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菌子汤险些溅到她的脸上。


    她害怕地往后一躲，生怕那碗毒汤，毒死自己！


    摔裂的瓦罐里面，全部都是花花绿绿的毒菌子！


    “胡香妹！你闺女肯定是吃了这些毒蘑菇死的！”一个村民指着地上的狼藉，语气笃定，“宋姑娘刚才明明白白说过，这些花花绿绿的蘑菇碰都不能碰！”


    “对啊！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只让摘黑木耳！”


    “你刚才还诬赖宋姑娘？真是黑了心肝！”


    “为啥啊？她不是就剩这一个闺女了吗？”


    “呵，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别忘了之前她几个闺女是怎么没的……”


    胡香妹听着众人的指责，心知不妙，立刻抓住人群中那句疑问作为救命稻草，尖叫道：“对！我就剩这一个宝贝疙瘩了，我怎么会故意毒死她？这罐子！这罐子肯定是沈大壮自己弄来栽赃我的！”


    她指向地上的碎片，声嘶力竭，“我闺女就是吃了宋星说能吃的黑木耳才死的！就是她害的！今天不给个说法，谁都别想走！”


    话音未落，她猛地扑向沈家载粮的板车，整个人死死地钻进车轮底下，四肢并用抱住车轴，嚎叫着：“有本事就从我身上碾过去！”


    这泼皮耍赖的架势，一时间让众人束手无策。


    沈大壮和沈铁柱气得脸色铁青，上前想把她拖出来。


    但她像块滚刀肉一样紧紧扒着车轴，任凭两人用力拉扯，就是纹丝不动。


    就在僵持不下之际，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靠近。


    沈才枯瘦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趁着胡香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抵抗拉扯上，他握紧手中那根削得极其尖锐的木棍，对准胡香妹抱住车轴的手臂外侧，又快又狠地狠狠扎了下去！


    “嗷！”剧痛袭来，胡香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臂条件反射地猛地一缩！


    就是现在！


    沈大壮和沈铁柱抓住这瞬间的空隙，合力猛地一拽！


    胡香妹像条破麻袋一样被彻底拖离了车轮底下，狼狈地摔在泥地上。


    证据和胡香妹攀咬诬陷的嘴脸都摆在眼前，村民们对她的最后一丝同情也消耗殆尽。


    眼见讹诈不成，胡香妹知道在这逃荒路上，被队伍抛弃就等于死路一条。


    她忍着胳膊的刺痛，手脚并用地爬到沈老爷子脚边，死死抱住他的小腿，涕泪横流地哀求：


    “沈叔，沈叔您不能不管我啊！看在我公爹跟您是远房兄弟的份上！我是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啊！再说……再说……”她眼珠一转，又试图攀扯宋星，


    “宋姑娘也没说清楚吃了这毒蘑菇会死人啊！她不是能治病吗？她要是早点说清楚，我怎么会……她要是真能治，为啥不救我闺女？她算哪门子大夫啊……”


    “滚开！”沈老太忍无可忍，上前一脚狠狠踹在胡香妹肩上，把她踹了个趔趄。


    “少在这里攀咬！”她厌恶地甩了甩脚，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经过这一番闹腾，众人早已没了胃口。


    沈老爷子阴沉着脸下令：“收拾东西，立刻出发！”


    多留一刻都嫌晦气。


    赵春花看着地上五妞小小的，毫无生息的尸体，孤零零地被丢弃在路边，心里涌起一阵酸楚和怜悯。


    她蹲下身，默默地将五妞散乱的衣服整理好，用手轻轻合上那双还残留着痛苦和不甘的眼睛。


    “大壮，铁柱，”她声音低沉地对两个儿子说，“找个地方……把这孩子埋了吧。好歹……入土为安。”


    在这乱世，暴尸荒野的下场，想想都令人心寒。


    沈大壮和沈铁柱默默点头，在路边找了个相对避风干燥的地方，用刀和手刨了个浅坑，小心地将五妞小小的身体放了进去，填上了黄土。


    一个小小的土包，成了这个苦命孩子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痕迹。


    队伍重新起程。


    然而，胡香妹却不死心地跟在了队伍后面。


    沈铁柱气不过，跑过去驱赶：“滚远点！别跟着我们！”


    胡香妹脖子一梗，叉着腰嚷道：“路是你家开的？官道这么大，我爱走哪走哪！你管得着吗？我还就要回沈家村！”


    沈铁柱嘴笨，被她一通歪理噎得说不出话，气得直跺脚，只能悻悻地跑回队伍，对沈大壮抱怨：“哥，这泼妇赶不走！总不能真让她一直跟着吧？看着就膈应！”


    宋星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后面那个如影随形的讨厌身影，小嘴撇了撇。


    她眼珠一转，拉着沈老爷子的衣角，扬起小脸，声音又软又糯：“干爷，我饿了，肚肚咕咕叫~”


    沈老爷子低头看着她乖巧可怜的小模样，再想起胡香妹那副嘴脸，心里的厌烦更甚。


    他心疼地摸摸宋星的头：“饿了？那咱们歇会儿，吃点东西再走！”


    “嗯呐！”宋星用力点头。


    队伍停下。


    沈老太将之前煮熟晾凉的黑木耳用仅剩的一点粗盐简单拌了拌。


    另一边，小炉子上又煮起了稀薄的糙米汤。


    汤水清澈，米粒稀疏得可怜。


    即便如此，米汤的香气飘散开来，对饥饿的众人依旧是巨大的诱惑。


    胡香妹闻到这味道，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作响。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厚着脸皮凑到正在分食的沈家人跟前，


    “婶子，行行好，也给我一碗吧？好歹我也是沈家村的人，你们这粮食，不也是给村里人备的吗？”


    沈老太眼皮都没抬，冷冷道：“做梦！喂狗也不给你！”


    “不给就不给！凶什么凶！”胡香妹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退到一边，眼睛却死死盯着众人手里的碗，喉结不住地滚动。


    到了傍晚扎营，宋星又捂着肚子喊饿。


    沈老太再次生火煮粥。更令人惊喜的是，沈铁柱和小伙伴们在河边浅水处，竟用简陋的树枝叉到了一条不小的鱼！


    鱼汤的鲜美随着热气升腾弥漫开来，彻底点燃了胡香妹的饥饿感。


    她再也按捺不住，像饿疯了的野兽一样，猛地朝正在分鱼汤的锅边冲去，伸手就想抢！


    “拦住她！”村民们早有防备，立刻组成人墙将她死死拦住。


    “胡香妹！你还要不要脸！”


    “光天化日敢抢吃的！”


    “饿死鬼投胎也没你这样的！”


    众人的斥骂声中，宋星端着自己的小碗，里面盛着几块剔好刺的白嫩鱼肉，慢悠悠地走到被众人推搡得狼狈不堪的胡香妹面前。


    她仰起小脸，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婶子，这鱼肉真的好香好香哦，你想不想尝尝呀？”


    胡香妹眼睛都直了，盯着那雪白的鱼肉，贪婪地咽着口水，拼命点头：“想！想！快给我尝尝！”


    “哦……”宋星拖长了调子，小脸上满是“替你惋惜”的表情，“那你只能继续想一想啦！不过呢，我人好，可以告诉你是什么味道。”


    她夹起一块鱼肉，在胡香妹眼前晃了晃，然后慢条斯理地放进自己嘴里，眯起眼睛，夸张地咀嚼着，发出满足的赞叹：“嗯~~~特别嫩，特别鲜美，在嘴里一抿就化啦！简直好吃的不得了！”


    “你！你个小贱……”胡香妹气得浑身发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我怎么了？”宋星一脸无辜地歪着头，“我好心好意跟你描述味道，你不谢谢我也就算了，还骂人？真是好心没好报呢！”她说完，还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就是就是！不识好人心！”一旁捧着碗狼吞虎咽的沈铁柱大声帮腔。


    “好！好得很！你们给我等着！”胡香妹气得七窍生烟，指着他们，怨毒地剜了一眼，转身踉踉跄跄地冲进了暮色渐浓的荒野里。


    胡香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乱走，满腔的怨恨和饥饿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就在她几乎绝望之际，前方隐约传来马蹄踏地的声音和粗鲁的人声！


    她心头猛地一跳，借着月光仔细看去。


    竟是一群手持明晃晃长刀，凶神恶煞的汉子！


    为首两人，更是骑着骡子！


    胡香妹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她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挥舞着手臂，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好汉！好汉老爷！我知道哪里有粮食！好多粮食！”


    在这灾荒年月，粮食两个字比金子还诱人。


    这群原本打算在前路设卡剪径的土匪，闻言立刻勒住了缰绳。


    为首的刀疤脸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状若疯癫的女人：“粮食？在哪？”


    “就在前面！有一支队伍，板车上全是粮袋！只要你们抢到了，”胡香妹舔着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贪婪和怨毒，“分给我一袋……不，两袋就行！我带你们去！”


    刀疤脸和旁边骑骡子的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


    送上门的肥羊，岂有不要之理？


    “成！”刀疤脸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带路！若真有粮，少不了你的！”


    “哎！好嘞！好汉老爷跟我来！”胡香妹喜出望外，仿佛已经看到沈家人尸横遍野，宋星在她脚下哀嚎求饶的场景。


    她迫不及待地指向队伍休憩的方向，仿佛那不是一群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堆待宰的羔羊和唾手可得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