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章
作品:《尊者不善》 茶室寂静,正处三楼临街,眼下窗栓已落,便是连一丝风声也透不进来,下午时分,因窗对光,即使拉了帘子也不觉得暗。隔间另设“梅兰竹菊”四道浅木色屏风,“一”字排列,外边人便推门也需绕一番才得窥见其中。
双阶之上,矮桌四方,除了半柱香前来送茶点的侍女,再无人前来打搅。
“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
紫砂壶落回原位,发出轻微声响,面前茶杯上腾着丝丝白雾,虚竺心头咯噔一下,喉结滑动,神色视死如归。
完了完了,他不仅钱袋空空,连人也没看住!师叔将清涟看得有多重他再清楚不过,他居然眼睁睁看着那名红衣女子从他面前消失,连对方的来历都未探知。
但是话说回来,这事也不能全怨他。
他自认自个儿长得也不吓人,搭话的态度也算谦逊有度,哪知红衣女子竟是眼都未曾分他,完全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之中,不过眨眼功夫,瞬身不见。
葫芦又开始不安分地摇晃,被虚竺眼疾手快按在腰间。幸好在有提前给幻妖吃下符咒,他暗暗疏一口气,若是那妖女再不合时宜地叨上几句,虚竺不认为自己会比那些被灵压震慑、到现在说不定还腿软难行的人族好过。
无声将不安的情绪无限放大。许久等不来回应,他深深吸了口气,终于朝对面座上的佛者瞥去一眼。
佛者眉心微紧,视线落在身侧之人才咬半口就小心翼翼放回碟中的板栗酥上。
不是,他方才提心吊胆说了半天,敢情师叔根本就没认真在听吧!
虚竺憋屈归憋屈,但跟着看了一眼,视线下意识就挪到眼周依旧缠了一圈白绫的人身上。
西北基本不见秋日,过了炎夏便是寒季。月疏一身穿得好似刚从雪山上下来的,素衣白绒,进了屋,毛绒坎肩被卸下叠放在了膝头。
多日不见,满腹的话都快堵到嗓子眼,可虚竺最想知道的也不过是他那日为何一声不吭就走了。
当着师叔的面显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纵使他神经再大条,也多多少少拿猜到阿月离开与他师叔脱不了干系。
也不知师叔是如何让阿月心甘情愿回来的,坑蒙拐骗?威逼利诱?也不像啊,总不至于是哄来的?
“这些日子有劳了。”迦叶转开目光,始终神色淡淡,越过面前一口未动的茶水,径直看向虚竺。
“不劳不劳,”虚竺立马正襟危坐,忙不迭把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赶出神识,干咳两声打掩,生怕晚一秒就会被看穿,“师叔有事吩咐便是,此番于我...额,亦不失为一种历练。”
葫芦又动,被死死摁下。
幻妖眼白都快翻烂了:谁一天到晚抱怨,嚷嚷着想去找“阿月”的?搁这倒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小和尚笑得一脸无邪:你最好给我安分。
面前小圆球状的糕点只咬了半口。月疏垂着脑袋,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不是不爱吃板栗酥,相反,他十分喜欢,甚至从前还因早课时偷吃酥饼,碎渣掉得满地都是,被梵尊罚扫一个月的佛堂,整个梵境人尽皆知。
扣在桌沿的双手沿着边角一点一点扒下,又藏回了白色宽袖,只露出几枚浅绯色的指尖攥紧银纹袖边。
他早就应该知道,叶尊不会因为他而将佛莲之事搁置。可他分明说过,根本不相信自己留下的讯息...
所以,他早就做好两手准备,寻他只是为了
万无一失吗?
...也是,他就说,那人怎么会半点不急陪他在异城耗那么久。
“走。”
月疏、虚竺:“?”
迦叶已然起身,罕见地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去呢?”虚竺抓了下后脑,想到什么说什么,“难道师叔知道莲心在何处?”
迦叶似乎很不想答,毕竟这个否定的答案叫人很是不悦,他瞥了一眼自己这个师侄,冰凉的口中吐出二字,“投宿。”
投宿?
月疏本想自己起来,身前已然探来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托着他的手肘将他捞起。
“为、为何要另寻他处?”虚竺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结巴,“二楼便有客房。”
迦叶将人往身边拽了拽,眼尾扫过桌上几乎未动的几碟糕点,冷淡道,“没有必要。”
——
二黑吃饱喝足,刚打了个哈欠趴下就和大白一起被人从草棚里挖出来,跨了一条街,到了一个新的马厩。
马粪臭气熏天,二黑虽然跟着月疏过了不少苦日子,但好歹是只异犬,嗅觉高出寻常犬类百倍不止,立马哧着鼻子表示抗拒,店小二无奈,只得牵着它往小柴房走。
门刚一开,羊崽们齐齐抬头:咩——
二黑、大白:......
它们跟七只奶水未断的小羊羔住在了一起。
——
迦叶从虚竺房中商量完事宜出来已是月上枝头。
虚竺像是被人刚审讯结束,吁出长长一口气,整个人累到虚脱,趴在桌上直不起腰。
但他很快重新振作,抖擞精神,嘴角咧开一个像是要干什么坏事的笑。
白日里有师叔在,根本寻不到机会,他现下得赶紧趁人没睡,去问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然而,当他平生第一回做贼似的从外头窗子跳进屋里,才发现月疏根本不在房中。
——
门板碰撞出了声。
“嗯...”草籽填充的枕头砸落在脚边,堆出一个奇怪的形状。
口鼻气息灼得人辨不清方向。黑暗中,一道人影后背贴合门板,腰肢被人往前紧带,双手搭在僧人肩头,仰首承受唇齿间的追逐,银丝间的延连难舍难分。
“来做甚么?”抚在酡红面庞上的手背凸着青筋,声音的主人像是极力在克制着什么,强迫自己将面前之人送远了些,哑声道,“又不是没给你准备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