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请问你是要给我洗澡吗？”


    玉帝爷爷说了，出门在外，一定要讲礼貌哒。


    宋星双手抓着炉子的边缘，乖巧地问。


    炉子里的水温正好合适，暖洋洋的，正好驱散她身上的寒意。


    天知道，她刚从降仙台被踢下来，穿过重重云层，差点儿被冻成一个冰雕！


    还好这位捡到她的好心叔叔给她烧了一锅热水澡。


    就是这洗澡水里放的香料太多，味道有点儿冲。


    她好奇地拈起一片香叶塞进嘴里，嚼了两下立刻嫌弃地呸呸呸吐出来。


    “好难吃！”


    接着不死心，又捞起一颗八角，嚼嚼嚼。


    烧火男人撇撇嘴角，真是个傻子！都快被人吃了，还当自个是在洗澡呢。


    “叔叔，水够暖啦，不用再添柴火了。”


    宋星这会儿已经觉得有点热了，她喜欢不冷不热的温度，比如说瑶池水，常年都是温温的，拿来洗澡可快活啦。


    洗到尽兴的时候，还能啃一条瑶池锦鲤，吸收了天地灵气的鱼儿，简直鲜掉眉毛～


    虽然玉帝爷爷每次逛瑶池，看到只剩下骨架的锦鲤，都会狠狠地揍她的屁股，但是，真的很好吃哇！


    男人没吭声，反手又塞进一大把柴火。


    炉下的火苗呼地蹿高，浓烟呛得宋星直咳嗽，水面也咕咚咕咚冒起大泡。


    按常理，炉子里的人早该烫得哭爹喊娘、拼命往外爬。


    旁边那块沉重的石板锅盖，就是预备着那一刻。


    可炉中的胖丫头，居然还在惬意地拨弄开水？


    这画面看得这汉子心里直打鼓。


    难道是今日的柴火太湿，所以到现在水还没烧开？


    他伸出一只手指探了一下水温，那滚烫的水烫得他猛地缩了回去。


    而眼前的女童，正睁着圆润的大眼睛，盯着他瞧。


    那乌黑的眼珠子，在这黑夜之中，看着极为诡异。


    “你……你不烫？”他声音抖得不成调。


    “烫？”宋星觉得水是有点热，但比起太乙爷爷那能把仙丹炼成碳的炉子，这算不得什么。


    “不烫呀，叔叔，你都冒汗了，要不要也进来泡泡？”她眨着纯真的大眼睛，真心实意地邀请。


    随即又苦恼地打量炉子：“不过地方太小了，挤不下两个人……要不我先出来，换你？”


    男人眼珠暴突，死死盯着炉中安然无恙的宋星，仿佛见了鬼魅，连滚带爬往后逃。


    “老大！老大！出大事了，厉鬼来索命了！”


    一旁休息的老大膘肥体壮，在这饿殍遍野的年月显得格外扎眼。


    他咧开嘴，一股浓重的尸腐恶臭扑面而来。


    “怂包！嚎什么丧？”他粗声喝问。


    “刚…刚捡那女娃！沸水煮着…她…她没事人一样！那水我摸过，是滚烫的！她还…还笑嘻嘻让我进去泡！”


    男人语无伦次，吓得面无人色，“老大，肯定是前头煮死的那些小鬼回来报仇了！我瞧她那脸…跟…跟三天前那个一模一样！”


    “放你娘的屁！人还能煮不烂？”老大满脸横肉一抖，抄起地上的粗木棍，“煮不死就多煮会儿！这点事都办不好，留你何用？”


    “我不煮了！我要走！我他妈再也不干了！”男人彻底崩溃，转身就想跑。


    “想走？”老大眼中凶光一闪，木棍带着风声狠狠砸下！


    男人哼都没哼一声，像个破麻袋般扑倒在地，红的白的溅了一地。


    “呸！当老子这儿是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老大啐了口浓痰，杀气腾腾地一挥手，“走！老子倒要看看，什么玩意儿这么经煮！”


    老大领着几个心腹手下，大摇大摆走到营地中央。


    只见炉火熊熊，烈焰舔舐着炉壁，炉里的小女娃竟在翻滚的沸水中嬉戏，咯咯的笑声在火光映照下格外瘆人。


    “狗娘养的废物！水都没烧滚！”老大骂骂咧咧，“愣着干嘛？给老子加柴！猛火！老子不信煮不死她！”


    手下慌忙抱来更多枯枝干草，炉底的火焰轰然暴涨，火舌几乎要吞没整个炉子。


    烈焰中，宋星的身影模糊晃动，笑声却愈发清脆。


    忽然，笑声停了。


    宋星从翻腾的水花中抬起头，亮晶晶的大眼睛在火光映衬下纯净又诡异，直勾勾望向土匪头子：“你们……是想把我煮熟了，吃我的肉肉吗？”


    空气瞬间冻结！


    众人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地齐刷刷后退一步。


    死寂中，只听见柴火爆裂的噼啪声和自己的心跳。


    “老……老大……”一个手下牙齿咯咯打颤，裤裆已湿了一片，“不对劲啊……”


    那浑身散发着凶戾之气的老大，额角也渗出一滴冷汗，顺着油腻的肥肉滑落。


    “他……他娘的……真撞鬼了不成？”


    无人察觉，失控的火焰正贪婪地舔舐着地上的干草和散落的柴堆。


    “火！火蹿过来了！”有人终于尖叫起来。


    但，晚了！


    肆虐的火蛇已贪婪地围成了一圈炽热的牢笼，将他们死死困在中央！


    “救命啊！”


    “我还不想死！”


    凄厉的惨嚎瞬间被爆裂的火舌吞噬，焦糊的肉香混杂着绝望的气息弥漫开来。


    宋星轻盈地从炉中跳出，赤脚踩在滚烫的灰烬上。


    像个小大人似的说：“哎，都说了别再添柴火了，怎么就不听话呢？看看，都死了吧？”


    她随手掰下半截焦黑蜷缩的手臂，撕开炭化的表皮，露出里面尚冒热气的肉，好奇地咬了一小口。


    “呸呸呸！”她立刻嫌弃地吐掉，小脸皱成一团，“又柴又腥，难吃死了！人间的东西都这么难吃吗？”


    她郁闷地伸了个懒腰，算了，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宋星瞅准一片稍微干净点的焦土，倒头便睡。


    冲天烈焰逐渐熄灭，只余下缕缕青烟和一片死寂的黑灰。


    附近的流民看到着火的方向，都害怕地四散逃去。


    那儿可是土匪的地盘，谁要是擅自闯进去，就会被那帮土匪当成两脚羊杀了吃肉！


    可偏偏有不怕死的，悄摸摸地靠近土匪头头的营地。


    “哥……咱，咱回吧……这地瘆得慌……”年纪小的那个声音发颤，腿肚子直哆嗦。


    “回？你听刚才那动静，指定是出大事了！”年长的少年眼底是孤注一掷的狠劲，“咱们趁乱进去摸点粮食，阿爷阿奶才能熬过去！大伯他们就……就不敢再打卖阿爷阿奶换粮的主意！”


    他想起大伯一家盯着爷奶那如看牲口的眼神，拳头攥得死紧。


    “可我……怕……”


    “怕？再怕下去，阿爷阿奶就得饿死在你前头！”少年咬牙，矮身钻入焦黑的林子。


    惨白的月光下，营地一片狼藉，焦臭味刺鼻。


    没走几步，两人被什么东西绊得一个趔趄。


    低头看去，是一团扭曲蜷缩的焦黑人形。裂开的缝隙里，竟飘出一丝肉香。


    年幼的少年喉结滚动，干瘪的肚子发出响亮的咕噜声：“哥……好香……”


    灾年里，树皮草根都啃光了，哪来的肉？


    除非……


    年长少年心一横，蹲下身，猛地撕开焦壳，露出里面微微泛白的肉。


    “他们吃得……我们也吃得！”


    他眼一闭，狠狠撕咬下一块，囫囵吞下。


    等了片刻，腹中并无异样，才将剩下的递给弟弟。


    两人强忍恶心和恐惧，匆匆啃了几口，暂时压下蚀骨的饥饿，立刻钻进最大的帐篷。


    几袋鼓鼓囊囊的糙米！一小袋珍贵无比的面粉！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香料！


    两人眼睛骤然放光，迸发出狂喜！


    “快！能拿多少拿多少！老天开眼！”年长少年低声吼道，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从未有过的勇气和力量涌了上来，他们扛起沉重的粮袋就往外冲。


    冲出帐篷，月光清冷地洒下，恰好照亮营地边缘一个酣睡的小小身影，脸蛋圆润，睡得正香，月光好似在她的周身镀上了一层银边。


    “哥，有个小娃娃！”


    年长少年脚步一顿，只看了一眼，便扭过头去，“走！顾不了那么多！”


    年纪稍小一些的，犹豫了一下，看着自家大哥大步往前的步伐，还是将小娃娃放在自己的背上，匆匆的跟了上去。


    宋星做了个美梦。


    梦中她在瑶池里快活地游来游去。


    游着游着，池水越来越烫，越来越烫……仿佛掉进了太乙爷爷烧红的炼丹炉！


    她被活活热醒了。


    一睁眼，六双大大小小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难怪这么热。


    宋星瑟缩了一下，抱紧自己，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迅速蓄起一层水雾，怯生生地问：“你们……也想吃掉我吗？”


    如果他们也想吃掉她的话，那就……


    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