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只小白驹
作品:《白驹过隙》 每次站在被领养人挑选的队伍里,他总是冷漠地缩在后排,从不展露笑容。
他害怕被领养。害怕养父母会对他失望,最终再次将他抛弃。
方潇和他有几分相似。明明心里害怕得要命,脸上却总装出一副若无其事、胜券在握的模样。就像那次在办公室,她明明怕极了和他这个"混子"扯上关系,眼神慌乱得像只受惊的小鹿,说出来的话却冷静疏离得可怕。
但方潇和他终究是不同的。许不详从那些零碎的流言中拼凑出关于她的只言片语:年级第一,各种比赛的常胜将军,聪明又努力。
他揍那几个男生,不全是为了方潇,也是为了自己。虽然不在乎名声,但也没沦落到任人非议的地步。
她就像床头那株不知名的野草,只要遇到合适的春天,终会绽放出惊艳的花朵,自然会引来蜂飞蝶舞。
而他,不过是只连翅膀都没长全的蝼蚁。
许不详不得不承认,对方潇美丽的外表他确实有些好感。但那点微不足道的好感,远不足以称之为"喜欢"。
"啧,你这说的我怎么就不信呢。"大嘴猴撇撇嘴。
游戏里,许不详选了辅助,不用全神贯注操作。他挂在马可波罗身上,偶尔跳下来补个盾。
"信不信由你。小姑娘挺不容易的,以后别什么事都找她代班。"许不详头也不抬地说。
大嘴猴整个人瘫在床上,双腿悬在窗外晃荡。他懒得再纠结许哥对那丫头有没有意思了——要真有意思,许哥也不会否认。
"许哥,说说呗,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大嘴猴还是忍不住好奇。
许不详瞥了他一眼:"起来,别弄脏我的床。"
大嘴猴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拖过椅子反坐着,下巴抵在椅背上,一边拆糖葫芦包装一边追问:"说说嘛!"
"苍老师那样的,满意了?"许不详被问烦了,随口敷衍。
大嘴猴嘿嘿一笑:"我还是喜欢波多野结衣,胸大......"
"滚!"
......
一门之隔,少女背靠着冰冷的白墙,手里攥着打包好的烤串。男生们的笑声从没关严的门缝里漏出来。
她原本只是想等他们聊完再进去,却在听到那句"我只是把她当成妹妹"时,双腿突然一软。
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涩从脚底直冲头顶。塑料盒在她手中发出轻微的"咔咔"声,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方潇自嘲地笑了笑。许不详的回答再正常不过,他们本就是人海中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这段时间他对她的好,不过是无聊人生中泛起的一丝涟漪,给了她些许在父母那里从未得到过的温暖。
或许,她心里那些异样的悸动,只是因为太久没有得到关爱而产生的错觉。
想通这一点,她终于放松下来。正要敲门,大嘴猴却突然开门出来。
"找许哥?"大嘴猴挑眉问道。
方潇迅速调整表情:"嗯,买了点烤串,一起吃点吗?"
"不了,你们吃吧。"大嘴猴摆摆手,下楼去了。
敲门后,里面传来一声"请进"。推门而入时,许不详刚结束游戏,抬头就看见她微红的眼角。
"眼睛怎么了?"他问。
方潇下意识摸了摸眼角,那里还残留着些许温热:"没事。"她把烤串放在床头柜上,"你晚上没怎么吃东西,当夜宵吧。"
许不详起身走近,浓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方潇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我先出去了。"
"等等。"许不详突然叫住她,不知为何就想多说几句话,"你中午给的蛋挞和糖葫芦......挺好吃的。"
其实他根本不爱吃甜食,但因为是她的心意,还是硬着头皮咽了下去,现在喉咙里还泛着腻人的甜味。
"嗯,晚安。"方潇说完,逃也似地离开了。
*
农历十二月二十三,方强生日。方潇盯着日历出神。寒假前她借班主任的手机给家里打过电话,说要在县城打工。母亲没说什么——她能不花家里钱,父母求之不得。
她本不想回家,但父亲生日,不回去实在说不过去。
纠结了几天,生日当天她还是和大嘴猴换了班:"我下午就回来。"
"去吧去吧!"大嘴猴摆摆手,"跟我客气啥!"
临近春节,返乡的大学生挤满了网吧。方潇没什么行李,只在街边水果摊买了个柚子。回来时正碰上许不详在收银台。
"我爸生日,"她晃了晃手中的柚子,"傍晚最后一班车回来。"
许不详看了眼她冻得通红的手:"怎么回去?"
"中巴车。"
许不详从收银台拿出钥匙:"我送你。"
这次方潇没再推辞。这段时间,大嘴猴和许不详给她的温暖,比家里还多。
看到那辆银色机车时,她愣住了:"这......好开吗?"其实她想问的是:你这么瘦,能驾驭得了这个大家伙?
答案显然是肯定的。
头盔沉甸甸的,压得她膝盖一弯。路人不时回头张望这辆炫酷的机车。戴上头盔后,视野变得狭窄。上车时车身一晃,她下意识抓住许不详的手臂。
"抓紧。"后视镜里映出她被寒风吹红的脸颊。许不详稳住车身,发动引擎。
黑烟从排气管喷涌而出。到达车站后,方潇上了中巴车,找了个靠后的位置。车窗上,"梅村"的牌子格外醒目。
许不详目送车子离开,转身回网吧。
"许哥,打游戏吗?"大嘴猴头也不抬地问。
"有事。"许不详转身上楼。
他在阳台抽完一支烟,水电工夏叔的电话来了:"不详,我到了。"
"二楼。"许不详掐灭烟头。
夏叔穿着脏兮兮的工装,拎着工具箱上楼:"这房间不好隔,阳台砌堵墙加个门行吗?"
房间很小,但整洁。被褥叠得方方正正,几本书和两套换洗衣物整齐摆放。阳台上孤零零地挂着一条毛巾。
"行。"许不详点头。
他下楼关了大嘴猴的电脑:"搬砖。"
"我马上星耀二了!"大嘴猴哀嚎。
"今晚帮你上王者。"
大嘴猴立刻蹦起来。
两人一趟趟搬砖。寒风中,大嘴猴冻得直跺脚,许不详却光着手干得热火朝天。
"为什么不叫周窑他们?"大嘴猴哈着白气问。
"他们有任务。"许不详面不改色。
大嘴猴心想:什么任务?泡妞吗?
砖搬完时,周窑和刀疤抬着个长方形的大箱子进来。
"许哥非要这个牌子,"周窑擦着汗抱怨,"跑了好几家店。"
许不详适时出现,给每人塞了条烟,夏叔两条。
"还是不详懂事。"夏叔笑眯眯地收下。
三人抽烟的功夫,夏叔已经砌好了墙:"来搭把手。"
许不详掐灭烟头:"我来。"
周窑看着许不详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许哥这是......"
"他喜欢那丫头吧?"刀疤直截了当。
大嘴猴反驳:"他说了只当妹妹!"
周窑拍拍他肩膀:"他说什么你都信?"
*
时间回到中午。
方家的平房前,十岁的方正蹲在地上玩弹珠,手里攥着零食。母亲在院子里捶打衣服,"砰砰"声不绝于耳。
铁门"吱呀"一声,母子俩同时抬头。
"姐姐!"方正眼睛一亮,盯着她手里的柚子。
"招娣回来了?"母亲在围裙上擦着手。
听到这个名字,方潇皱了皱眉。
屋里,她找遍每个角落都没找到心爱的猪猪杯,最后在窗台上发现了它——里面种着翠绿的葱花。
那是初中作文比赛一等奖的奖品,她最珍视的东西。
还没等她发作,身后突然传来弟弟的惨叫。转头一看,方正的手被开水烫得通红,水杯倒在他裤腿上。
"方招娣你眼瞎了吗?"母亲冲进来破口大骂。
方潇冷笑:"十一岁的人了,连热水都躲不开?"
她指着窗台,声音冰冷:"为什么用我的杯子种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