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照着这群跋涉了几个时辰的队伍。


    汗水浸透了衣衫，空气也像凝固了一样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终于，沈老爷子发话，让大家在路边枯树林的阴凉处歇歇脚。


    路两旁的树林早已在旱灾中枯死，只剩下一片灰败的枝干。


    但两天两夜的雨水冲刷后，枯枝败叶吸饱了水分，散发出潮湿腐朽的气息，倒也为这片死寂增添了几分阴凉。


    孩子们坐不住，几个半大的小子商量着，想去旁边的林子里转转，看能不能撞大运挖点草根或者找到些能入口的东西。


    “就在近处！别往深了钻！”沈老爷子高声叮嘱了一句。


    几个孩子响亮地应了一声，便结伴钻进了林子边缘。


    他们心里清楚得很，这世道，一点能吃的东西都不能放过。


    宋星也跟着溜达了进去。


    她可不是为了挖野菜，那玩意儿她早吃腻了。


    她记得自己和爹娘在人间收割灵魂的时候，也看过不少人间的画面。


    曾经她就见过一个山民在大雨过后，去山上摘菌子，可是下过雨的山林格外的湿滑，那人为了摘一些昂贵的蘑菇，冒险爬上山崖，不慎滑倒，一下就坠入山崖嗝屁了。


    所以，她知道，这下过雨的林子里，也许会有蘑菇长出来。


    她的小短腿在湿漉漉的枯叶层上走得飞快，小鼻子还一耸一耸的。


    很快，她的眼睛亮了！


    前方一根倒伏在的表皮已经腐朽发黑的巨大枯木上，密密麻麻地附着着许多柔软肥厚像小耳朵一样的黑色菌子！


    水珠在它们光滑的表面滚动，显得格外新鲜。


    宋星好奇地揪下一片，塞进嘴里嚼了嚼。


    唔！脆生生的，带着一股清新的鲜味！


    她撸起袖子就开始采摘。


    没一会儿，放在一旁的菌子就堆成了一个小山包。


    她甚至把上衣的下摆卷起来兜着摘，很快一根枯木上的木耳就被她扫荡干净了。


    放眼望去，这片死寂的枯林里，类似的枯木可不少，不少上面都星星点点地长着这种黑木耳。


    光靠她一个人，哪摘得完？


    宋星眼珠一转，这不正是做好事，顺便混点信仰之力的好机会吗？


    她立刻转身跑回休息地，脆生生地宣布：“林子里有好东西！一大片能吃的菌子！快去摘呀！”


    “菌子？！”这个词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疲惫不堪的村民们仿佛被打了一针强心剂，腰腿的酸软都忘了，争先恐后地涌进了林子。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惊呆了。


    枯死的树干上、腐烂的枝叶间，果然冒出了各式各样的菌子！


    有的灰扑扑不起眼，有的色彩斑斓艳丽异常，还有的长得奇形怪状。


    惊喜过后，疑虑也随之而来。


    “菌子……这东西可不能乱吃啊！”一个曾在镇上做过短工的村民忧心忡忡地说，“我听过路的货郎讲过，山上好看的蘑菇多半有毒，吃一口就能要人命！”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不少人刚燃起的热情。


    是啊，好不容易熬到现在，要是被一口蘑菇毒死，那可太冤了。


    “宋……宋姑娘，”有人把希望寄托在宋星身上，“您认得这些菌子？哪些能吃啊？”


    宋星这才注意到那些色彩过于艳丽，形态奇特的菌子。


    它们长得确实漂亮，像极了地府里那些迷惑人心的漂亮女鬼……她爹的血的教训瞬间浮现脑海，越是好看的东西，往往最危险！


    “那些！”她伸出小手指着枯木上自己尝过的黑色木耳，“像耳朵一样的，黑色的，可以吃！那些花花绿绿的、长得稀奇古怪的……”她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看着就不对劲，肯定有毒！千万别碰！”


    有了她的权威认证，村民们立刻把目光锁定在安全无害的黑木耳上。


    弯腰的弯腰，爬树的爬树，林中顿时响起一片忙碌的摘取声。


    沈铁柱更是灵活得像只猴子，在几棵枯树间攀爬，怀里很快抱满了厚实的木耳，乐得见牙不见眼。


    宋星摘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开始在林子里闲逛。


    没走多远，她就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那片被她判了死刑的鲜艳菌子丛旁，蹲着两个人影。


    是胡香妹和她那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女儿五妞。


    只见胡香妹正飞快地采摘着那些色彩斑斓的毒菌子，动作急促得像在抢金子，一边摘还一边低声催促旁边动作迟缓的女儿：“死丫头，手脚麻利点！磨蹭什么，好东西都要被别人抢光了！”


    五妞瘦小的身子跪在湿冷的泥地上，小手不停地摘着那些鲜艳却致命的蘑菇，小心翼翼地堆在自己破烂的衣襟里，怯生生地讨好道：“娘，我摘了好多……”


    胡香妹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她们这个角落，更是一不做二不休，把那片毒蘑菇摘了个精光，然后拉着女儿，猫着腰迅速离开了这片区域，鬼鬼祟祟地往林子更深处钻去。


    宋星撇了撇嘴，默默收回了目光。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胡香妹身上那股针对她的，挥之不去的恶意。


    既然对方如此固执，还带着满满的敌意，她又何必多管闲事？爹爹说过，凡人的命数……自有定数。


    另一边，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枯林外层那些枯木上的木耳很快被采摘一空。


    大部分村民都自觉地将摘到的木耳交给了沈老太统一分配，只有少数几人偷偷在破烂的衣襟里藏了一些。


    沈老太看着堆成小山的鲜木耳，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好！好！大伙儿都辛苦了！妇人们跟我去河边，把这些木耳洗干净！今天咱们就吃这个！”


    女人们立刻行动起来，提着装满木耳的篮子，说说笑笑地向河边走去。


    男人们则散开，在附近寻找一些相对干燥的树枝，摊在空地上晾晒，为接下来的路程储备柴火。


    胡香妹拉着女儿五妞，悄悄溜到了远离人群的林子里另一边。


    她找了个破瓦罐，用石头垒了个简易的小灶，又寻了点枯枝生了火。


    瓦罐里装上浑浊的雨水，她迫不及待地将那些颜色异常艳丽形状怪异的蘑菇一股脑倒了进去。


    随着水温升高，罐子里的蘑菇开始翻滚，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有些刺鼻但又带着奇异甜香的味道。


    五妞眼巴巴地看着，干瘪的小肚子咕噜噜直叫。


    胡香妹看着瓦罐里色泽变得更加诡异浓艳的蘑菇，脑子里突然不受控制地闪过宋星那句肯定有毒的话。


    一丝犹豫爬上心头。


    她用树枝削成的简陋筷子夹起一朵煮得滚烫的蘑菇，看着它那过分鲜艳仿佛在发光的伞盖，心底莫名地有点发毛。


    她眼珠转了转，最终将筷子伸到了早已饿得两眼昏花的女儿面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不耐烦：“五妞，饿坏了吧？快，你先吃！娘看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