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真哑然。


    她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


    于天佑郑重其事，看不出丝毫夸张，已经亲手拉开了蝴蝶结，淡香扑鼻，如流光一般的布料泛着高雅光泽，让人不忍挪眼。


    正红的大胆用色，并没有大面积的露肤，上身高腰窄身的无袖样式，下身是复古的大蓬拖地伞裙，最有心机的地方在腰部，胸部空出小小一截，留白地恰到好处。


    礼盒已经拆开，甄真却觉得这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她接受这份礼物，意味着不能再对于天佑装聋作哑，在于天佑把礼服拿出来的瞬间，她蓦然想到了另一张脸。


    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大多数时候温和有礼，让人如沐春风，偶尔也会如同盛夏香江的天气，暴雨忽至，深沉愤懑，让人不知所措。


    就像他今早干涉她的私事那般。


    她掩去那一点点在心底的烦躁，在更衣室里换上了礼服，Angela全程在更衣室里帮忙。


    她并没有因为多出一个女人不自在，相反Angela非常专业，帮她调整礼服的肩带，确保她以最漂亮的姿态出来。


    甄真从穿衣镜里看到自己的样子，陌生又奇特。


    这是另外一个自己。


    Angela以设计师的眼光审视她，“你很合适。”


    她自然不会告诉眼前的女人，乔大师在临死前交给她一张照片，说礼服是给那个女人做的，可惜那个女人已经死于一场火灾，永远无法来拿这件衣服了，照片上有女人的尺寸，告诉她如果遇到和照片上女人的尺寸和气质相近的人，那就是礼服的有缘人。


    在看见甄真的第一眼，她已经觉得这位就是有缘人。


    甄真并不知晓Angela的想法，盯着穿衣镜，猜测：“这件礼服原本应该是有主人的？”


    “是，那位客人永远无法回来穿这件衣服了。”


    甄真猝然愣住，从Angela的眼中读出了意思，客人或许不在人世了。


    于天佑和于慈恩都被变装后的甄真迷倒，店内鸦雀无声。


    红与白的极致对比勾画出超绝画卷，甄真如同一株在黑夜中怒放的红玫瑰，浓烈的红色店点燃了黑夜。


    甄真自己打破沉默：“天佑，我穿成这样去吃饭会不会太隆重？”


    “不会。”于天佑朝她伸出手臂，“如果能有幸和这么漂亮的姑娘去吃饭，所有人都会羡慕我的，我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别人来抢你。”


    男人的话已经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意图，甄真避重就轻：“我觉得该担心的是我，毕竟于Sir你是万千少女的爱慕对象，我大概需要登报澄清一下，今天只是朋友之约。”


    于慈安吐了吐舌头，小心地看了眼哥哥。


    于天佑的眼神只有一瞬间的黯然，很快温和一笑：“我们先去吃饭。”


    他指了指自己的臂弯。


    甄真迟疑一瞬才挽上去。


    于慈安在他们身后做鬼脸：“三哥，用餐愉快哦。”


    她转身又和Angela吐槽：“你看我哥是不是要谈恋爱了？”


    “不好说哦。”Angela看着两人的背影神秘一笑。


    华服男女进入高空餐厅，迎宾将他们引入室外的露台，此时空无一人，唯独正中的餐桌上摆放着精致餐具，还有两支在温暖夜风中摇曳的蜡烛，露台外面正式维港的绝美夜景。


    美不胜收。


    侍者都是正规的黑西装打扮，优雅地递上菜单。


    于天佑将菜单给女士：“今天你做主。”


    甄真开玩笑：“我不大点菜哦，万一点到你不喜欢的……”


    “你点的，我都喜欢。”


    “……”甄真避开他有点炙热的眼神，点了寻常的牛排和前菜。


    侍者迟疑：“于少，要不要加一些别的？比如今天有黑松露，帝王蟹，鱼子酱，布勒塔尼蓝龙虾……”


    “不如尝尝帝王蟹或者龙虾？”他温和提议，等着她的答复。


    甄真不好扫兴：“可以。”


    米其林三星的尊贵法餐好看又好吃，除了分量之外没有别的毛病。


    于天佑后面加的帝王蟹和龙虾，她浅尝了两口，也赞说很好吃。


    吃完主菜后到甜点时间，上来一款心形的白巧慕斯，上面洒满玫瑰花，香味浓郁，很是吸睛。


    甄真眼神微顿，调侃道：“法国大厨真浪漫。”


    “这是于少定制的甜点。”侍者很应景地帮于天佑说话。


    “……”她试图以微笑掩饰尴尬，勺子却挖到了一个硬物，心中怦然一跳，不会吧。


    于天佑应该是谢慧玲的忠实粉丝啊，怎么剧情乱套了。


    男人以鼓励的眼神看着她：“这个慕斯很好吃，你试试看。”


    可是她不想吃到什么异物，然后还假装惊喜。


    于是甄真只能笑眯眯地把勺子抬起，随之露出一根细细的白金项链。


    她偏头打趣侍者：“这可是要赔本啊，你们给每位客人都送神秘礼物吗？”


    侍者尴尬地看向于天佑：“这是于少……”


    于天佑挥挥手，侍者的话被打断，露台只剩下他们两个，夜风吹拂带来温热和海港特有的潮湿。


    男人的声音有些失真：“阿真，这是我的心意。”


    “生日快乐。”


    他看着她的眼睛，眼神带着无限缱绻和温柔。


    “谢谢。”她若无其事地道谢，“只是你已经送了礼物，这个项链我一定不能再收。”


    “这个是惊喜，不能不收。”于天佑忽然碰了碰她的手，“阿真，你应该看出我的意思了吧。”


    “没……”


    “认识你时间不长，可是我很喜欢你。”


    这句告白还是让甄真震惊了一下。


    宋绍廷怨气冲天地说于天佑肯定没安好心，甄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不安好心了。


    “于Sir,你不是开玩笑？”


    于天佑哑然失笑：“这种事我怎么好开玩笑，我真的……”


    甄真扬起手：“好了，于Sir,我明白了，可是我不……”


    她看着于天佑希冀的眼神，狠心说：“我不喜欢你，我只把你当朋友。”


    静默袭来。


    于天佑的眼神眼见地落寞下去。


    甄真把项链推过去，“礼服，我很喜欢，谢谢。”


    沉默良久后，于天佑捡起项链，依然笑容温和：“阿真，没关系，这个项链只属于你，我等着你以后收下。”


    “……”


    甄真岔开话题，“谢谢你给我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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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日，我还要去医院看病号。”


    “谁生病了？”


    “廷仔。”


    于天佑神色莫名，欲言又止，眸间有些暗芒，“我送你过去。”


    甄真拒绝了于天佑相送的提议，打了辆的士去医院。


    的士司机从车内后视镜看了她很久，甄真忍不住问：“司机大哥认识我？”


    “不太确定……你是不是我载过的那位。”司机看了又看，“那位小姐是城寨的……”


    甄真却认出来司机来：“阿发？”


    司机咔嚓一脚踩下刹车：“真的是你啊。”


    “……别激动，好好开车。”她可不想这么噶掉。


    重新遇上阿发，她倒没觉得什么，阿发自己激动不已，一直在惊叹缘分。


    阿发是个话痨，先夸她今天太漂亮没认出来，又问她去医院干什么。


    “看病人。”


    “这么晚还去看病人啊，要不要带个宵夜？”


    “……”她细想一下，这个提议不错，住院的伙食好不到哪里去，况且她今天生日。


    她让阿发在一家茶餐厅前停下，点了香气浓郁的牛杂，公仔面，冰爽的冻柠乐……


    阿发停车后又递给甄真一张卡片，“阿嫂有事记得CALL我。”


    她忍俊不禁，提着外卖袋进去住院楼，高跟鞋敲在地板上咔嚓咔嚓，红裙如水波荡漾出圈圈涟漪，让经过之人无不侧目。


    甄真心无旁骛，只被外卖袋里的世俗香味蛊惑，一心想和人共享这顿夜间美味。


    米其林三星的法餐高级典雅，色香味都被精心调配，好配得上最高级的字眼，不会过分辛辣，过分油腻也不会过分甜腻。


    可是她竟然还没吃饱，还会被这些有浓重气味的东西吸引。


    病房里却空无一人。


    护士和她解释，宋先生执意要出院，要在家里静养。


    乱来。


    “你们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她面有怒色，“你们不知道我是他的监护人吗？病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出院？”


    “监护人？他给我们看了身份证，已经成年了，可以自己决定去留。”护士迟疑，“医生也说他的情况可以考虑……”


    她闭了闭眼：“他什么时候走的？”


    “晚上六点。”


    甄真马不停滴地赶回城寨，热辣滚烫的外卖已经凉透。


    一进入城寨的小巷子，昏暗和酸臭的腐味一起袭来，她手中的外卖香味被掩盖。


    她屏住呼吸，顾不得优雅高贵的红裙沾染了地上的黄泥和黑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上楼，站定在漆黑的门前。


    楼道里的灯又坏了，偶尔有一两道邻居门缝里透出的光也于事无补，她摸到门把手，还没用力，门已经被打开。


    松柏般的高大身影盖住她的，白衬衣被浓重的黑暗染黑，看不出本色。


    这人的沉默比黑暗更甚。


    看到他没什么大碍，她想要斥责的话都被堵在喉间，红唇嗫嚅两下，什么都没说，从他身旁挤过去。


    就在她擦身而过的瞬间，手腕被摁住，铁钳似的力量将她的脚步生生拉住。


    甄真拧眉，听见“啪”地一声，昏黄的小灯泡亮起，同时响起宋绍廷沉闷暗哑的声音：“阿嫂，这件衣服真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