落到了在场看起来最“淡定”的扬武炽身上。


    而被朱高煦这如同实质般的目光盯上，扬武炽确实表现得极其淡定，甚至可以说是从容不迫。


    他既不慌张失措，也不出言辩解，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


    他只是不慌不忙，动作异常麻利的从自己温暖的衣袍里将那个还在暗自庆幸，对外界险恶一无所知的小小基给“掏”了出来。


    然后在小小基茫然无措，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之际……


    扬武炽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镇定自若的将小小基塞到了朱高煦伸出的手里，同时嘴唇轻启，清晰而冰冷地吐出三个字，不带一丝感情：


    “让他去。”


    小小基： ?????? 啊咧？！！


    父爱的消失竟是如此突兀，如此彻底，甚至让小小基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猝不及防，宛如晴空霹雳！


    他刚刚还觉得巴适滴很的温暖港湾，瞬间变成了冰冷刺骨的悬崖边缘……


    小小基愣住了，仰起小脸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刚才还把他当做宝贝疙瘩紧紧捂着的亲爹；


    又僵硬的扭过头，看了看现在拎着他一脸“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表情的朱高煦。


    接着他那颗小脑袋就跟突然通了电或者说像是吃了炫迈似的，开始疯狂的左右摆动，摇出了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残影……


    根本！停不下来！


    嘴里还发出“唔唔”的充满抗拒的呜咽声，那意思表达得淋漓尽致： 我不去！打死也不去！谁爱去谁去！


    小小基慌忙向四周投去求助的眼神，目光依次掠过自己的亲爹扬武炽，后者面无表情，甚至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


    洪熙皇帝，投来一个充满同情但爱莫能助的眼神；


    朱老四和朱棣……这两位更是干脆，直接抬起头聚精会神的研究起了乾清宫房檐上那复杂的斗拱结构，仿佛那里藏着什么绝世奥秘……


    所有触及到他那双充满哀求可怜巴巴目光的人，都极其默契的迅速移开视线；


    有的看天，有的看地，有的则开始专心致志地研究自己指甲缝里的污垢。


    内心OS大概是：


    啊，今晚这月亮可真特么月亮啊~


    唔，这脚下的青石板砖也真特么像青石砖呐~


    总之，就是没有任何人愿意与他对视，更别说伸出援手……


    小小基：QAQ 蓝瘦，香菇！没爱了！感觉不会再爱了！


    关键时刻，还是洪熙皇帝似乎良心发现，或者说觉得让这么个小豆丁去打头阵实在有些过于残忍；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说句公道话，声音带着一丝犹豫。


    “那个……咱们这样对待一个小娃娃……是不是有点不大好啊？


    他这细胳膊细腿的……怕是经不起折腾啊……”


    小小基顿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泪眼汪汪地看向洪熙皇帝： (??Д??) 爹！！！


    这才是亲爹的哇~


    会说您老就多说一点！快劝劝他们！


    然而，朱老四只是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淡淡瞥了洪熙皇帝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就你话多”、“多管闲事”的意味，然后好似带着致命威胁般的轻飘飘来了一句：


    “ →_→……要不，你去打头阵？”


    洪熙皇帝： (||?_?) emmm……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迅速权衡了一下利弊——是面对暴怒的亲爷爷可怕，还是暂时良心不安可怕？


    答案显而易见。


    洪熙皇帝立刻从善如流，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果断改口，语气变得异常坚定，甚至带着几分鼓励。


    “那算了！还是让他去吧！


    小孩子多锻炼锻炼有好处，尤其能够锻炼胆量！对将来有好处……”


    说完，他还鼓励性的拍了拍小小基的肩膀。


    小小基： (╥﹏╥) 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小小基的心，在此刻彻底凉透了。


    没多大一会儿，在朱高煦的主持和几位长辈的“民主表决”下，众人便愉快的商议好了进乾清宫拜见朱元璋的顺序：


    小小基不负众望（被逼无奈）的获得了打头阵的“殊荣”，荣膺“探路先锋”一职；


    跟在小小基后面的是他的亲爹扬武炽，美其名曰“保护儿子”；


    再之后是刚刚“头晕”好了不少的洪熙朝朱高炽；


    接着是洪熙皇帝本人。


    至于排在最后面的两位，那自然是朱老四和朱棣这俩恬不知耻，明明怂得要死却非要美其名曰“替儿孙们掠后”、“压阵”、“以防不测”的老登了……


    其脸皮厚度堪称大明之最，足以载入史册！


    众人磨磨蹭蹭，一步三挪的来到了乾清宫那扇仿佛重若千钧的紧闭宫门前，按照队形站成一排。


    然后所有的目光，包括那两位“掠后”的老登，都齐刷刷的带着无声的威胁，聚焦在了站在最前面双腿抖得像筛糠一样的小小基身上。


    那眼神分明在说：快去，不然有你好看！


    小小基哭丧着脸，极其缓慢的回过头，用最后一丝希望看向众人，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小小基：( ′?ω?) 真的……真的不能再商量一下了吗？！


    换个人行不行？！我害怕???????????……


    排在他身后的一众大老爷们表情异常统一，眼神异常坚定，甚至带着点催促。


    emmm……


    (′д｀σ)σ 少废话！快去！


    这是组织对你的信任和考验！


    小小基知道躲不过了，只得含泪转身，面对着那扇如同巨兽之口的宫门伸出颤抖的小手，视死如归般的按了上去。


    在他身后的众人立刻如临大敌，纷纷摆出防御姿态，尤其是朱棣和朱老四这俩老登，动作更是迅捷无比！


    朱棣一把将依旧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宣德皇帝像提盾牌一样死死挡在自己身前调整好角度，生怕开门的瞬间就有什么暗器或者更可怕的东西从里面被老父亲恶狠狠地扔过来。


    朱老四则表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老登左手捞起还在抽噎的阿基，右手拽过失去意识的太子基，像摆弄沙包一样把他们交叉挡在身前，把自己的正面要害遮挡得严严实实，那叫一个严防死守！


    洪熙皇帝朱高炽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了看被朱老四牢牢控制在手里的“人肉盾牌”太子基，脸上露出了无奈和一丝羡慕的表情。


    洪熙皇帝：(ー 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