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才的小心脏，至今都还在扑通扑通的乱跳。


    这是他头一次这般忤逆自己的爹。


    可是……他也想活。


    现在有阿爷阿奶可以护着他，他就不需要再和以前一样，那样讨好自己的亲爹。


    想起过往，自己即便是处处小心翼翼，依旧少不了爹娘的毒打。


    在这饥荒年间，更是艰难苟活。


    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够了。


    他也想和大壮，铁柱他们一样。


    ……


    沈老太将另外三条鱼，炖成了鲜美的鱼汤。


    虽然汤里面只放了盐调味，但这霸道的鲜香味，还是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嗅觉。


    再配上一锅煮得软硬适中的米饭。


    这顿晚饭，简直是他们逃荒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


    宋星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勺浓稠鲜香的鱼汤，均匀地浇在喷香的白米饭上。温热的米饭吸饱了汤汁的精华，送入口中，那极致的鲜味仿佛能让人把舌头都吞下去！


    这才叫吃饭嘛！以前吃的那些，只能算填饱肚子，毫无美味可言！


    这顿饭，每个人都吃得心满意足，肚皮滚圆。


    沈铁柱惬意地瘫在地上，满足地揉着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肚子：“舒服啊……”


    宋星立刻有样学样，也四仰八叉地躺了下去。


    快进九月了，地面的暑热消退不少，躺着倒也不算难受。


    沈大壮笑了笑，也跟着在旁边躺下，一起仰望渐渐暗下来的苍穹。


    沈才犹豫了一下，怯生生地看着他们几个惬意放松的姿态。


    他也……也想试试那份轻松。他小心翼翼地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隔着一个空位，慢吞吞地躺了下来。


    身下是坚硬的土地，头顶是辽阔的星空，晚风带着一丝凉意拂过汗湿的衣衫……这样毫无负担不用担心下一刻就挨打挨饿的日子，美好得如同虚幻的梦境。


    他从未敢奢望过。


    大人们看着几个孩子难得放松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意，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低声闲聊着。


    只有一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坐立不安。


    沈大田看着宋星和沈大壮沈铁柱形影不离，心里的火蹭蹭往上冒。


    这小丫头片子整天和他俩混在一起，他哪有机会下手？


    沈才这个废物！


    以前还算听话，现在跟着沈三家的两个小子混了几天，也敢忤逆他了。


    真是反了天了！


    等有机会，看他怎么收拾这几个小崽子！


    他焦躁地等啊等，终于等到沈才一个人捂着肚子钻进了旁边的小树林。


    他知道，机会来了！


    沈大田立刻像鬼影子一样跟了上去。


    沈才刚找了个隐蔽地方，裤子脱到一半蹲下去，草丛里猛地伸出一只大手，铁钳般揪住了他的衣领！


    “唔！”他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喊叫，嘴巴就被另一只臭乎乎的大手死死捂住！


    “我的好儿子，”沈大田阴恻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真是翅膀硬了，连亲爹都敢不放在眼里了是吧？”冰冷的恐惧瞬间冻结了沈才的动作，连腹中的绞痛都给吓忘了。


    要是知道会这样，他宁愿憋死也不会一个人出来！


    “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沈大田压低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去，把那个叫宋星的小丫头给老子带来！不然……”他手上猛得加力，勒得沈才几乎窒息，“你就等着尝尝你亲爹的手段！”


    沈才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自己亲爹的手段……他太熟悉了！


    无数次毒打羞辱的噩梦早已刻进了骨头里！


    “敢喊一声，”沈大田阴狠地补充，“老子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看看是你阿爷来得快，还是老子的手快！”说完，他猛地松开了捂住沈才嘴巴的手。


    沈才像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喘着粗气，面无人色。


    他知道，他爹说得出来，就一定做得出来！


    “爹……我……我跟宋星妹妹不熟……”沈才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怕……怕是带不来……”


    “废物！”沈大田不耐烦地低吼，扬手就想扇耳光，但瞥见儿子青灰的脸色，又忍住了，脸上带伤太显眼。


    他转而狠狠一巴掌拍在沈才瘦骨嶙峋的后背上！


    “啪！”一声闷响！


    沈才后背的脊梁骨高高凸起，几乎没有一丝血肉缓冲。


    这一巴掌下去，沈才只觉得一股钻心的剧痛猛地炸开，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一下。


    喉咙里涌起一股腥甜，又被他死死咽了下去。


    他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丝痛哼，因为那样只会招来更狂暴的殴打。


    “看看人家沈大壮沈铁柱！再看看你这没用的样子！”沈大田唾骂道。


    沈才心里涌起一股委屈，他才认识宋星多久？人家可是共患难过的交情！但他知道，辩解只会招来更凶残的对待。


    “爹……我……我知道了……”他哆嗦着，声音细弱蚊蝇，“我……我会想办法……尽快……尽快把宋星带过来……”


    看着他那副畏畏缩缩不成器的样子，沈大田只觉得一股邪火无处发泄，烦躁地低吼：“滚！赶紧滚！”


    沈才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提起裤子，连滚带爬地冲出树林，一路狂奔回营地！


    剧烈的奔跑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不堪重负，肺部火辣辣地疼，眼前阵阵发黑。


    “喂！”沈铁柱正无聊地坐着，看到沈才脸色煞白喘得像破风箱似的跑回来，没好气地嚷道：“你拉屎还是逃命呢？跑这么快？该不会是……”


    他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念头，猛地跳起来，嫌弃地后退两步，捏住鼻子，“喂！你不会真拉裤子上了吧？”


    要是真那样，这味道和场面……沈铁柱简直不敢想！他们还都只有一身衣裳！


    “没……没有！”沈才脸涨得通红，连忙摆手，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呼吸。


    沈铁柱这才松了口气，松开鼻子，但仍警惕地盯着他：“没有就好，吓死我了！”


    沈才看着他，虽然沈铁柱嘴上总是凶巴巴的，但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是刀子嘴豆腐心。


    他鼓起毕生的勇气，决定赌一把。


    “铁柱……”沈才的声音依旧很轻，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我……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他眼神紧张地瞟向四周，生怕他爹突然出现。


    沈铁柱狐疑地挑起眉毛，一脸戒备：“哈？什么事这么鬼鬼祟祟的？咱俩关系没好到能说悄悄话的地步吧？我可把话说前头，我烦你，更烦你那混账爹！”


    “就……就是跟我爹有关……”沈才的声音更低了，“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沈铁柱嗤笑一声：“你爹还能干出好事？说吧，他又憋着什么坏水？”


    沈才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那句足以背叛父亲的话挤出来：


    “我爹……他想带走宋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