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人面色各异地望着突然出现的宋绍廷。


    李德凯的眉头皱得更深，正要说两句，红姨抢先训斥儿子：“廷仔，你做什么？能这么和于少说话吗？”


    宋绍廷当然不会和妈妈扛起来，冷不丁地坐下，不再说话，也没有道歉的意思。


    于斯正哼哼两声倒是幸灾乐祸。


    “Bryan，我不过是想追求你嫂子，你为什么那么生气？”


    他把“嫂子”两字咬地很重，引得人侧目。


    当事人无动于衷，专心吃着东西，等他说完了才轻飘飘地瞥来一眼，“于少，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个问题到此为止。”


    于斯正这才讪讪闭嘴。


    一顿饭也吃的差不多了，接下来是家庭团圆时光，他知趣地先告辞。


    没有了于斯正这个外人，桌上的气氛反倒紧绷起来。Jenny这个外人发挥自己的气氛活跃者的功能，把话题转到何清露身上。


    “阿姨，你好适合白色，穿这个套装太仙女了。”


    何清露不好意思地笑着：“一把年纪了，你就别夸我了。”


    “我实话实话，阿姨，要不你问问李伯伯？”她俏皮的眨眼，把皮球踢给李德凯。


    李德凯的脸色已然松动，眼神全然落到身旁的发妻，“唐小姐说的没错，你穿白色一直很好看。”


    接着他回忆起往事。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在你家的菜园里做小偷，你穿的就是白色裙子……”


    李德凯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回忆起往事来眉飞色舞，听者动容，不只是何清露自己怔怔地，连甄真都忍不住跟着他的话想象郎才女貌的画面。


    二十多年前的大陆处在封闭时间，要什么没什么，他们说起过去却比什么时候都幸福。


    这场回忆持续了不短的时间，直到李德凯说回家，甄真才猛然想起一个问题。


    这个家要怎么住。


    李德凯心中有了安排，正式地和红姨说：“宋姐，按理说应该叫你一声亲家，绍威不在了，我知道你和阿真感情很好，不过现在她找到了父母，以后还是和家里人一起住，你没意见吧？”


    一阵沉默。


    红姨还是很快笑着回应：“当然没意见，阿真想住哪里都可以的。”


    所有人都看着甄真，她的视线扫过宋绍廷，淡淡垂眸，玩笑道：“爹地，你这么严肃做什么，我当然要回家陪妈咪住，但是偶尔也要回去陪红姨坐坐的，否则她一个人多无聊。”


    李德凯不知在想什么，竟然说：“这好办，我让司机去接宋姐过来，也可以陪着你妈咪，家中也不缺宋姐一个房间。”


    红姨婉拒：“这使不得，廷仔说给我换了大房子，不用那么麻烦的。”


    “是的，伯父，我妈住在家里就可以，不麻烦了。”


    宋绍廷扶着妈妈先走，显然不愿意再谈。


    何清露拉了拉李德凯的衣袖，示意他别说了，大家各回各家。


    差遣司机送几位回去，甄真依然留在酒楼处理事情，到厨房发现两张熟面孔。


    正是宋绍廷带她去吃的避风塘炒蟹的老板和儿子，万叔和万安。


    万安对她咧嘴笑：“大嫂，好久不见。”


    “你们怎么……”


    “我们是猴子请来的救兵。”他哈哈大笑，“廷仔专程开豪车来接我们哦，怎么能不来。”


    “你们自己不要做生意？”


    “没事，多一天少一天不影响，今晚在你们这做炒蟹，也过瘾，你们厨房真大啊！”


    万安滔滔不绝，甄真的心情跟着飞扬起来。


    “廷仔呢？”万安最后问。


    甄真想到他走前那张全然沉下去的脸，心微微一沉，叹气道：“他送红姨回家，等会再来。”


    有了万家父子坐镇，她对晚市莫名有了信心。


    早该想到这两人的，他们做的虽然是小生意，可是真有功夫在手上，龙凤楼需要这样的厨师。


    林庄一个人顾两家店太辛苦，以后城寨的店不做了，还可有别的地方开分店，总之人才多多益善。


    她和万安聊了一会，不动声色地先退出厨房。


    于天佑再次来到酒楼，是带着警局的化验报告来的，“茶有问题，被人添加了复合粉末，我们找到了沙门氏菌，金黄色葡萄球菌等各种致病细菌。”


    “清洁工证实自己被留香楼老板收买，还有在大堂起哄的那位也收了钱……”


    甄真正色：“那就是有证据控告留香楼？”


    “是的，我们现在去抓人，你要一起去看看吗？”于天佑提前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去。”她毫不犹豫。


    留香楼是港城老字号，距离利苑店不过四百米，甄真还是第一次踏入其中。


    装潢气派，如今已经显得有些年头了，透出股复古味道，不复当年的辉煌，于天佑穿着制服，身后还跟着几个警员，再加上甄真，这一行人立刻吸引到所有视线，晚市还没开市，这里人不多，稀稀拉拉几个，更多的是忙碌的职员，生意算不上好。


    龙凤楼今天的晚市是免费餐，已经排起长队，有人唉声叹气。


    “怎么那边这么多人？”


    “人家开免费餐，当然多人了。”


    “这一晚上得亏多少钱？”


    “哼，也不能天天开免费餐吧，开完免费餐，就没招……”


    几个职员的叽叽喳喳顿时停住，只因于警官一行人已经进来。


    “找你们老板。”他言简意赅，亮出证件。


    留香楼如临大敌，立刻去请张老板。


    张志明年仅五十，五短身材，大啤酒肚，见到阿Sir干笑两声：“于Sir，什么事大架光临，前段时间，于太还来这里吃饭，问我有没有新年盆菜预定，我到时候一定亲自送上门。”


    他企图攀关系，可是于天佑铁面无私：“张志明先生，你涉嫌给龙凤楼利苑店厨房投毒，您有权保持沉默，所说的话成为呈堂证供……”


    “什么？”张志明愤愤，忽然瞥了眼甄真，“是不是她，这个女人陷害我？”


    “你认识我？”甄真反问。


    她可是第一次见张志明。


    张志明意识到自己态度过激，缓了缓：“谁不认识你，报纸上经常登你的照片！”


    倒是有道理，只是她觉得不对，这人蓄谋已久了吧。


    于天佑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让同事直接带走。


    周围一片哗然。


    刚想进店吃饭的客人议论纷纷。


    “不会真是留香楼投毒吧？”


    “真缺德。”


    ……


    张志明被人桎梏住两只胳膊，猛地一跺脚：“我没做过，你们不能乱抓人。”


    甄真冷嘲：“贼喊捉贼，还挺像。”


    没想到他忽然大喊：“我要找律师，你们要问什么，和我律师联系。”


    追出来的店员领悟老板的意思，连声回应：“我马上联系律师。”


    甄真蹙了蹙眉，于天佑安慰她：“不用管，这件事证据确凿，找律师也没用。”


    她的口供已经录完了，没跟去警局，目送抓人的警车离开，回头瞥着留香楼。


    留香楼历史悠久，可惜不久后也要关门大吉。


    对她来说，却是个大机遇。


    晚市是免费餐，利苑店里人山人海，厨房中毒事件好似没有发生过，公众的记忆如同水中游鱼只有七秒。


    罗力和肥波对着人潮犯愁。


    “周总，这么多人，厨房忙的过来吗？”


    “尽力吧，我从外面找了几个师傅，都在里面帮忙。”


    “今晚上亏大咯，甄小姐说十点以前排好号的都能免费……”罗力心疼钱，因为新店开张之后，甄真改了原先的登记资料，分出股份给几位管理者，罗力也拿了不少股份，每天干活充满劲头。


    “罗经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今晚上要不开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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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未来几天可能都没人来吃饭，亏的更多。”


    甄真冷不丁地站到他们身后。


    罗力满头汗，细想一下真是如此，酒楼的厨房中毒，谁还敢来这里吃饭，不由得心悦诚服，想到始作俑者，又骂起对面的酒家：“这个留香楼也太下作了，没看出来张老板是这种人。”


    “他们以前没有这么搞过利苑店？”甄真突然问。


    罗力是原先利苑的老员工，很清楚两家酒楼的历史，“没有哦，那时候都算客气，偶尔会搞价格战，所以我说没看出来他这么坏。”


    “那就奇怪了。”甄真思忖着，“龙凤楼才开了这么两个月，他们就急了？”


    “不过利苑以前的生意没有这么好，竞争自然不大，可能是张老板真急了吧。”


    甄真不予置评，只觉最近她做事都顺风顺水，突然来这么一出，像是某种预兆。


    宋绍廷回来利苑时，甄真正好和于天佑打电话。


    “你说他被保释了？”她不可思议，“不是人证物证都在吗？这样都不能定罪？”


    于天佑满口歉意：“阿真，我没想到会这样，我去审问那两个证人，离开不过半个钟，回来发现有人允许他保释。”


    “怎么能这样？”


    “你放心，我会抓他回来，我同事也是迫于压力，因为准许保释是上面的意思。”


    “上面？”


    “是，张志明好像和张家有点关系，打电话让放人的是总警司。”


    甄真心中愤愤，却豁然开朗，难怪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张志明背后可能是张冰倩在搞鬼。


    “这样啊。”她心中琢磨着，警察惩治不了，那就让恶人去磨。


    于天佑竭力劝说：“阿真，交给我，我会抓他归案。”


    甄真未置可否，挂断电话，抬眸看向坐在沙发上无言的宋绍廷，他手上捏着个文件袋。


    两人都顿了顿，眼神静默交汇。


    宋绍廷的嘴角微微勾起：“你穿这件很好看。”


    房间里很暖和，她只穿了贴身的无袖毛衣长裙，身姿修长，腰身婀娜，两截白瓷手臂纤细好看，他怎么都看不够。


    闻言，她眼底微动，嗔怪道：“你是在夸自己衣服买的好？”


    他走到办公桌前，两手撑住桌面，俯身过来，黑眸微凝，“没，是你好看。”


    这眼神一眼望不到底，甄真轻咳：“我要办正事。”


    “我也在办正事。”他依然不退，身体又往前几分，快贴着她的脸了。


    她把身体后撤到椅背，“你要办什么正事？”


    “我之前不是说找人盯着张冰倩吗？”


    “？”


    “她挺小心的，我们跟了很久才发现一点有趣的事。”他平直的唇线翘起更多，“她经常去一家叫神威的武馆。”


    “武馆？”


    “老板叫吴陶，有意思的是和张冰倩居然是同学，早年还是恋人，被张家棒打鸳鸯……”


    甄真瞬间坐直，把他推了个趔趄，“有照片吗？”


    宋绍廷稳住身体，把文件袋的东西翻出来。


    偷拍的照片上大多是张冰倩的背影，不过有几张比较大尺度，是张冰倩被吴陶搂抱，吴陶还穿着武馆的衣服，有点类似日式的道袍一般。


    甄真盯着照片，总觉得有几分熟悉，但是没出个所以然来，随即笑出声：“真是天助我。”


    “要是这些照片被寄到报社，张冰倩会怎么样？”


    “你……”


    “帮我先寄给她吧。”她拿起笔，刷刷写了几行字，放到照片里，“一起寄给她。”


    宋绍廷低头看，她写的是：张志明必须伏法，要不然这些照片即刻见报。


    “是她指使张志明做的？”


    “不管是不是，她肯定帮了张志明。”她眸色深深，“照片要保存好，另外找人去做件事。”


    “做什么？”


    “重新做一份亲子鉴定，吴陶和李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