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陆昭昭柔声询问。


    “后来，我就不知道了。”萧承延汗珠滴下来，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流下，薄削的唇还是苍白的，“醒来就看到了你。”


    “你不记得了，萧团长”李明月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像个透明人一样，此刻开口了，“我记得。”


    众人都看向李明月。


    她挨个迎视所有人的目光，忽然眼中泛起一丝嘲弄，手伸上来，慢慢地，坚定地解开了扣子。


    她的手有些干枯，长期劳作，保养不善，令她的手比陆昭昭和王雪芹的手要苍老许多。解开口子，露出一段白皙的胸膛，和她的手形成诡异的反差。可以想象得到如果她也养尊处优的话，也会是肤色白皙、美丽动人的姑娘。


    萧承延瞬间别过头，把脸转向一边。


    女人们定睛向李明月看去，她胸脯上清晰的，斑斑点点的红痕，昭示着刚刚的一场春事有多么激烈，点点红色像雪中红梅，此刻只觉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沉默了。


    萧承延看向陆昭昭，用眼神询问她。


    陆昭昭点了点头。她看见萧承延的眼中，色彩渐渐灰了下去。


    “你们也可以看看萧团长，他的后背有我指甲的抓痕，那是我拼命挣扎时留下的。”李明月低低的清晰的声音响起，像刀子划破静夜的空气，“只是我力气小，萧团长又太急切，我无法不从……”


    众人闻言都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只有陆昭昭一直是冷冷地微笑着。周红英两步迈过去，把萧承延的衣领掀开，探着身子伸出头去看。


    陆昭昭听见她叹了口气，就看向她，只见她点了点头。


    陆昭昭唇畔冷笑更浓，这场戏，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呢。


    她看李明月，李明月决然的神情，像死士即将奔赴刑场。


    萧承延看着陆昭昭，轻轻地吐出几个字，听不清晰，陆昭昭知道，他说：“对不起……”陆昭昭心疼万分，此刻，他该是愧疚得无以复加的吧，忍忍，再忍忍，再让李明月等人蹦跶一会，放心，交给我！


    “现在事情基本已经明了了，承延、昭昭，你们之间该有个了断了。”王雪芹沉声说道，压抑着不可抑制的轻快，“手还不松开吗？承延，你要对明月负责任！昭昭，你也懂事点，现在，你不可能再横在承延和明月中间了！”


    “嫂子，”陆昭昭冷然道，“你似乎对我有莫大的意见，对李明月从头到尾支持，是为什么呀？”


    王雪芹道：“我的支持重要吗？不重要，解决麻烦才是当下重要的，而你，现在是首要麻烦！”


    萧奶奶也不再流泪了，认命道：“算了，左右明月也是个好姑娘，承延，你别固执了。”


    她“好”字咬得极重，抬头看一眼李明月，刀子一样的眼神，剜了李明月一眼。


    “我们萧家的门槛，你终于迈进了一只脚，以后好自为之吧！”


    李明月冷哼一声：“是，奶奶，我有自知之明，当然会好自为之。”


    萧奶奶被她噎得一愣，却终究说不出什么，到底是自己孙子欺负了人家。


    周红英含着泪看着陆昭昭，心疼得无以复加，道：“昭昭，我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但是……你以后就是我的亲女儿，有我在，你就有家！”


    陆昭昭对周红英扯出一抹真诚的笑：“谢谢你，阿姨。”


    陆昭昭看完了所有人的反应，接着去看萧承延，这一眼，让她心头“咯噔”一下。


    从没见他这样灰败过，这样颓然的神情，就是他卧床不起，以为自己永远也站不起来时，也不曾在他脸上出现过。


    他紧紧攥着陆昭昭的手不愿意松开，贪恋地看着她的脸，从她的眉、眼、凝脂般的鼻子，花瓣一样的红唇，到她小巧可爱的下巴，永远也看不够。


    然而他的眼神太痛了，令陆昭昭心紧紧地揪起来，喘不过气。她甚至想把一切真相现在就公之于众，不想看这样的他。然而她咬咬牙忍住了，还不到时候。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清晰地说道：“对不起，昭昭，我不能兑现承诺，我终究辜负你了。”


    陆昭昭唇角弯起，心痛如绞。


    他说如何爱她，就在刚刚，还摆出深情不渝的样子，说只要自己，对别的女人都没兴趣，现在，就妥协了吗？她不敢相信。


    李明月松了口气，整个人透着轻松惬意，如果此刻无人，她会放声大笑，压在身上二十多年的阴霾，一朝散尽，云开雾散，以后，等着她的是春光无限，阳光普照！


    她得意地看着陆昭昭，看着这个刚刚还耀武扬威的手下败将，从火车相遇到现在，终究是她赢了。他们心心相印又怎样？抵不过萧家的荣誉和名声重要！


    她又看向王雪芹，王雪芹眼观鼻，鼻观心，微微一笑，说道：“好了，你们能想开最好，奶奶，妈妈，我们准备准备办喜事吧，从彤彤的满月酒到现在，我们萧家多少年没办喜事了？”


    “办喜事？”赵大娘闻声从外面进来，拍着大腿大叫道，“哎呀，我明月苦尽甘来了！明月呀，明天给你爹妈拍电报，让他们来，都来！家里破东烂西不要了，到这重新置办，我们一家子骨肉也可以团聚了！”


    她就差让萧家赶紧给李明月爹娘腾出房间了。李明月看着自己姑姑，终于忍不住笑了。


    王雪芹脸上一僵，萧奶奶和周红英脸上的表情比吃了苦瓜都绿。


    王雪芹道：“您这是何意？”


    “什么‘何意’？当然是接二老到你们萧家养老！”赵大娘理所当然。


    王雪芹脸上比钻进了染坊还精彩。陆昭昭简直要笑了。


    王雪芹太心急了，一心想打发了陆昭昭，这时李明月撞了上来，她立刻抓紧机会促成了一切，就在志得意满时，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娶了李明月，就要娶李明月全家！


    她这种高官家庭出身，又嫁给三代军官之家的女人，死都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


    萧奶奶愤怒地盯着她，如今这老太太再糊涂，也能看出来，这事都是自己一向聪敏睿智的，大孙媳妇的手笔了！


    “怎么可能！凭什么李明月的父母到萧家养老？”王雪芹声音尖锐到失控。


    陆昭昭再也忍不住冷笑了。


    萧承延缓慢的，不舍的，松开了陆昭昭的手，在她白嫩的手指上留下了一块块红色的印迹。


    陆昭昭的手上，他手心沁出的汗水残留，一点点风干，陆昭昭的心一点点冷下去。陆昭昭不敢相信这就是她爱的人，他要对所有人妥协，放弃自己，娶那个李明月了。


    然而萧承延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少了几分混沌，添了几分痛色。


    只听他说道：“李明月同志，我感到很抱歉，不过，我绝不会娶你。”


    所有人震惊地看着他，李明月看上去像个死人一样灰败，而陆昭昭，闻言眼中猛地迸射出惊喜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