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作品:《骨事》 四
卧室的灯光是暖黄色的,却照不进骨濯眼底的平静。她正蹲在衣柜前,手里捏着良鸩那件黑色风衣,指尖细细抚过袖口的褶皱——那里还沾着点码头的沙砾,是昨天任务留下的痕迹。
风衣旁边堆着几件衣服,布料上有未洗净的暗红血渍,骨濯拿起一件,对着光看了看,从床头柜抽屉里摸出瓶专用去渍剂,棉签蘸着液体,一点点往血渍上涂。动作认真得像在处理一件珍贵的标本,红黑蕾丝睡裙的裙摆拖在地板上,扫过良鸩扔在床边的手枪,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你还真把自己当我的妻子了?”良鸩靠在床头,手里翻着一本加密通讯手册,视线从书页上抬起来,落在骨濯低垂的侧脸上。她的长发滑落在肩,遮住了颈侧的青灰印记,只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的下颌。
骨濯没抬头,棉签在衣服上打圈,血渍渐渐淡了。“整理干净,下次你穿的时候方便。”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总不能让你穿着带血的衣服出去,被人看出破绽。”
这回答像块软布,轻轻挡回了良鸩的试探。良鸩合上册子,指尖敲了敲床沿,换了个话题:“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呢?”
骨濯涂去渍剂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继续。她把处理好的衣服挂进衣柜,转身去拿另一件沾了泥的风衣。“那我就帮你举行葬礼,准备后事。”她的语气平铺直叙,像在列清单,“找个风水好点的墓地,别太贵,你账户里的钱留着我还得交房租。墓碑上刻什么字?就刻‘良鸩’吧,不用加头衔,省得被仇家挖坟。”
她甚至侧头想了想,补充道:“你的那些枪和匕首,有用的留着,没用的卖掉,能换不少钱。还有灰雀的联络器,得烧了,省得他们来找我麻烦。”
良鸩看着她一本正经盘算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说不出的滋味。“?你就不能不让我死吗?”她挑眉,语气里带了点刻意的揶揄,像在逗弄一只不懂人情的猫。
骨濯终于转过身,红黑蕾丝裙的领口歪了点,露出半片青灰印记。她看着良鸩,眼神清澈得近乎残忍:“你不是说‘如果’你死了吗?”她摊了摊手,“我只考虑假设成立后需要做什么,而不是在这里期待我说‘你别死’。”
她顿了顿,似乎在模拟记忆里“认真解释”的表情,眉头微蹙,语气放缓了些:“但是我确实希望你最好别死。”
“哦?”良鸩挑眉。
“很麻烦。”骨濯立刻接道,语气又恢复了平铺直叙,“你死了,我得重新找个落脚点,重新演‘普通人’的戏码,还得处理你留下的这些烂摊子——仇家、灰雀的人、没做完的任务……太费时间了。”
她指了指衣柜里的衣服:“就像这件风衣,你活着,脏了我洗洗就行;你死了,我还得想办法处理掉,或者换个人‘照顾’,多麻烦。”
良鸩看着她,忽然笑了,笑声很低,在暖黄的灯光里荡开。“这么直白……”她摇摇头,指尖划过床头的手枪,“就不能装装舍不得?”
骨濯眨了眨眼,像是在努力回忆“舍不得”该是什么表情。她走到床边,伸手碰了碰良鸩的头发,动作生涩得像第一次摆弄标本。“要这样吗?”她模仿着以前在电视里见过的样子,声音放软,“‘你别死啊,死了我会难过的’?”
语气里的虚假连她自己都觉得别扭,忍不住收回手,重新去整理那件风衣。“太假了。”她嘟囔道,“还不如说‘你别死,活着更划算’。”
良鸩没再说话。她看着骨濯蹲在衣柜前,认真地给风衣扣上纽扣,红黑蕾丝的裙摆垂在地板上,像朵开在阴影里的花。
暖黄的灯光落在两人身上,衣柜里的黑色风衣与蕾丝裙的影子交叠,明明灭灭。良鸩忽然觉得,骨濯的直白或许比那些虚伪的温柔更让人安心——至少她从不说谎,所有的盘算都摊在明面上。
骨濯把最后一件衣服挂好,拍了拍手:“整理完了。”她抬头看向良鸩,眼神平静无波,“还有什么要洗的?”
良鸩摇摇头,重新拿起通讯手册。“没了。”
卧室里又安静下来,只有骨濯轻手轻脚关衣柜门的声音。良鸩低头看着手册上的密码,忽然觉得,或许这样也不错。
至少,有人会在她活着的时候,认真地洗她的风衣;在她假设死亡时,认真地计算葬礼的花费。
虽然理由是“麻烦”。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们之间,从来不需要多余的温情。
深夜的卧室只剩下床头一盏小灯亮着,光线昏黄,刚好能照见床沿散落的几枚纽扣——是骨濯白天整理衣服时掉的,她顺手放在那儿,打算明天缝回去。
良鸩靠在床头,手里把玩着一枚弹壳,忽然开口:“那妻妻还应该抱着睡呢,你怎么不睡过来?”
骨濯正坐在床尾叠刚熨好的衬衫,闻言动作顿了顿。红黑蕾丝睡裙的裙摆扫过床单,带起一点微风。她没回头,只是掀起身后的被子,径直躺了进去,动作干脆得像在执行命令。“别露出这幅我睡了又不肯的表情。”她侧过身,背对着良鸩,声音里带了点被打扰的不耐烦。
良鸩看着她紧绷的肩线,忽然低笑一声。“咱俩半斤八两。”她放下弹壳,指尖在床单上划了道弧线,“不过你要是这个时候想杀我,应该很轻易。”
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说天气。骨濯却从枕头上抬起头,侧过脸看她。昏黄的灯光落在她眼底,没有丝毫波澜。“现在杀你有什么必要?”她的语气坦诚得近乎残忍,“当时杀你,是因为不杀你我会死——赤影拿着遥控器,我没得选。”
她顿了顿,“现在不杀你,是因为你有抑制剂,每次我异能反噬,你都能拿出比X机关好十倍的药。而且你能拦着X机关的人,他们上个月本来想来把我接回去,是你处理掉的,对吧?”
骨濯看着良鸩,眼神清明得像在列一份清单。“杀你,我找死吗?没了抑制剂,没了你挡着X机关,我要么被疼死,要么被抓回去继续当实验品——太不划算了。”
良鸩听完,忽然伸手,一把将骨濯搂了过来。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让骨濯的后背紧紧贴着她的胸膛。骨濯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反抗没用,而且现在的姿势,良鸩要动手,她也能第一时间反击。
“算得真清楚。”良鸩的下巴抵在她颈窝,呼吸扫过那片青灰印记,“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骨濯没说话,只是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红黑蕾丝睡裙的布料很薄,能感觉到良鸩腰后别着的短刀,刀柄硌着她的后背,像块熟悉的石头。她自己枕下也藏着一把——是枚磨尖的指骨,平时用来处理标本,关键时刻能捅穿喉咙。
两个人身上都有刀。
这个认知让骨濯莫名地平静下来。就像她们第一次分食烤鸡时那样,默契得不需要言语。良鸩的呼吸渐渐平稳,带着硝烟味的气息落在她颈侧,骨濯却没睡着。
她在盘算下次X机关来人时,良鸩的抑制剂还能支撑多久;在想如果灰雀和赤影再次火并,她该站在哪个位置才能利益最大化;甚至在想,良鸩腰后的刀,要是拔出来,需要几秒钟才能刺进自己的心脏。
而良鸩也没真的睡着。她的手指搭在骨濯的腰侧,能感觉到皮下骨骼轻微的异动——那是异能尚未完全平复的征兆。她在想骨濯刚才的话,字字句句都在理,却冷得像冰。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良鸩收紧了手臂,将骨濯搂得更紧。骨濯没反抗,只是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
黑暗里,两把刀隔着薄薄的布料,安静地对峙着。
就像她们的关系,危险,却暂时平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