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沈卿,替朕杀个人

作品:《怎么你们是真大佬,就我真废物?

    朝天阁中,第四司司座沈星河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神色恭敬。


    在他身前,大周权力最大的男人负手而立。


    遥遥看着黑夜。


    这位从皇权斗争中一路杀上至巅的皇帝陛下并不如人们想象的那般威严,背影有些单薄,身材消瘦,脸色更是有些苍白,唯独一双眸子极为霸道,眉锋狭长而冷冽,仿佛一座深不可测的深渊!


    “陛下...”


    沈星河再次开口:“夜深了,寒气重,请陛下回阁,保重龙体!”


    “朕还没孱弱到那个地步。”


    皇帝回过头来,微笑道:“那厮到底在想什么,居然把你拖入这泥沼之中,书生意气,可做不好乌衣台首座。”


    “或许是因为臣忠于陛下。”


    沈星河恭敬道:“老师虽然没能拜入圣庙,可这士林诸儒,满城学子,谁又敢说他不是读书人!”


    “他当然是,我从未见过比他还有悟性的读书人。”


    提及那位陪伴了大半生小黄门,皇帝陛下眼神变得温和了些许。


    当年他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体弱多病,无依无靠。


    王采只是浣衣局里的一个小太监。


    他们的相识很简单,也很纯粹。


    彼时他们恐怕谁也不会想到大周未来数百年的风云,将会由他们搅动。


    他们相互扶持,如朋友一般。


    在这座充满了血腥味的皇宫一步步往上爬。


    直到后来他成为太子,他成为小黄门。


    再后来。


    王采一朝顿悟,在乌衣巷废旧纸堆里读出个陆地仙,创立乌衣台,成为行走在阴影中的君王。


    百年过去,岁月匆匆。


    当年君臣相顾的两人渐行渐远,却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沉默良久。


    皇帝忽然开口。


    “对姜惊蛰这个第五司司座,你怎么看?”


    沈星河微微一怔。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姜惊蛰此时应该是死了。


    沈星河对姜惊蛰并不反感,甚至他颇为欣赏,只可惜姜惊蛰踏入长安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是个死人。


    沉吟片刻。


    沈星河恭敬道:“臣是陛下的刀,陛下对姜惊蛰的看法,便是臣的看法。”


    “你比你老师要聪明许多。”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星河,幽幽道:“如果朕告诉你,他才是王采选定的下一任台首呢?”


    沈星河瞳孔微缩。


    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不过很快又瞬间抹去。


    双膝跪地沉声道:“臣是陛下的臣子,只奉皇命行事,若陛下认为姜惊蛰应该入主乌衣台,臣一定竭力辅佐,绝无二心!”


    皇帝微微一笑。


    “起来吧,朕不喜欢这些。”


    “姜惊蛰如果能活下来,以后第五司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


    “遵旨!”


    沈星河再次行礼,脸色晦暗。


    他一直以为姜惊蛰是皇帝的刀。


    今日才知道,原来姜惊蛰身后竟还站着王采。


    而且王采竟有意让姜惊蛰接手乌衣台。


    “不要多想,朕没有同意王采的计划。”


    皇帝似乎心情比较不错,拍了拍沈星河的肩膀微笑道:“你放心,朕不会让王采那厮胡来的,乌衣台是朕的亲军,岂能如此儿戏。”


    “多谢陛下。”


    沈星河勉强一笑,他怎么能不多想。


    他所有谋划都依托于乌衣台的权柄。


    现在皇帝却告诉他乌衣台掌舵人另有其人,而且是自己视如君父的老师背刺了自己。


    “王采朕是指望不上了。”


    皇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轻叹道:“都说朕是这座天下权柄最重的人,帝王一怒血流万里,可谁又知道,朕连自己这座皇宫,都没办法做到真正的做主,朕这皇帝啊,不过只是摆在神龛上的吉祥物罢了。”


    “朕知道你是个读书人,胸有沟壑,意为生民立命,也看不惯乌衣台的行事作风。


    朕又何尝不是?


    朕年幼多苦,曾逃亡皇宫,想去寻那仙山洞天拜良师。


    一路上见饿殍遍地,尸横遍野。


    野狗豺狼呼啸成群,翻墙越圄,以人为食。


    又见人珍馐砌山、美酒入池,家犬食肉而厌。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从那时起,朕便发誓,此生一定要改变这一切。


    朕返回长安,开始夺嫡之路,开始杀人,开始结党营私,王采、姜龙雀、张巨野,都是那时候走到朕身边的伙伴,我们志同道合,一步步坐上这个位置。


    本以为至此以后可以大刀阔斧改革。


    可朕坐上这个位置后。


    才发现朕什么也改变不了!


    相比起朕这个皇帝,他们才是大周真正的主人。


    他们满口仁义道德,却做尽了丧尽天良的事,最后把锅扣在朕脑门子上。


    朕算什么?”


    皇帝语气激动,脸上泛起一抹不健康的潮红。


    猛地咳嗽起来。


    直到肺里的空气被排空,他才止住咳嗽。


    神色黯然道。


    “沈卿,朕什么也不是,朕只是他们供奉在神龛上的泥菩萨。


    朕的伙伴被他们用各种理由杀死。


    就连朕的父亲,朕的儿子,都成了他们的人。


    他们。


    把朕逼成了孤家寡人!”


    沈星河神色惘然。


    他面圣的次数并不多,很少近距离接触皇帝。


    算上那年出任司座,再到上次老师拒不奉命,拢共也就三次而已。


    在他眼里。


    皇帝病入膏肓,只要他坐在那龙椅之上。


    那他便是人间最强大的君王。


    一言便能定生死。


    可今日皇帝此番言论,却让他生出一种怜悯。


    陛下这样的人,原来也如此坎坷。


    甚至他心中原本坚定不移的信念,在这一刻都有些晃动。


    “沈卿——”


    “朕看到你,就如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朕知你也想为这世间做些什么。


    但沈卿,你必须要明白,这世间不是非黑即白。


    为了那个伟大的目标,再多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陛下!”


    沈星河匍匐在地,双眼微红,颤声道:“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卿,朕信你。”


    皇帝神色激动,双手扶起沈星河,又咳嗽起来。


    须臾。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轻声道。


    “沈卿,你去一趟邙山,替朕杀了秦霸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