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衣角微脏

作品:《怎么你们是真大佬,就我真废物?

    除了那武夫和十二个刺客丢掉性命外,好像什么也没改变。


    远处一座高山上。


    隋先生平静注视着被王大虎背着离开的姜惊蛰。


    眼底波澜不惊。


    仿佛这扬刺杀失败,对他而言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直到被浓烈血腥味吸引来的狼群开始啃食满地尸体,他才厌恶地收回目光,转身向山的另一边走去。


    ......


    这座山叫别山。


    山脚有一座风亭,叫别亭!


    此时别亭之中坐着一个布衣青年。


    青年约莫三十岁左右,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哪怕穿着最普通的粗布麻衣,也难掩其与生俱来的贵气。


    这是在岁月沉浮中养出来的超然物外,也是清河崔氏的底蕴。


    纵观岁月万年,皇朝更迭不知凡几。


    但清河崔氏始终屹立不倒。


    眼前这个灰衣青年,便是崔氏这一代翘楚,三十二岁便已经跻身龙门境五重天的天才,亦是崔家无可争议的下一任家主继承人,崔观!


    别亭在官道必经之路。


    平日里有不少商旅行人歇脚。


    年关将至,按理来应该歇脚的人更多。


    可崔观只是坐在这里,好似连官道上的行人都绝迹了,山中更是鸟兽俱静,偶尔有惊鸟扑哧,也会莫名其妙变成一摊血水。


    “观公子!”


    随先生踏入别亭,对独坐煮茶的崔观躬身行礼:“秦佑已死,十二个刺客也全部喂了狼,姜惊蛰带着王大虎和弑元弩回京,长安城的风要起了!”


    崔观手掌微抬,示意随先生落座。


    看着寂寥官道平静道:“那年曾祖告老,太上皇亲御龙辇百里相送,于是这座普普通通的风亭便有了名字。


    此后世间读书人离开长安时,都习惯选择在这里饮酒作别,作上几首酸诗,鬼哭狼嚎。


    好像不如此就称不上读书人,算不得风雅。


    说书人大肆渲染这段故事,将此作为曾祖与太上皇君臣相得的佐证,世人都觉得这是我清河崔氏的殊荣,他们却不知道,自那以后我清河崔氏子弟再无一人入朝为官。”


    随先生并不言语。


    作为崔家客卿,他当然知道那极尽殊荣下掩盖的真相。


    崔老太师是当世大儒,是止境陆地仙,门生故旧遍地,又是世家门阀领袖,民间风评更佳,身上几乎没有任何缺点,当年他在朝堂上话语权比起整个内阁加起来都要大。


    简而言之,他太耀眼了,如大日横空。


    可天上只能有一轮大日。


    只要他没有取而代之的魄力和孤注一掷的勇气,那就只能归老。


    而且必须燃尽余晖,日落西山。


    于是有了太上皇百里相送。


    而且崔家子弟,百年内不允许进入朝廷为官,当然这并非明旨,而是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可即便如此。


    崔家依旧在朝堂上有极大的影响力。


    比如户部尚书沈良,就是崔家在朝堂的代言人,至于那位崔老太师暗中还有没有棋子,无人知晓。


    但随郁以己度人,必然是有的。


    收束住越来越远的念头。


    随郁好奇问道:“观公子,既然姜惊蛰是皇帝的刀,先前您为何不让我出手杀了他?”


    崔观微笑道:“当年我崔氏已经退了一步,但有些事可一而不可再,这些年曾祖闭关不出,崔家低调太久,龙椅上那位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这是不对的。”


    随郁不解。


    既然如此,才更应该杀姜惊蛰才对。


    还有什么比残忍折断皇帝手里的刀更让人敬畏?


    “姜惊蛰当然要杀。”


    崔观剑眉微挑:“花家那妇人虽只是我崔氏旁支,无足轻重,可她既然姓崔,就不是谁都可以杀的。不过相比杀死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你不觉得用皇帝的刀,杀皇帝的人更有意思么?”


    随郁微微一怔,瞬间明白了所有。


    这扬声势浩大的刺杀。


    明面上是王大虎因为木炭生意被抢失去理智,实际是秦都为报一拳之仇。


    这一层比较浅显。


    只要姜惊蛰不是白痴都能查到。


    于是他会开始思考。


    如秦都那样的蠢货,根本没有资格谋划这扬刺杀。


    然后他会把目光锁定在曾出现在那深宅中的仆人身上,抽丝剥茧,发现那仆人居然和伯安侯府林灵儿有交集。


    而林灵儿唯一的作用。


    是在姜惊蛰心中种下一颗怀疑姜闲的种子。


    因为姜闲可以自由出入度园,又是林灵儿的手帕交,最有可能泄露他身份的人,就是姜闲。


    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就会野蛮生长。


    而恰好姜惊蛰最大的倚仗姜约,在这扬刺杀中完美隐身。


    那以后姜惊蛰,还会信任姜约么?


    这是杀人诛心。


    随郁不禁对崔观的布局感到心惊。


    如果他不是参与其中,根本理不清这些隐线。


    如果代入姜惊蛰的视角,发现身边居然无一个信任之人,而出卖自己的人,可能是青梅竹马的姑娘和妹妹,这是何等令人绝望的事。


    “不对!”


    随郁看着端坐饮茶的翩翩公子,心下又是一惊。


    还有一层。


    他在归来客栈并未掩面。


    如果姜惊蛰足够聪明,会想办法搞清自己的身份。


    而自己最后一次出现在长安。


    是在太子府。


    这一层层、一步步、直接把姜惊蛰往绝路上逼。


    更重要的是。


    崔观完美地在这扬刺杀中隐身。


    每一步都是姜惊蛰自己查出来的。


    如此算计,如此心机......


    “想明白了?”


    崔观微笑道:“你说姜惊蛰一点点撕开真相,发现自己的敌人居然是太子,他该何等绝望,咱们那位皇帝陛下发现自己亲自挑选的继承人背叛了自己,又会不会龙颜大怒感到失望?”


    “想明白了。”


    随郁轻叹一声,自嘲笑道:“我自诩有经天纬地之才,今日才发现不过井底之蛙而已,我若是姜惊蛰,恐怕要彻底绝望了!”


    “长安要乱了。”


    崔观举起茶杯,目光眺望远处,仿佛能穿过重山,看到那奔赴死亡的背影。


    “希望你这把刀,不要让我失望才好,杀他个昏天地暗,血流成河。”


    ......


    与此同时。


    远在万里之遥的清都山上。


    也有人在看着长安。


    李青山眉眼温和,白池冷淡如水。


    在他们身前,妖妖光着脚丫子荡秋千,清澈眸子里全是对吃的渴望。


    当崔观和随郁一遍又一遍提及姜惊蛰的名字时。


    妖妖眼里的光也越来越明亮,最后化成了纯粹的杀意,指尖不知何时捏住了一道黑色符箓。


    “妖妖乖,他们不好吃。”


    李青山无奈叹息,拂袖一挥,清都山上顿时风起云涌。


    仿佛有某种伟力搅乱虚空,将整座清都山从世间隐去。


    白池眉头微挑。


    冷冷看了不知死活的两人一眼。


    负在身后的剑骤然出鞘,斩断黑色符箓上纠缠的无形线条。


    同时板着脸开口呵斥妖妖。


    “那种废物你也想吃?”


    “我饿!”


    妖妖愤怒地看着两人,不过手里的符箓还是化为惨白火焰散去。


    白池冷哼。


    “饿也不许吃,丢脸,等着!”


    话落他拽起趴在青石上看戏的老黄就往祖师堂走。


    不多时。


    祖师堂内响起恐怖的嘶吼声和铮铮剑鸣。


    仿佛天地都要崩塌。


    约莫半炷香后。


    白池负手归来。


    只见他白衣染血,嘴角也挂了一缕血迹。


    不过脸上骄傲依旧。


    迎着李青山探寻的目光,拂袖抬眉。


    “衣角微脏!”


    在其身后。


    老黄驮着一具黄金九头狮子的尸首缓缓走来。


    满脸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