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官奴烙印

作品:《靠山村女战神手札

    栖霞坳的清晨,是被浓烈得化不开的草药苦涩唤醒的。


    艾草、菖蒲焚烧后的灰烬气息,混合着生石灰的干燥刺激,沉甸甸地压在谷地上空。


    像一块浸透了苦水的厚布。


    连续三日的祛秽如同刮骨疗毒,勉强驱散了盘踞的死亡甜腥,但废墟投下的巨大阴影,和空气中紧绷如弦的神经,却远未消散。


    谷口临时搭建的议事棚内,空气凝滞如铅。


    凌战背对着入口,目光穿透简陋油布间的缝隙,落在谷内那些沉默劳作的身影上——


    利用断壁残垣巧妙加固的屋舍雏形,在隐蔽角落挖掘陷坑的护卫,向阳坡地上清理碎石、准备播种的妇人……一切都在她规划的“隐于荒芜”策略下艰难推进。杨思俭的老道与执行力,是这一切得以运转的基石。


    然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始终萦绕在她眉宇深处,如同谷地上方那层驱不散的薄雾。


    “夫人,”杨思俭在她身后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砂砾摩擦般的粗粝,“昨夜外围暗哨…数里外山脊,发现不明快马踪迹。短暂停留,旋即消失。非猎户路线,更似…探查。”


    “知道了。”


    凌战的回应平静无波,目光依旧沉静地扫视着山谷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刺破了棚内的死寂。


    负责瞭望的小石头像只受惊的山猫般窜了进来,小脸绷得紧紧的,胸口剧烈起伏,手里死死攥着一小卷用草茎捆扎的、沾着冰凉露水和新鲜泥土的粗糙树皮纸。


    “娘!苏姨…信!”


    他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将那卷带着山野寒气的信笺递上。


    棚内的空气瞬间冻结。


    凌战接过信笺。


    树皮纸上,是苏婉用烧焦的细小树枝写下的、极其潦草却字字如淬毒匕首般的消息:


    【临山镇剧变!工部净街虎至,持“征调匠籍”令,强索所有沈记匠户及家眷!霍珩开衙点验,全程配合,亲押至镇□□予工部鹰犬!匠师刘三河携妻儿欲遁,遭霍珩衙役围堵擒回!其妻护子,泣血哀求,霍珩…冷眼旁观!工部百户当场鞭毙刘三河!其妻悲号,撞柱殉夫!幼子…被掳!余者百余口,枷锁铁链,如驱牛羊,哭声震野…去向成谜!霍珩府门紧闭,高悬“公务已毕”牌。苏婉泣血以告。】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冰锥,狠狠扎进凌战的眼底,瞬间将刺骨的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砰——!”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


    是凌战攥紧的拳头,裹挟着万钧之力,重重砸在支撑棚顶的粗木柱上!


    朽木簌簌落下呛人的灰尘。


    她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惨白如骨,手背上青筋如虬龙暴起,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一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杀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喷发前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以她为中心无声地席卷开来!棚内的温度仿佛骤降至冰点!


    杨思俭和小石头同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巨力扼住了喉咙,下意识地踉跄后退半步,脸色发白。


    “霍!珩!”


    “好一个‘父母官’!好一个‘冷眼旁观’!”


    她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冰冷刺骨,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剧毒的恨意。


    几乎是同时,一阵踉跄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冲了进来。


    是沈厌。


    他显然是从安置幼童的土屋狂奔而来,脸色惨白如纸,额角冷汗涔涔。


    眼中充满了不祥的恐惧。


    “阿战…信…信上写了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破碎的颤音,几乎是扑到凌战面前,一把夺过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山岳的树皮纸。目光如受惊的野兽般扫过那潦草泣血的字迹:“刘三河”、“鞭毙”、“撞柱殉夫”、“幼子掳走”、“枷锁铁链”、“如驱牛羊”……


    “呃啊——!”


    沈厌的身体猛地剧震,如同被无形的攻城巨锤狠狠击中胸膛!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剧烈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


    刘三河…那个总爱憨笑着炫耀刚会叫爹的小儿子、偷偷塞给他新烤红薯的汉子…没了?他那总是温温柔柔笑着的妻子…也没了?那个咿呀学语、戴着虎头帽的小娃…被掳走了?!


    那百余口朝夕相处的匠户和他们的家人…像牲口一样被锁走了?!


    “不…不可能…霍珩他…他亲口答应过的!他承诺会善待安置!”


    沈厌猛地抬起头,眼中是巨大的、被彻底碾碎的惊骇和无边的痛苦,他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死死盯着凌战,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他怎么能…怎么能认同他们被当成牲口!怎么能背弃承诺,眼睁睁看着他们…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被杀?看着他们妻离子散,沦为猪狗不如的官奴?!”凌战毫不留情地斩断沈厌最后一丝虚妄的幻想。她一步踏前,逼近几乎瘫软的沈厌,一字一句,清晰、冰冷、沉重如铁砧砸落,不仅砸在沈厌心上,也砸在杨思俭和小石头的灵魂深处。


    “因为他霍珩,骨子里就刻着工部那套把人当牛马的规矩!他是霍家子弟,天生高人一等!在他眼里,匠户就该是官奴,是朝廷圈养的财产!反抗?那就是不知好歹,是刁民作乱,死不足惜!他当初那点虚伪的承诺,不过是世家子弟居高临下的施舍!


    不想成为官奴——他就要用最冷酷的铁腕,维护这吃人的官营铁律!”


    她猛地一挥手,手臂如战旗般指向山谷——指向那些在废墟中沉默劳作的身影,指向土屋门口王婶怀中那个吮着手指、懵懂睡去的幼童。


    “看清楚!沈厌!看看这栖霞坳!看看这些跟着我们逃出来的孩子和老弱!我沈家工坊,从立起招牌那天起,就只有凭手艺吃饭的契约工匠,绝无一个奴隶!他们的父母妻儿,更是堂堂正正的自由之身!工部视人为草芥,为可随意鞭笞、掠夺、宰杀的牲口!”


    她的目光如寒电扫过沈厌惨无人色的脸,扫过杨思俭眼中翻涌的悲愤与凝重,扫过小石头惊恐却渐渐被怒火点燃的小脸。


    “噗通”一声闷响。


    沈厌最后支撑的气力被彻底抽空,顺着粗糙的木柱滑坐在地。


    他双手死死捂住脸,指缝间溢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呜咽。肩膀剧烈地耸动着,那不是悲伤的泪水,是岩浆般沸腾的愤怒、是无边无际的噬心愧疚、是对自己轻信世家伪善面具的刻骨痛恨!


    是他!


    是他将那些信任他、追随他的匠户们,推给了那个认同官奴制度、冷血无情的霍珩!


    杨思俭苍老的脸上肌肉剧烈抽动,浑浊的眼中翻涌着深沉的悲愤与刺骨的寒意。


    他上前一步,声音沉重得如同铅块坠地:“夫人,东家…事已至此。工部所求,是匠户的手艺和人丁,灭口非其本愿。霍珩所为,是恪守其世家立场,以铁腕维护官营铁律,震慑反抗。那些匠户及其家眷…怕是…怕是此刻已被烙上‘官奴’之印,正被押往工部掌控的某处不见天日的矿坑或工坊了。此生…恐难再见天日。”


    凌战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冰冷的空气如同刀锋刮过肺腑,强行将胸腔里翻腾欲出的焚天杀意压回深渊。她走到瘫坐在地、被巨大痛苦吞噬的沈厌面前,蹲下身。目光锐利如刀,直刺他血红的眼底。


    “哭够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眼泪和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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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悔,能换回刘三河夫妇的命吗?能救下那些被掳走的孩子吗?能砸碎套在他们脖子上的枷锁吗?!”


    沈厌猛地抬起头,布满蛛网般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凌战脸上。


    那深不见底的痛苦深渊中,一丝被点燃的、近乎疯狂的火焰正熊熊燃烧起来。


    凌战迎着他绝望又炽烈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现在!沈厌!你给我站起来!擦干你那无用的眼泪!把这剜心之痛,给我刻进你的每一根骨头里!想改变?想救那些可能还在地狱里喘气的人?想砸碎那烙在活人身上的官奴印记?那就先给我活着!先给我把这栖霞坳,打造成能护住眼下这些人的荆棘堡垒!想死?想赎罪?等我们杀回临山镇,你有的是机会跪在刘三河坟前磕头磕到死!”


    每一个字都带着灼人的铁腥气,烙印在沈厌的心上。


    凌战话语中那冰冷而炽烈的意志在他体内激烈冲撞、撕扯。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嗬嗬的怪响,身体剧烈地痉挛着,泪水混杂着屈辱和不甘的火焰在眼中燃烧。他死死咬着牙,牙龈渗出殷红的血丝,猛地一把狠狠推开凌战伸出的手,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摇摇晃晃、却无比倔强地站了起来!


    他不再看凌战一眼。


    布满血丝的双眼直勾勾地钉向棚外那片在压抑中重建的山谷,钉向那些在废墟间挥汗如雨的身影,钉向远处土屋门口,王婶怀中那个安静睡去、对滔天血泪一无所知的幼童……


    没有哭泣,没有言语。


    他只是僵硬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凌战看着他离去的、转向肃立待命的杨思俭:“杨老,传令。”


    “一:外围所有明暗哨位,警戒提至甲等!瞭望哨增双岗,配双筒镜,十里之内,飞鸟惊林,即刻来报!延误者,军法!”


    “二:谷口及缓坡预设之‘虎穴’双层连环陷坑、‘蛇径’绊索毒蒺藜阵,今夜子时,必须封死最后一道机关!触发标识,仅限核心护卫知晓,泄者,死!”


    “三:核心区‘蜂巢’藏兵洞、‘鼠道’逃生径,昼夜轮班,加速贯通加固!粮仓、药库、水源上方之‘鹰巢’瞭望台,由您亲自督验!一寸不稳,提头来见!”


    “四,”她目光如鹰隼般投向谷底最深处那面刀削斧劈、隔绝生死的悬崖绝壁,“‘归墟’乃最后生门!入口伪装与内部第一段支撑,三日为限!所需石木铁器,不计代价,尽数取用!”


    “五:所有妇孺,由穗禾、大妞统管,全力保药圃与小块梯田播种!薯种、驱秽草药种子,即刻下地!此地存亡,系于粮药,不得有失!”


    “六,”她最后看向小石头,语气斩钉截铁,“将苏婉所传工部暴行,霍珩助纣为虐之丑恶嘴脸,告知谷中每一名护卫!让他们知晓,守好这栖霞坳一寸土,便是饮下可以改变未来的第一口血!”


    一道道指令,清晰、冷硬、毫无转圜余地,带着铁与血的气息,从凌战口中吐出。


    杨思俭猛地一抱拳,腰杆挺得笔直,眼中浑浊尽去:“领命!”


    嘶哑的声音斩钉截铁。


    他再无半分老者迟暮,转身大步流星跨出棚屋。


    棚内,只剩下凌战一人。


    棚外,山谷因这新的、更严酷的命令而骤然绷紧、加速运转的声响,如同低沉的战吼隐隐传来。


    她走到棚边,目光越过那些在生死线上奋力挣扎的身影,缓缓抬起手,抚上腰间那柄冰冷如霜的刀柄。指尖传来的彻骨寒意,如同深渊之水,终于将心头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焰强行冷却、压缩。


    那冰冷的触感,无声地诉说着为未来计,所需的代价与…蛰伏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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