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凝霜，天水宗的梨花香透过雕花窗棂飘进屋内，月光在床榻上投下一片斑驳的银辉。


    嗯……


    奶奶的……


    姜笙紧闭双眼装睡，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十分敏锐的感知到一道灼热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脸上。


    是谁？


    是谁在三更半夜不睡觉溜她房间？不知道少女闺房不能随随便便进来嘛？！


    就算是天水宗的客房，现在也是她的！


    那人的目光如同一团烧不尽的火焰，从床尾一点点爬上她的眉梢、唇角，最后定在颤动的睫毛上。


    不用猜了。


    姜笙已经确定是哪个小混蛋了。


    墨修远要养伤，而且也不会干这事。


    岳无恒有分寸，可不可能。


    那就只有冷望秋这个有大病的。


    一定是他！


    如果有人来打赌，姜笙现在就敢打赌！


    该死的，你不睡觉，美少女还要睡觉呢！


    此时此刻的冷望秋就跟一具石像一样，一言不发杵在床边，黑袍下摆还沾着后山梨花瓣的碎雪。


    第一次去见亲人居住过的地方，冷望秋心情有点复杂。


    他睡不睡觉也不是很重要，吃饭，睡觉对现在的他来说不是必须的。


    没有事情做，就跑过来想看看心上人。


    即便知道对方并不欢迎他。


    那又怎么样？


    只要他想，姜笙也不能怎么样，只能憋着一肚子气忍着。


    姜笙：“……”


    捏妈，你还不走？


    我要睡觉！


    姜笙维持着侧卧姿势纹丝不动，指甲却悄悄掐进掌心。


    一直这个姿势好难受的啊，而且想抓痒痒了。


    半个时辰过去，床垫突然发出轻微的下陷声，带着魔神特有的灼烫气息扑面而来。


    我嘞个豆！


    谁允许你上美少女的床的！！！！


    姜笙猛的睁眼，正巧对上冷望秋近在咫尺的脸。


    他竟大大咧咧的蜷在床沿，托着下巴的指尖还夹着一朵梨花，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尖。


    “大哥，过分了啊。”


    姜笙蹭的坐起，发间的铃铛配饰甩得叮当响。


    “美少女闺房呢，你当是你那个被我炸的惨不忍睹的魔宫啊，能随便闯？”


    姜笙扯过锦被裹住肩膀，望着冷望秋毫无愧色的模样。


    忽然想起他白天修复天水宗建筑时，偷偷用魔气将每片瓦当都拼成梨花形状的别扭劲儿。


    后面被柳华月发现，还撇着嘴老老实实修东西。


    这就是地方是妈妈住过的力量啊，要不然换别的地方，别说修了，不全部扬了都不错了。


    冷望秋懒洋洋的掠过姜笙往床榻里侧一滚，黑袍扫过绣着海棠的枕头：“没良心的。”


    冷望秋指尖划过床单上的冰纹刺绣，忽然抬眼，眼底翻涌的暗芒让姜笙想起魔界血色的月亮。


    “你以为我是因为谁才会来这种晦气的地方，还要忍气吞声。”


    “哇，我有逼你过来吗？还不是你自己要来的。不要把你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我脑袋上去。”


    姜笙轻哼一声，白了他一眼。


    “你就这么喜欢林惊尘？”


    冷望秋这话像块突然坠入湖心的冰棱，惊起满池涟漪。


    姜笙望着冷望秋绷紧的下颌线，看出他好像有点紧张。


    这家伙……居然紧张？！？！


    真的假的？？？


    难不成白天的狂拽酷霸气都是因为有别人在？晚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了，就索性不维持了？？？


    你小子……


    莫非因为她死了，这家伙性格大变化？也不是没有可能，也不能拿曾经的冷望秋跟现在的冷望秋相比。


    毕竟这小子真的有在听她的，只是打伤人，而没有打死人。


    算是一大让步。


    你狗吗？居然这么听话。


    而且喜欢大师兄什么的……


    姜笙想起林惊尘总是带着温笑为她整理衣襟的模样，又想起遇到危险的时候冷望秋都是奋不顾身挡在前面。


    这个……


    哥们，这很难看出来？


    试问，一个长得最帅，脾气又好，对自己人超好的大师兄，跟一个长得也好看，但是脾气是根据人，双标的不行，还性格缺陷问题很大的神经病……


    换个人来，选谁不用说吧。


    是个人都会选择正常人吧！


    姜笙忽然发现，这个总被她骂作“神经病”的魔神，此刻竟像个讨要糖果却得不到回应的孩童，眼底藏着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张。


    噢……


    回到妈妈的故乡，都有点感化了是吧？应该说是找回了一点点的人性。


    挺好的。


    就是小伙子能改邪归正就更好了。


    “对啊，我就喜欢大师兄。”


    姜笙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长，抓起枕边的食盒晃了晃，蒜香混着泡椒味扑面而来。


    别问她为什么把食盒放到枕头旁边，问就是饿的时候可以爬起来直接打开就吃。


    至于为什么是泡椒鸡爪，她喜欢吃噢。


    “谁会喜欢个动不动就拆人山门、还把人大师兄小师妹关在水牢里的疯子？”


    姜笙咬着无骨鸡爪，指尖的油渍蹭在冷望秋袖口，看见冷望秋非但没躲，反而凑近了些，鼻尖几乎碰到她翘起的发梢。


    冷望秋忽然沉默了。


    他不是也没有杀林惊尘和筱筱，有必要这么计较。更何况，他们两个被关起来的时候也没有动刑。只是没有处理身上的伤罢了。


    反正死不了。


    “毫不意外的回答，果然……这个世上不会有任何人在乎我。”


    姜笙：“……”


    你这样说影觉要哭出来的，他可是你身边最忠实的一条狗。甚至……慕容歌要是没死，她也是会喜欢你的。


    可惜了，你眼睛瞎了，喜欢她这么一个奇葩花。明知道是被当工具人对待，还不是上赶着摇尾巴汪汪叫。


    “感情的事情强求不来。”


    “我不在乎。”


    “不，你在乎。”


    姜笙睡不着，也只能吃点东西，打发时间。


    这大晚上的当然要吃无骨鸡爪啦，说不定吃的一嘴蒜味，把冷望秋给薰走了。


    “冷望秋，我们当年的初遇是在那个小秘境，里面的灵草是给你的母亲冷月用的吧。如果是魔族，可用不到那东西。”


    姜笙那个时候不知道一个魔族为什么会需要那种东西，还以为是有一个修士朋友呢。现在想来，冷望秋极有可能是为了自己的母亲。


    而且那个灵草，姜笙记得是可以滋补丹田的。也就是说，当年的冷月丹田受损，冷望秋不得不到修仙界寻找灵草。


    而恰好是外地人，对本地的东西不知道。知道一个地方，就把感觉有用的草全给拔了。


    只能说……小伙子，多读点书吧。


    “……”冷望秋沉默了一会儿，自嘲一笑。“当年那株灵草，确实是给母亲的。”


    他声音轻得像片落在雪的上的梨花。


    “还不知道你母亲的事情，反正也睡不着，方便讲一讲嘛？”


    “想了解我的事情？”


    “爱说不说，不说拉倒。”


    “我曾经的父亲因为母亲貌美如花，一见钟情。魔族向来如此，喜欢什么就之前去抢。那时候，母亲已经有婚约，并且下月完婚。她被父亲抢回魔界时，丹田已经被剑气绞碎。魔族向来不懂什么叫‘情’，只知道掠夺。”


    冷望秋望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梨花枝，月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影。


    “父亲为了炫耀“战利品”，逼她在魔宫盛宴上献舞。她是冷家的大小姐，骄傲如她，怎么会会愿意？但别无选择，她身处魔宫，没有人能救她。”


    姜笙的咀嚼动作顿住了。


    这也太混蛋了吧。


    比冷望秋还混蛋。


    姜笙看见冷望秋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床单，仿佛在擦拭不存在的血迹。


    “后来呢？”


    “后来？”


    冷望秋忽然冷笑一声，指尖捏碎了一片落在枕边的梨花。


    “他把母亲的剑折断，那把剑是母亲心上人赠予她的，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父亲甚至掐着她的脖子，说‘作为魔后，生生世世都无法离开，也不许留有野男人的东西’。再后来，我亲手斩了他的头颅，用他的血祭了母亲的剑穗。”


    冷望秋转头望向姜笙，眼中翻涌的暴戾与温柔交织成诡异的光。


    “也算是报仇了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