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作品:《五秽人间相

    两人竟在瞬间形成一种微妙的默契。


    激斗中,姜盏注意到那个睡袍木偶动作格外僵硬,关节有些失控,行动也比其它三只迟缓。


    男人应该也发现了这一点,出招同时步步向它逼近,最后一脚狠狠将它踢飞,撞塌幕布。


    整个剧场的灯光像接触不良一般疯狂闪烁,很快便接连暗淡下来。


    刚才还座无虚席的观众席,此刻空无一人。


    崭新的剧场也仿佛被抽了生机,变得破败不堪,甚至还能看到几处地方缠着厚厚灰尘和蜘蛛网。


    短短几秒钟内,整个剧场就跟荒废几十年一般。


    舞台中央,一个男人盘着腿,孤零零地坐在地上,低头,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我明明…都照做了…”


    姜盏好奇这人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刚想凑近,就听到旁边的人提醒:“别靠近。先想办法离开。”


    姜盏想说这人说得轻松,这鬼地方连怎么进来都不知道,哪里知道怎么出去?


    姜盏:“你有什么办法吗?”


    男人分析道:“这里是戏剧院,刚才台上演得是木偶戏。攻击我们的也是木偶,我们刚刚因为伤了木偶,所以环境产生变化。目前所看到和接触到的都跟木偶有关,我猜,出去的线索应该也在它们身上。”


    一语点醒梦中人。


    是啊!这线索都怼脸上了她都没发现!


    啧,果然脑子不能只当摆设!


    姜盏目光落在那四只木偶身上。


    刚刚因为灯光明亮,加上事发突然,她没注意,此刻灯光灰暗,她发现那个睡袍木偶的胸口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闪。


    很微弱,如果不是刚刚在打斗中,胸口被男人的匕首划开一道裂口,根本不会被发现。


    那是什么?是心脏吗?


    这些木偶力大无穷,配合的也天衣无缝。如果不是睡袍木偶暴露破绽,想要伤到它们简直难如登天。


    如果这闪烁的光点真是心脏,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它就是出去的关键?


    姜盏不确定,但管他呢,反正眼下也没有新的发现。


    她把这个发现跟男人说,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说:“攻击胸口试试,就拿反应最慢的那只试。”


    目标不言而喻,必然就是睡袍木偶。


    男人不语,向她递了一个同意眼神,同时手腕轻挑,匕首在半空划出一道银弧,在匕首落下的瞬间,男人反手抓住刀柄。


    两人甚至在没有商量的情况下达成微妙默契。


    身影交错!


    两人朝着睡袍木偶的方向冲过去,临近刹那骤然分开。


    几乎是同时,蝴蝶刀和短匕化作两道寒光,一道向左突进,吸引木偶注意力。


    一道向右疾刺,蝴蝶刀精准地刺向木偶胸口。


    随着一声类似老旧门闩松脱的脆响,木偶动作凝固,下一秒像被抽了灵魂,哗啦一声,散落成一堆木头零件。


    与此同时,姜盏眼前白光刺目,强烈的眩晕感毫无预兆的袭来。


    当她再次能视物时,周遭已恢复成周老板的卧室,她依旧半跪在地。


    出来了?


    她目光如炬的扫视整个房间,屋内没有别人。


    所以刚刚帮她的那个男人是谁?


    周老板!


    念头电闪而过,她顾不得细想,她赶忙俯身去探周老板的颈动脉...毫无动静。


    已经死透了。


    姜盏懵了,上一秒还火急火燎的叫人来拿东西,下一秒就嘎了?


    怎么的?是邀请她来看现场直播?


    姜盏还处于摸不清这是什么套路时,楼下传来“哐当”一声脆响!


    她眼神一凛,透过二楼窗户看到一个模糊身影冲出别墅。


    当下,姜盏的脑子里闪现出一个想法就是,这人不是凶手就是贼,先抓再说。


    姜盏想打开窗户跳出去,然而窗户是锁着的,她扯下旁边的窗帘裹住拳头,狠狠砸向窗玻璃。


    “哗啦——!”玻璃应声碎裂!


    她顾不上飞溅的碎片,双手护头,从二楼纵身跃下。落地翻滚卸力,动作一气呵成。


    雨点如豆般砸在姜盏脸上,模糊视线。


    她视线在雨幕中锁定车道上那个黑色身影,那人似乎是听到动静,在拉开车门的瞬间,侧头朝姜盏的方向瞥了一眼。


    雨太大,距离太远,姜盏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捕捉到一个模糊的侧脸轮廓。


    随即,那人矮身钻进车内。


    “站住!”姜盏大喝一声,拔腿就追。


    引擎轰鸣,轮胎在湿滑的地面上卷起水花,黑色吉普车如离弦之箭般离开现场。


    姜盏将速度提到极致,在车后玩命的追。


    由于距离隔的太远,加上人的速度终究是比不过车的速度。


    追到路口,黑色吉普车一个转弯漂移,彻底消失在雨夜里。


    姜盏撑着膝盖,喘着粗气,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和下巴不断滴落。


    口袋里的手机这时传来震动,她胡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直起身掏出手机,目光却始终注视车子消失的方向。


    接起电话,“花姐。”


    花姐:“喂,盏盏,东西拿到了吗?”


    “周老板...死了。我来的时候人就已经死了。死状…跟新闻里一模一样。”姜盏深吸口气,“东西没给我。”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姜盏追问:“花姐,所以他要给你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花姐声音里带着微弱的抽泣声,“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算了,你先回来再说吧。”


    姜盏应声,挂断电话。


    *


    回到酒吧,姜盏三下五除二的把事情经过跟花姐说。


    花姐听完,大为震惊,乃至于香烟都忘了吸。


    她抓过姜盏,担忧地在她身上搜寻:“那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啊?我看看。”


    姜盏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花姐这才放心,追问:“你没看错?你确定是他把自己吊上去的?”


    姜盏接过调酒师递来的鸡尾酒,给出肯定回答:“我亲眼所见。看着他拿丝线把自己绑起来,看着他把自己吊上去。”


    “亲眼。”她竖起两指,在自己眼前比划了一下,强调亲眼目睹的事实,转身给客人送酒去了。


    “盏姐!花姐!大新闻!”江不悔喘着气,浑身湿透地闯进来,声音带着压不住的那股子亢奋劲儿,“西郊枫林路18号又挂了一个!就是前阵子常来店里的那位大叔,叫什么周什么傅的...”


    江不悔越说越带劲,比手画脚,唾沫横飞。


    姜盏送酒回来,正好听了个大概。


    江不悔还以为是客人,吓得紧急刹住话头,回头看来人是姜盏才放心。


    江不悔:“太他妈邪门了!听...”


    "行了,我们知道了。"花姐正心烦着,没心情再重复听第二遍,指着姜盏,“她就在现场。”


    “啥?!”


    江不悔眼睛瞪得溜圆,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猛地捂住嘴,左右张望确定安全,才凑到姜盏身边,“合着那别墅里的脚印,其中有一串是你的啊?那他真是自杀?然后把自己给吊上去?”


    姜盏点头,“嗯,亲眼所见,亲手所断。”


    她将收来的空酒杯推给调酒师。


    “亲手所断?”江不悔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断…断什么?”


    “丝线啊。”姜盏语气淡定,“我割断他手上线的时候,人已经硬了。”


    江不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搓着自己的鸡皮疙瘩说:“真这么邪!电影里诈尸都不敢像他这么干。”


    花姐脸色凝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吧台,她到现在都还觉得像在听玄幻故事。


    她从烟盒里取出一根香烟点燃,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隔着白雾缭绕,她含糊不清地开口:“十几年前我刚盘下这块地,开了这家酒吧,在我最难的时候,是他牵线搭桥帮我解决了第一批酒水的麻烦,怎么着也算得上是帮了我个大忙。”


    花姐:“现在他死的不明不白,如果就这么算了,太窝囊了!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


    花姐表面上看似轻浮散漫,生死看淡,对万事从不关心。


    但姜盏清楚,这只是她表现给外人看的表象。


    实际上的花姐骨子里比任何人都重情重义。


    姜盏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替周老板报仇,至少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别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可是这仇要怎么报?


    她们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唯一的可疑人还跑了,她甚至连对方车牌都没看清。


    警方也都把案子定性成自杀了,虽然那自杀方式连鬼都不信。


    姜盏无意识地摩擦食指上的银戒,试着缕缕思路,“这几起案件中除了地点不同,身份不同,死状都一模一样,都是自杀后再把自己吊成木偶状。而且.....”


    江不悔和花姐同时看着她,等她接下来的话。


    姜盏:“而且,我总觉得这些案子之间,应该有更具体的联系,比如他们都可能接触过某个相同的东西或者地方...”


    “等等!东西?地方?”江不悔眉头紧锁,他似乎被触发到什么记忆,一拍大腿,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打零钱和一个打火机,又从这些零零碎碎的零钱里翻出一张名片。


    他献宝似的把名片拍在吧台上,“差点忘了这茬!我前两天在古玩城那边瞎逛,想看看能不能结识一两个志同道合的好友,正好听到几个摊主聊到这档子怪事,说那几个倒霉蛋死前都去过这里。那些人出来时手里都拿着个小木盒子。”


    “小木盒子?”花姐和姜盏异口同声,目光聚焦在名片上。


    名片是深褐色的,质地很特别,像是某种粗糙树皮制成,边缘还有不规则的毛刺。


    上面是用暗绿色烫印出来的古朴字迹,写着制偶斋。


    “制偶斋?”花姐拿起卡片端详,“没听过啊。”


    江不悔凑近,神秘兮兮地道:“新开俩月,就开在犄角旮旯!老板是个干巴老头,整天神神叨叨的,就爱捣鼓些针线活和破木头疙瘩。”


    姜盏不以为意:“古玩店,有木盒很正常吧?”


    江不悔反驳:“那也不能前后脚吧?而且木盒大小统一,会这么巧吗?”


    姜盏其实还想说:说不定是统一包装规格呢?


    这念头仅仅是在她脑子里转了一圈就消失了,她可不想被贴上“杠精”的标签。


    她看向花姐:“花姐,周老板最近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收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花姐沉默几秒,似乎在回忆,最后缓缓摇头:“没有,他就说有个棘手的东西想拜托我帮忙处理掉...”


    说到这,花姐和姜盏的神情一顿,相互对视异口同声说:“就是小木盒!”


    江不悔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试图在努力跟上她们的节奏。


    不过事实证明,他缺课了。


    花姐把名片交给姜盏,“盏盏,你去一趟这个制偶斋。老周的死不能就这么算了,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我也试试能不能找到那辆吉普车的车主。”


    姜盏接过,点头:“好。”


    江不悔立刻谄媚得凑上来:“盏姐!带我去!我对那一片门儿清!保证能帮上忙!”


    他拍着胸脯,一脸跃跃欲试。


    姜盏看着江不悔,脑子里回想起他刚提到的‘结交志同道合的好友’。


    刚才光顾着聊正事,想着等正事聊完在找他算账,后面就给忘记了。


    江不悔要不凑她面前,她还想不起来。


    这家伙的老本行可没忘干净。


    “江不悔,”她声音不高,语气平淡,但看他的眼神里是洞悉一切的警告,“你刚刚说前两天在古玩城做什么去了?交朋友去了?”


    江不悔所说的交朋友,在姜盏眼里可不是什么好词。


    在姜盏初次见江不悔的时候,她就撞见江不悔正扒着别人的口袋,当时就被她出手制止了。


    这事姜盏开始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生活中的小插曲。


    谁知当晚回到酒吧,又在门口撞见他鬼鬼祟祟。


    介于他有前科,当晚姜盏特别关注他。


    果然,这人就是没憋好屁。


    趁人喝多故意上去碰瓷,伺机向对方索要赔偿。


    在她眼皮底下搞事不说,还影响店里生意,她能忍?


    反手就是调出监控成功让江不悔当场认错。


    当时他为自己辩解的说辞就是‘想结识志同道合的好友’。


    江不悔脖子一缩,冤枉道:“哎哟我的盏姐!天地良心啊!我江不悔现在可是遵纪守法好市民!我这不是…身为东城老巷荣誉街坊,关心邻里们的经济健康嘛!您要是不信,那几个卖古玩的摊主可以给我作证!”


    江不悔挺直腰板,眼神坚定的堪比入党宣誓。


    姜盏轻哼一声,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在他面前晃了晃:“再让我发现你关心别人的裤兜,我就让你亲身体验一下什么叫物理超度。”


    江不悔小鸡啄米的疯狂点头:“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接着又小心翼翼地觑着姜盏脸色:“所以…盏姐,我能去吗?保证只带路,不多嘴,不惹事!”


    姜盏没直接回答,瞥了花姐一眼。


    花姐吐了口烟圈:“他跟着去也好,那片鱼龙混杂,他熟门熟路,多个帮手,多个照应。”


    姜盏没反对,算是默认了。


    她收起名片,正准备上楼换套衣服,目光不经意扫过自己的袖口处,沾着已经干涸的暗褐色血迹。


    是破窗时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划破手臂留下的,伤口很浅,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愈合得只剩一道浅浅红痕,几乎看不出来。


    但血迹还留在衣服上。


    花姐也留意到了,眼神微微一凝,神情复杂难辨,但什么也没说。


    姜盏跟没事人一样拍掉衣服上的血迹,转身上楼,“我去换件衣服,你在门口等我。”


    江不悔响亮应道:“好嘞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