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作品:《骨事》 十三
良鸩的办公室里,全息投影正投射出东国的地图,上面用红色标记着“镜花阁”的位置。良鸩站在投影前,指尖点在地图上那片泛着水光的区域,声音平静无波:“这次的任务目标是镜花阁,位于东国的秦淮河畔,表面是文人雅士聚集的风雅之地,暗地里却在为赤影输送情报。”
骨濯靠在办公桌边,手里把玩着一枚骨戒——那是她用骨怜的尾椎骨磨的,比给良鸩的那枚更小巧。
她瞥了眼投影上的建筑,飞檐翘角,画舫凌波,典型的东国古风,与灰雀总部的冷硬风格格格不入。
“所以?”骨濯挑眉,“让我去拆了它?”
良鸩转过身,手里拿着两个档案袋,扔给骨濯一个。“你不是最爱演吗?机会来了。”她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里带着点刻意的挑衅。
骨濯拆开档案袋,抽出里面的资料,当看清“角色设定”那一页时,眉头瞬间蹙起,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什么玩意?”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荒谬,“让我演这么个角色?”
档案上的照片是个穿着粉色薄纱裙的女子,长发披散,眉眼间带着勾人的妩媚,标题写着“桃衣姑娘——镜花阁特聘乐师,擅弹箜篌,风姿绰约,勾人心魄”。下面还特意标注了“唯一会弹箜篌者”、“需每日在画舫献艺”等要求。
骨濯捏着照片的指尖微微泛白,她这辈子穿得最“娇媚”的衣服,大概就是那件红黑蕾丝裙,可跟这粉色薄纱比起来,简直是武装到牙齿。“良鸩,你故意的吧?”
良鸩拿起另一个档案袋,慢悠悠地拆开,里面是她的角色资料——“青衡小姐,镜花阁新合伙人,学识渊博,气质清雅,为镜花阁注资千万,地位尊崇”。照片上的人穿着一身素雅的青衣,戴着细框眼镜,活脱脱一个温文尔雅的学者。
“我看你挺合适的。”良鸩抬眼,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对我演的不是挺好的吗?楚楚可怜的,上次装虚弱让我喂粥时,那眼神,娇媚得像淋了雨的花骨朵。”
“你搞我是吧?”骨濯把档案摔在桌上,薄纱裙的照片滑落在地,粉色的裙摆在冷硬的金属桌面上显得格外刺眼,“薄纱?勾人心魄?你怎么不让我直接去跳脱衣舞?”
良鸩耸耸肩,把自己的档案放回桌上,语气带着点无辜的坦然:“是,又怎样?”她往前一步,逼近骨濯,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良鸩的硝烟味,骨濯的冷香。
“诶诶诶,某个人说要扮演好我的妻子的啊。”良鸩伸出手,指尖轻轻挑起骨濯的下巴,语气带着点刻意的调侃,“我的好妻子也不能这样凶,不然我就……”
“不然你就报到总部,说我消极怠工,让芯片启动自毁程序,咱俩一起玩完。”骨濯打断她,语气硬邦邦的,眼神却有点发虚。她知道良鸩说得出做得到,尤其是在这种“报复”她的时刻。
良鸩低笑出声,收回手,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聪明。”她转身走到投影前,调出镜花阁的内部结构图,“镜花阁是东国最有名的清雅之地,表面上是文人墨客聚会的地方,泛舟游船,说书听曲,实际上是赤影在东国的情报中转站。”
她指着地图上的画舫区域:“他们的情报交易大多在夜间的画舫上进行,以听曲为名,用特定的曲子作为暗号。总部查到,他们最近在倒卖一份关于灰雀卧底名单的情报,必须在交易完成前截获。”
骨濯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照片,指尖划过照片上那身粉色薄纱裙,眼神复杂。她知道任务的重要性,也知道良鸩这个安排——让她扮演乐师,能最自然地接触到各个画舫的客人;让良鸩扮演投资人,能利用身份之便探查内部结构——确实是最优解。
可这角色……也太丢人了。
“总部拨了专项资金。”良鸩像是没看到她的纠结,继续说道,“足够让你在镜花阁‘艳压群芳’,也足够让我当这个‘财神爷’。东国的商人爱钱,尤其是镜花阁这种靠着文人赏钱度日的地方,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钱,见到我只会把我当祖宗供着。”
她顿了顿,侧头看向骨濯,语气缓和了些:“你只需要弹好你的箜篌,留意听曲的客人有没有说暗语,其他的交给我。”
骨濯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行,演就演。”她把照片塞进档案袋,语气里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不过说好了,任务结束,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看你表现。”良鸩没直接答应,只是调出箜篌的资料,“这是箜篌的构造图和基础乐谱,你还有三天时间练习,至少得弹出个像样的调子,别露馅。”
骨濯瞥了眼乐谱,上面的音符像一群歪歪扭扭的小蝌蚪,看得她头大。“知道了。”她拿起档案袋,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下,回头看了眼良鸩,“青衡小姐?这名字还挺适合你的。”
良鸩抬眼,对上她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桃衣姑娘也不错,至少比‘骨濯’听起来温柔。”
骨濯没再理她,摔门而去。办公室里只剩下良鸩和全息投影上的镜花阁地图,她看着那片泛着水光的区域,眼底的笑意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的警惕。
这次的任务不简单,赤影在东国的势力盘根错节,镜花阁更是龙潭虎穴。让骨濯扮演那样的角色,确实有报复的成分,但更多的,是因为只有她,才能在那种环境下既不引起怀疑,又能精准地收集情报。
良鸩拿起骨濯丢下的档案袋,指尖摩挲着照片上那抹刺眼的粉色,轻声说:“可别真的勾人心魄了。”
三天后,东国,秦淮河畔。
这里的建筑都是飞檐翘角的古风样式,白墙黛瓦,红灯笼沿着河岸一路挂过去,在暮色里泛着暖黄的光。行人穿着宽袍大袖的汉服,却拿着最新款的智能手机,街边的茶馆里飘出WiFi信号的提示音,古老与现代在这里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一艘画舫缓缓靠岸,船身雕梁画栋,船头挂着“镜花阁”三个字的牌匾,金粉镶嵌,在夕阳下闪着光。
良鸩率先下船,一身青衣,墨发用一根玉簪束起,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扇面上题着“清风徐来”四个字,活脱脱一个清雅的学者。她刚站稳,镜花阁的掌柜就带着一群伙计迎了上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腰弯得像个虾米。
“青衡小姐,您可算来了!”掌柜的声音尖细,眼神却一个劲地往良鸩身后瞟,“这位就是您说的那位才貌双绝的乐师?”
良鸩侧身,露出身后的骨濯。
骨濯穿着一身粉色的薄纱裙,裙摆层层叠叠,像盛开的桃花,薄纱下的肌肤若隐隐现,勾得人移不开眼。她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用一根粉色的丝带松松地系了个结,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遮住了她平时过于锐利的眼神,添了几分柔弱的妩媚。手里抱着一架小巧的箜篌,琴弦在夕阳下闪着银光。
她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正是档案里“桃衣姑娘”该有的样子——只是没人知道,她垂着眼是为了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那抹浅笑是硬扯出来的。
“正是桃衣。”良鸩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她是我特意从南域请来的,一手箜篌弹得出神入化,你们可得好好待她。”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掌柜的连连点头,眼睛都看直了,“桃衣姑娘这风姿,怕是要把咱们镜花阁的头牌比下去了!”
骨濯没说话,只是按照事先排练好的,微微屈膝,行了个半礼,声音轻柔得像羽毛:“见过掌柜的。”
这一声“见过”,听得周围几个伙计都红了脸,低着头不敢再看。
良鸩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轻咳一声:“带路吧,我要看看给桃衣准备的琴房。”
“这边请!这边请!”掌柜的连忙引路,一边走一边滔滔不绝地介绍,“青衡小姐您放心,琴房是按您的要求布置的,临水而建,安静得很,还特意给桃衣姑娘备了上好的琴弦和香料……”
画舫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精致,雕花木窗,丝绸帷幔,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熏香。穿过一道回廊,就到了琴房,果然临水而建,推开窗就能看到秦淮河的夜景,水面上飘着点点荷灯,像散落的星辰。
“怎么样,还满意吗?”良鸩看向骨濯,语气带着点揶揄。
骨濯放下箜篌,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没回头:“还行。”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不过你要是再笑,我就把你的青衣换成粉色。”
良鸩轻咳一声,收敛了笑意,对掌柜的说:“我和桃衣还有事要商量,你们先下去吧,晚膳送到房里来。”
“好嘞!”掌柜的识趣地带着伙计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多看了骨濯几眼。
门被关上的瞬间,骨濯脸上的浅笑立刻消失,转身瞪着良鸩:“这裙子太透了。”
良鸩挑眉,视线在她身上扫过:“透才好看,符合‘勾人心魄’的设定。”
“滚。”骨濯拿起桌上的水杯,想泼她,又想起这是在任务中,硬生生忍住了,“我练习了三天箜篌,手指都磨破了,你最好祈祷这次任务有价值。”
她摊开手,指尖果然有几个细小的水泡,是练琴时磨出来的。
良鸩的眼神暗了暗,走过去拿起她的手,轻轻吹了吹:“辛苦了。”她从怀里掏出一小管药膏,挤在她的指尖,“这是总部特制的,晚上睡前涂上,明天就好了。”
骨濯没抽回手,任由她帮自己涂药膏。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带着点熟悉的暖意,让她心里的那点火气消了大半。“算你还有点良心。”
良鸩涂完药膏,松开她的手,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今晚镜花阁有场诗会,很多达官贵人都会来,你得去献艺。”
“知道了。”骨濯拿起箜篌,试了试琴弦,发出清脆的声响,
骨濯拨了几个音,眉头又蹙起:“这曲子太难了。”
“难才显得你厉害。”良鸩转过身,看着她,“放心,我会在台下看着你,不会让你出事。”
骨濯抬眼,撞进她的视线。良鸩的眼神很认真,没有了平时的戏谑,只有一种沉稳的笃定。她忽然觉得,穿着青衣的良鸩,比平时更有魅力,那种清雅下的锋芒,像藏在鞘里的剑,让人安心。
“知道了,青衡小姐。”骨濯低下头,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这次是真的。
良鸩看着她的笑,也笑了:“好好准备吧,桃衣姑娘。”
夜幕降临,秦淮河上的画舫亮起了灯笼,一串串,一排排,像天上的繁星落在了水面上。镜花阁的诗会如期举行,主舫上坐满了人,三教九流,文人墨客,觥筹交错,笑语喧哗。
良鸩坐在主位,左手边是镜花阁的掌柜,右手边留了个空位,是给骨濯的。她端着酒杯,偶尔和周围的人应酬几句,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琴房的方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青衡小姐,您这位乐师什么时候出来啊?”旁边一个富商模样的人问道,眼神里满是期待,“听掌柜的说,是位绝色美人呢。”
良鸩浅浅一笑:“快了,她在调弦,保证不会让各位失望。”
话音刚落,琴房的门被推开了。
骨濯走了出来,粉色的薄纱裙在灯笼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长发随风微动,手里抱着箜篌,一步步走向主舫中央的琴台。
瞬间,整个画舫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惊艳,痴迷,好奇……各种各样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像实质的网。
骨濯却像没看见一样,走到琴台前坐下,调整好箜篌的位置,抬起眼,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良鸩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良鸩看到她眼底闪过一丝熟悉的冷意,随即被一层妩媚的水汽覆盖。
骨濯微微一笑,指尖落在琴弦上。
一声清脆的弦音划破夜空,像玉珠落盘,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紧接着,流畅的旋律倾泻而出。
她的指法娴熟,指尖在琴弦上跳跃,像蝴蝶在花丛中飞舞。明明是刚练了三天的曲子,却被她弹出了几分意思,时而激昂,时而低回,听得人如痴如醉。
良鸩端着酒杯,看着台上的骨濯。粉色的薄纱,披散的长发,妩媚的眼神,都不是她熟悉的样子,可那指尖的力度,那藏在旋律里的锋芒,却又分明是骨濯。
她忽然觉得,骨濯说得对,她确实很会演。演起这种勾人心魄的角色,竟然比演“良鸩的妻子”时更像那么回事。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画舫上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好!弹得太好了!”
“这就是箜篌吗?真是闻所未闻!”
“桃衣姑娘,再来一曲!”
骨濯站起身,对着众人微微屈膝,脸上依旧是那抹恰到好处的浅笑,眼神却在扫过人群时,快速地记下了那些反应异常的人——有几个穿着华服的男子,在她弹到某段旋律时,手指不自觉地敲了敲桌面,节奏很特别,像是在打暗号。
她没答应再弹一曲,只是柔声说:“多谢各位赏脸,桃衣有些乏了,先行告退。”
说完,她抱着箜篌,在众人恋恋不舍的目光中,转身回了琴房。
刚关上门,她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长舒了一口气,靠在门上,心脏“咚咚”直跳——不是因为紧张,是因为刚才那几个暗号,和总部给的情报对上了。
良鸩随后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食盒:“看来第一天就有收获。”
骨濯抬眼:“你也看到了?”
“嗯。”良鸩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小菜,“穿绿袍的那个是东国的户部侍郎,戴玉冠的是盐商,他们刚才敲的节奏,是赤影的三级暗号,意思是‘货已到,待交易’。”
骨濯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却没吃:“交易地点呢?”
“还不清楚。”良鸩递给她一碗汤,“但肯定和镜花阁有关,我们得盯紧他们。”
骨濯喝了口汤,眼神亮了亮:“这汤味道不错。”
“镜花阁的厨子还是有点本事的。”良鸩看着她,“刚才在台上,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骨濯挑眉:“你是指被一群人盯着看?还是指穿这身裙子?”
“都有。”
“还行。”骨濯夹了一筷子菜,“只要能完成任务,这点算什么。”她顿了顿,看向良鸩,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而且,青衡小姐不是在台下看着吗?有你这个‘财神爷’撑腰,谁敢对我不敬?”
良鸩笑了,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给她:“算你识相。”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秦淮河上的画舫依旧灯火通明,丝竹声和笑语声顺着风飘进来,带着点不真实的繁华。
骨濯和良鸩坐在琴房里,一边吃饭,一边低声讨论着刚才的发现。粉色的薄纱裙被随意地搭在椅背上,青衣的折扇放在桌角,扮演的角色暂时被抛到一边,只剩下并肩作战的默契。
“接下来怎么办?”骨濯问。
“明天你继续献艺,留意那几个人的动向。”良鸩说,“我去查镜花阁的后台账目,看看有没有可疑的资金往来。”
“好。”骨濯点头,又想起什么,“对了,明天能不能给我换身衣服?这粉色太扎眼了。”
良鸩想了想:“不行,得让他们记住你这个‘桃衣姑娘’。”
骨濯叹了口气,没再反驳。
她知道,这场戏才刚刚开始,穿着粉色薄纱裙的“桃衣姑娘”和青衣折扇的“青衡小姐”,还得在这镜花阁里,继续演下去。
只是她没想到,演着演着,竟然真的在那些妩媚的眼神和清雅的笑容里,找到了一点比任务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此刻,看着良鸩认真分析情报的侧脸,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琴声,她忽然觉得,穿着青衣的良鸩,和穿着粉色薄纱的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违和。
骨濯低下头,喝了口汤,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
或许,这场戏,也不是那么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