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望去，只见一垂髫老丈坐在青牛之上，怡然自得，待看到弓着腰行礼的盛宣淮的小小身影，咦了一声。


    “小朋友，不必多礼。”垂髫老丈轻轻一笑，还没等盛宣淮开口，便接着补充，“你可以叫我李夫子。”


    “李夫子，弟子斗胆一问，道是何物？”


    此刻，盛宣淮问出了时常在启蒙阶段学到的修仙知识的疑问。


    私塾的仙人夫子总是念叨着道、道、道，却总是不说，道是什么？


    自己回到家中问星叔和父亲，他们也是含糊其辞的回答自己，或是顾左言它，或是说些晦涩难懂的言语......


    所以，这个对道的懵懂认知，成为了自己压在心中的最后一问。


    道，是什么？


    他问，他等着眼前这个李夫子的回答。


    他心中有股莫名的笃定，他相信眼前的李夫子会给自己一道确信的答案。


    或许会跟私塾的仙人夫子一般，给自己念叨：“道可道，非常道”的晦涩难懂之语？


    毕竟星叔说过，道是飘渺的东西，摸不着，碰不到。因此形象的语言难以解释抽象的概念，全靠个人领悟能力有多深厚。


    世人在庞杂的知识体系中阐释着有关于道的理解，已经趋向于用晦涩难懂的语言彰显对道的透彻理解，好像这样子才能够解释所谓道是何，道为何。


    盛宣淮已经做好了阅读理解的准备。


    看着有些严阵以待的小脸，坐在青牛上面的李夫子笑意盈盈。


    “怎么跟要迎接一个伟大理论的出现一样看着自己？”李夫子心中呢喃。


    “不必拘谨……你问我道是什么，一时间我倒有些难以回答，我且问你几个小问题可否？”李夫子面容慈祥，语气更是带着商量之意，一反盛宣淮心中固有的对师者绝对权威的印象。


    “夫子但言，弟子绝对知无不言。”


    “你看远处那棵高大的树，你知道它为什么能够长得这么大吗？”


    “万物竞逐，弱肉强食。这棵大树战胜了这一片区域的所有植物，独享其所有养分，故而生得这么大。”


    ？？？


    本来坐的稳如泰山的李夫子身子稍微有些踉跄，心中涟漪绵绵。


    好家伙，我想让你这个稚子讲出最朴素的自然观 ，结果你却已经洞悉了世界最终归为一处的不变定律？


    李夫子不语，而后声音轻柔，“是，亦或者不是。”


    “与你所说恰恰相反，这棵大树恰恰是最老实本分的大树，从未不自量力的挤入这片区域激烈的土壤养分争夺战之中。”


    “不争阳光，不为风雨点滴而动容，只是老实本分的扎根于更深的土壤，直到那些植物斗的你死我活之后，顺其自然的它反而成为了此处最大的荫凉。”


    李夫子在娓娓道来，盛宣淮的固有观念正在一点一点的被冲击。


    “夫子，这是为何？莫非是那大树隐于幕后，卧薪尝胆，后以别的大树为棋，运筹帷幄，离间攻伐？”


    “非也，而是那些大树一味强求高，反而折了腰。”


    ？？？


    此刻，小小的盛宣淮再次感受到来自思维层面的碾压。


    “那夫子，这棵大树在幼苗时期，不争不抢，顺其自然。若是其身旁有着比它更为强壮的幼苗，与它争抢土壤的养分，这种情况该如何解决？”


    “难道只能顺其自然，不争不抢？”


    盛宣淮再次恭敬行礼，再次面带真诚的开口提出自己的疑惑。


    “顺其自然不意味着不争不抢，而是不如同那些疯狂扎根、不计后果想要打赢土壤养分争夺战的大树一样。”


    “争，是一种智慧。”


    李夫子轻轻一笑，并没有继续再讲道理，而是摊开手掌。


    清风吹拂，草木共奏春日之章。


    “你想抓住蝴蝶，那你就要摊开手掌去抓。而攥紧拳头去抓，只会剩下风从你的指缝溜走。”


    “你的心里只要装满了不争不抢，但是也不怕争抢的心思。那些个争抢生出来的恶心思就落不到你的身上。”


    李夫子的话让盛宣淮一知半解，但是也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世人星叔和父亲总是鼓励他去争抢，以一种肆虐的姿态去争夺一切。


    而眼前的李夫子，却和蔼的告诉他，“争抢有度，心中有秤。”


    “夫子，弟子有一问，敢问夫子，父亲总是说等我成为了大人，就能够做许多孩童做不到的事……夫子，那是做小孩好，还是长大了好？”


    “都好。”


    盛宣淮又听到了一如既往的回答，使得自己都有些迷茫。


    都好？


    小孩有小孩的烦恼，大人也有大人的烦恼……可这不是一道选择题吗？


    李夫子缓缓从青牛身上下来，而后卸下其身上的包袱，让青牛可以痛痛快快的吃草。


    李夫子走到盛宣淮身旁，招呼着他坐下后，看着一望无际的草海，乐呵呵的说，“你知道竹子在小时候叫做什么名字？”


    “笋。”


    “好吃吗？”


    虽然不知道李夫子为何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但是这放松的扬景，不免让自己心旷神怡起来。


    “好吃。”


    此刻一直紧绷着脸装大人的盛宣淮，此刻露出了应有的孩童心性。


    “那你知道竹笛，是用的竹子越老，其吹出来的笛声会越发有韵味吗？”


    看着疑惑的盛宣淮，李夫子哈哈一笑，他已经不知道看到盛宣淮露出几次这种神情了。


    小大人？


    有趣，太有趣了。


    李夫子轻轻拍了拍盛宣淮的肩膀，接着道，“如果我问你，笋好，还是老竹好？你回答的出来吗？”


    盛宣淮思考良久，看着眼前这二选一的选择题，面露难色，最终还是有些做出自己的选择，“二者都好。”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有时候看似是选择题的选择，其实不一定非要选出一个主观的答案。


    李夫子，“笋有笋的鲜味，老竹做成的笛子有着独属于自己的清音。与其纠结于二者哪一个更好，不如听听夏日的蝉鸣声。”


    一言既出，醍醐灌顶。


    盛宣淮回道，“夫子之言，弟子受益匪浅！”


    “夫子，您说话像是揭露谜底一样，有趣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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