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江遂看着窗外的景色，心想这个城市很美，很清净。和自己从前待的城市截然不同，那里是繁华的，是喧闹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没有人会停下。


    “你上高中了是吧”江文山问，懒懒的瘫在驾驶位上，单手扶着方向盘。


    "是"江遂说，微微攥紧了手里的手机。


    一直盯着的窗外突然出现几个光点和黑点，轻轻眨了眨眼后又消失了。


    “转眼就过去那么多年了”江文山感慨时目视前方，没有看到江遂微微抿起的唇。


    是啊，好多年。


    谁都找到了新的生活，唯独一人困在时间的枷锁里。


    虽说江遂对于这个父亲的感情少于任何一个认识的人，但没有感情并非放下从前，他也并非不记得以前那一段美好但不真实的记忆。


    但他不会想再回到以前，因为过去就是过去，不是现在。


    困住他的是记忆的牢笼，不是任何一个人。


    手机铃声响起，江文山接起了电话。


    “秀禾，怎么了？”


    另一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笑意，但听不清说了什么。


    "好的，我们马上到。"


    挂了电话，江文山的车速快了一点，他说：“你尹阿姨说饭快煮好了”


    江遂扫了一眼时间。


    “麻烦了。”


    “哪里的话”


    车开了半个小时，到了一个别墅区。


    室内很亮，冷气开的很足。


    尹秀禾带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江遂笑了一下：“小遂来了，饭马上就好“


    她围裙下穿了一条白色连衣裙，马尾斜斜的搭在肩上，笑起来很温和。


    “阿姨好”江遂怔道。


    客厅里的女孩朝这边望，看起来不到10岁。她穿了一件到膝盖的淡蓝色裙子，头发搭在肩膀上，转过头时发丝轻轻飘起。


    江文山开口道：“这是你妹妹，江语”


    语，生命力与美好和希望。


    一个很好的名字。


    “你好”江遂温声道。


    江语微微笑了一下，朝他挥了挥手。


    江文山去厨房帮尹秀禾忙，江遂就坐到了一个单人沙发上看手机。


    江语没说话，也默默的看手机。


    没有人发信息过来，他翻了翻朋友圈。


    都是以前同学发的，出去玩的，抱怨的，发什么的都有。


    他又点进了和谢宜的对话框，页面停留在那个【妈，我上车了】。他又想发点什么，但删删减减最终还是没发出一个字。


    谢宜的头像还是那张海边风景照，没有拍到人，只拍到了海面夕阳和几只白色的海鸥。阳光斜斜的照在海面上，显得海面很亮也很美。


    这张照片是7岁的时候谢宜带江遂去海边的时候拍的照片，那个时候谢宜会摸着江遂的头很温柔的笑，也会很轻的叫江遂“小遂”。


    手机的振动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江遂从兜里掏出手机，到阳台接了电话。


    正午，阳光不是很刺眼，可能是因为刚下过雨。阳台外绿植的叶片绿的亮眼，上面还有几滴雨水摇摇欲坠，紧抓叶尖，明亮璀璨。


    “谁？”江遂的语气淡淡，没有什么情绪。


    对面传来姜纷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江江，你把我删了还是没给我备注？”


    江遂听到姜纷的声音微微吐出一口气，语气轻松了很多。


    “没有，接电话太急，没看来电人”


    “你可以啊，说都不说一声就走，要不是你妈发信息给我妈说谢谢我妈什么的，我都不知道你走了。”姜纷的声音带着点责备，又有点无奈。


    姜纷是江遂发小，是同学还是邻居，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以前小时候，有时候谢宜不在家，就会把江遂放到姜纷家。谢宜本来是不想麻烦别人的，但架不住姜纷的妈妈太热情，就只能麻烦姜纷家了。


    这次离开太匆忙，江遂没跟任何人讲。但谢宜到国外后还是专门打电话感谢了姜纷一家。


    "……"江遂沉默了几秒，犹豫道：“我没跟你说吗？"


    毫无防备，过了许久，姜纷那边传来低低的笑声，像是被气笑了。


    “你要是跟我讲了我还至于来逼问你啊”


    江遂垂眼看着不远处的一棵树，沉声开口:"记性不好。"


    他听到姜纷叹了口气才说：“好吧，你现在在哪？”


    "我……爸家"


    “你住这？”他道：“不可能吧。”


    “不是，他们给我买了房子”


    江遂说的"他们"是指谢宜和江文山，一栋两层带个阁楼的小洋楼，三四百万，谢宜和江文山各出了一半。


    “行，那你先去应付你爸，我回头再打给你”姜纷说。


    “好”江遂沉默了一下又说"你帮我谢谢阿姨"


    “好”姜纷顿了顿，有些哽咽，清了清嗓子，不想让江遂发现。


    然后他匆忙的挂断了电话。


    其实江遂听出来了。


    他垂眸怔怔的看着手机，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


    姜纷的妈妈杨文竹对江遂很好，是当做亲儿子来对待的的，她是看着江遂长大的，江遂吃的苦杨文竹也是知道的。她也知道谢宜一个人的不容易，知道她有多么想要自己的人生，也知道她为了自己想要的人生可以放弃一切。


    谢宜把物质上能给江遂的都给他了，但无法给予江遂精神世界上的一分一毫，因为讲真的，她没有多爱自己这个儿子，也没有多想关心和在意江遂的事情。


    家长会她不会去开，江遂的成绩她不会去关心，江遂生病时她也只会送去医院，好了就接回来。很多事情只要是关于江遂的她都不会去管，也不愿意去管。


    年纪小一点的时候，江遂会故意考差，结果谢宜根本不会去问成绩，就算是自己说了，谢宜不会责骂也不会关心，最多淡淡问一句要不要报补习班。


    稍大一点的时候，江遂会故意把自己折磨生病，感冒、发烧，一次甚至是把自己故意摔伤，谢宜还是会把江遂送进医院，但面对江遂伸出，想握住谢宜手的那只手时，谢宜避开了。从此以后，江遂生病时，她一般都只会让人去送，而不是自己去了。以前是因为不想麻烦别人，后来是不想面对江遂。


    为什么想要谢宜的关心？


    也许是因为当初给的期许太高。


    当时29岁的谢宜摸着6岁江遂的头，笑着开口：“小遂，我们一家会很幸福很幸福”


    但不知是什么时候起，谢宜开始疏远江遂，也许是从离婚开始的吧。也许是因为她无法像从前一家三口时那样对待江遂，因为会想起很多不好的事吧，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问过谢宜，就连江遂也没有，因为有可能连谢宜也不知道。


    后来江遂就一直努力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生病能自己抗的就自己抗，抗不过去的就自己去医院。他努力不给谢宜添麻烦，体谅谢宜，在谢宜需要的时候出现。他想做到谢宜想要的样子，也许自己乖一点，谢宜就会对自己多一点欣慰。


    直到后来，江遂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不知道他刻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降低自己说话的音量一系列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可能他知道，也有可能他压根不知道，他搞不清楚了。


    江遂很感谢杨文竹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哪怕是一碗面，一杯水。


    但杨文竹不只给了这个，她有在给江遂一点家的感觉，那是江遂为数不多的，能感觉到的来自长辈的关心。


    他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感谢杨文竹，因为这是三言两语讲不完的。


    但他会好好谢一下杨文竹的，会有这一天的。


    姜纷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知道江遂有多感谢自己妈，也知道江遂有多不容易，所以他会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小遂，吃饭了”客厅里江文山的声音响起。


    “好”


    江遂轻轻眨了眨眼，转身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