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末日来了

作品:《献给不被需要的人

    林禾被父母给卖了。


    在新时代还有这种事情,简直匪夷所思。


    她最开始并不相信,只当父母是为她早日找到婆家。毕竟她这一辈子都那么听话,品学兼优,父母说一,她从不说二。是亲戚朋友口中最好的那一个。


    那么,只是早一点相亲对吧,传统观念的父母有这种想法,林禾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只要对方不太夸张,也没有必要那么反对,毕竟父母总是为自己好。


    可是,为什么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呢?


    林禾第一次去吃饭的时候,吓得浑身颤抖,可她的父母笑容满面,发自内心地将她纤细的手递给那个老男人。


    那个秃头笑起来,黄白色的牙齿都掉了两颗。


    林禾突然就没忍住,大声哭了出来。


    她以为她的泪水能唤醒父母的爱,可是没有,她的父母只是将她塞给对面的男人,说嫁过去就要懂事一点。


    那种油腻的干裂的皮肤,刚一触碰,林禾就吐了。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挨打。


    那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许是因为怕挨打才这么小心翼翼活着。


    “要圆滑一点,和不同的人接触要有不同的方式。”


    原来一直没学会的东西,那个瞬间,她通透了。林禾抹干了泪水,假装同意,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毕竟她乖了一辈子。


    谁也没想到她深夜从三楼跑了出来。


    那么高的楼,她自己一点点把衣服和窗帘缠绕在一起,颤抖着爬下楼。


    趁着夜色,满脚水泡,一路狂奔。


    我最近的反常也许其他人没感觉,但是林禾是知道的。我也没有太隐瞒,多个心思扫两眼电脑就知道我想去哪里。


    于是,林禾高铁转大巴转大巴,转来转去,给我打了一路没人接的电话,最终到了这里。


    她查到有个和“梦”相关的坡,下车就马不停蹄跑了过来。


    见到我的那一刻,她长舒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那是求救电话。


    我如果知道,我一定会先去找她。


    她哑着嗓子说:“我当时好害怕我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确实差一点就走了。


    “也挺好,一起走了。”我一时兴起,淡淡说,然后林禾笑了起来。


    她有酒窝,笑起来很可爱,“确实挺好的。”


    于是我俩又一起笑了会儿。


    “我一直没问过你,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啊?”林禾揉了揉乱七八糟的头发,先行分享。“我原来觉得如果我按照父母的意愿长大,成为他们喜欢的小孩,就一定会有美满的一生。他们会很爱我,我会在爱里有一个好的工作,一个新的家庭,有一个我爱的也爱我的孩子。”


    “你知道吗?”林禾捏了捏我破皮的手说:“我之前听别人说,父母也是第一次做父母,他们也不会。所以我始终觉得我们是双向奔赴的。”


    她看着海,轻轻说,“可是,我突然明白,他们如果爱我,就不会让我按照他们的想法长大。”


    “我还记得我买的皮衣吗?”她扭过头看着我。


    “记得。你说你同桌穿的很好看。”我看着她疲惫的眼睛。“后来你不喜欢那个同桌,就扔了。”


    “啊。”她闭上眼睛,露出一个怅然的笑容,轻轻说:“我骗你了。”


    她笑着说:“那个衣服被扔在垃圾桶里了。”


    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他们不仅翻了我的衣柜,还擅自处置了我的物品。原因是,那个衣服不够淑女。”


    我的泪水却哗啦啦流下来了。


    “好搞笑哦。冉厌。为什么会这样啊?”


    “为什么会这样啊?他们为什么要生下我啊?他们为什么要让我受教育啊?我为什么要清醒的明白发生了什么啊?”


    我一句也答不上来。


    “你也答不上来。”林禾拍拍我的手,戳了戳我渗血的伤口,说:“你看,你的名字里有个厌字诶。”


    “我们都一样。”


    我被她戳的生疼。


    “小时候,学校里的人因为名字嘲笑我,我哭着回家问他们为什么我的名字里有个厌。他们说翻字典翻出来,随便取一下。名字而已,并不重要。”


    “后来我被笑了好多年。”


    林禾大笑不止,笑了很久才止住,说:“我原来不敢笑。”


    “我知道。”


    “我总觉得某一天我就见不到你了。”


    “这么明显吗?”


    “不知道啊。直觉吧。所以那些敏感的话题,你每次说起来,我都很害怕。”


    “这样啊。”


    林禾不戳我也不晃腿,盘起来坐的笔直,说:“我从来没听你说过家里的事情。”


    “啊。”我不知从何说起,和她相比,我有一个相当健康的家庭。


    “如果你跟我回家,我父母能收养你。”


    “真的假的?”她面露喜色。


    “真的。”我没看她,只是盯着海面,说:“他们不怎么拒绝我。”


    “好幸福啊!”


    “我刚刚给他们打电话说我想跳下去,他们同意了。”


    “哦。”林禾又笑了,说:“怪不得我们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我也笑了,对着大海大声喊:“我们是全世界!最好的朋友!”


    有些降温了。


    快要正午,海边却异常的寒冷,太阳被遮在厚厚的云后,风吹起一身鸡皮疙瘩。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林禾问我。


    “啊。”我感叹了一下。我从来没有想过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在我有限的幻想里,我的未来就是一场漫长的寻找。或许成为一个名人?然后利用名人效应,大声呼唤他。或者去搞点什么地下的,找人接单帮我找。


    具体点就没有了。


    我没有想要的生活,好像做什么都可以。


    有些人对于有些事情有强烈的**,比如隔壁实验室的宣璇,她很喜欢研发,还有想教书育人的许里,画画超绝的欧骞。我认识很多有明确目标的人,他们在自己热爱的事情上,收获颇丰。我很羡慕他们,所以我也尝试了很多事情。每一样都做的不差,也做不到最好。


    “没有。做白日梦吧。”我被自己逗乐了。


    “也挺好。”林禾拍了拍我,坚定地说,“不过,我有一个提议。”


    “说来听听。”


    “帮我实现我的梦想吧。我想活的非常漂亮,让他们刮目相看,让他们后悔对我做的一切。”


    我听到她咬碎牙齿的声音。她还是在乎。可谁能真的不在乎呢?


    “好啊。”我没有怎么犹豫,点点头。


    “我们也要一起去看世界上所有的海。所有的。”林禾一字一句说。


    “好啊。”我笑着说。这个瞬间我发现,他好像没有那么重要了。他只是我脑海里反复想起的一个模糊的人,但是林禾是生活在我面前的真实的人。


    我们说着小话,有时候说着现实的事情,有时候都是胡言乱语,却仿佛翻开了人生的新篇章。


    其实,我们不知道怎么解决林禾被父母安排的婚姻,她的父母那么强势和极端。何况,她没有毕业,户口握在家里。但是似乎说两句,就有希望解决一切难题。


    朋友就是这样的意义吧,陪伴和支撑。


    “你得洗个澡。”在林禾说自己要剪光头以后,我没忍住说道。


    “你也是。”她扭过头看着我,捏了捏鼻子。


    我甩甩头发,扭过头,看向面前这片海,它还是那么壮观,那么动人心弦,让我始终有一跃而下的冲动,让我想靠近他一些。


    可林禾在我旁边。


    我可能要和他说再见了。


    “再见。”我朝着大海大声喊道。


    林禾也朝着海挥挥手。


    我们俩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久未进食,两个人都两眼一黑。


    等我们扭过头来,却两眼一白。


    缓了缓脚麻,站稳以后,我们才发现那不是幻觉,是真的。


    只见遥远的天际处,有一道白光从天上直坠地上,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我掏出手机试图查询最新新闻,坚持许久的电池终于宣布下班。林禾的手机也岌岌可危,只有百分之十的电量。


    等我们穿过拐角,永远排队的网红店门口什么也没有。


    “有人吗?点单?”我伸出一个脑袋进去,可店里没有一个人。


    林禾机智地从包里掏出充电器,插在桌椅旁,电量缓缓往上爬。


    我又喊了一声,没人理睬,我转身往隔壁走。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束白光好像距离更近了一些。


    这个在点评软件里说至少要等待三个小时的美食店,也是空空如也。


    没有一个人,只有大门敞开,在风声中吱呀吱呀叫着,院子里的草疯狂摇摆。


    “人都不见了。”我回去找林禾。


    林禾还是坐在那个铁凳子上,抬起头看着我。


    “怎么了?”她看起来脸色很差,眼睛却很亮,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双手颤抖着握着手机。


    我接过发烫的手机,上面显示“爆”的词条。


    #世界末日


    那是什么东西?


    谁能告诉我这是不是幻觉?对面小区变白了?


    我朋友断线了!白墙会移动!我在视频里看到了!


    好卡,有没有人还活着?!


    救命!有人知道该去哪吗?!


    那个白墙会吞噬一切东西,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