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嘉之心里飞快运转着：范大人眼下正和付通判相互掣肘，他们若是硬拒赵睿渊，反倒不利。况且闲居楼本就是要查探的地方，昨儿刚来要紧人物，今儿赵睿渊就主动请他们去，正好能趁机摸些线索。


    她侧头扫了眼身侧的晏井承和喻赤，见两人都不动声色朝她点了点头，显然是和她想到了一处。


    柳嘉之嘴角这才勾起抹浅笑，语气放缓：“既是少东家一片诚意，那我们便却之不恭了。”


    几人跟着赵睿渊到了闲居楼，刚跨进门，柳嘉之就觉出不对。往日里这时辰，闲居楼早该坐了些吃早茶的街坊，今儿却空荡荡的，连跑堂的伙计都只留了两三个，规规矩矩站在墙角，气氛透着股说不出的奇怪。


    “少东家这闲居楼，今儿倒清净。”柳嘉之状似随意地开口，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大堂。


    赵睿渊搓着手笑道：“这不是为了显诚意嘛！知道小娘子要来，我特意让伙计清了场，免得旁人吵闹，扰了赔罪的兴致。”


    柳嘉之心里冷笑，面上却没戳破，只跟着他往楼梯走。


    *


    刚抬脚踏上第一级台阶，掌心突然被人轻轻握住。是晏井承，力道不重却沉稳，同时还悄悄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柳嘉之心头一暖，不动声色地回握了下，两人并肩往上走。


    不多时，一行人就到了二楼最里面的雅间。赵睿渊推开门，里头早已摆好了一桌酒菜，酒壶也烫得冒了热气。他侧身让客，笑得谄媚：“小娘子，二位公子快请坐！今儿这桌菜，你们可得多尝尝！”


    晏井承没急着坐，先扶着柳嘉之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自己才挨着她坐了，喻赤则随意找了个靠门的位置，目光不动声色扫过雅间的门窗。


    窗对着后院，门后隐约能听见伙计走动的声响，倒也算敞亮，没什么藏人的死角。


    柳嘉之刚坐下，便开口道：“我与这闲居楼倒也算有缘，前不久那胡商，竟错将我认作楼中某位姑娘。既是这般缘分，不知能否得个机会，与那位和我有几分相像的姑娘见上一面？”


    赵睿渊脸上的笑就是一僵，随即干笑两声，端起酒壶给柳嘉之添酒，试图岔开话头：


    “嗨呀，小娘子还记着那档子事！那胡商就是北地来的粗人，喝多了眼也花了，竟把我这正经饭庄当成风月地界，满嘴胡吣呢！”


    他说着，又连连摆手：“小娘子是不知道，我这闲居楼可是正经纳了税、规规矩矩做买卖的，哪有什么姑娘？更别说像小娘子这般貌若天仙的，整个邠州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是那胡商醉糊涂了，认错人了！”


    柳嘉之只觉这谄媚的话听着膈应，胃里一阵发沉，面上强撑着没露出来。


    *


    没等她再开口，一旁的晏井承忽然开口：“夫人，我看这酒咱们也没必要喝了，少东家有自己的顾虑，我们当识相自行离开罢了。”


    柳嘉之立马心领神会，顺着晏井承的话就站起身：


    “可不是嘛！正巧昨儿远房亲戚家的小娃刚投奔来店里，还等着我们回去做饭呢。少东家这桌酒菜的心意我们领了，赔罪的情分也记下了，改日若有机会，咱们再好好聚。”


    说罢，也不看赵睿渊的反应，牵着晏井承的手就往雅间外走。


    赵睿渊这下慌了，哪料他们说走就走，忙不迭往前追：“哎！小娘子留步！菜还一点没动呢……”


    喻赤原本就坐在门边，见他冲过来，慢悠悠站直身子，双臂往胸前一抱，脚往前伸了伸，正好踹在旁边的木椅上，一声巨响后，椅子腿在地上蹭出道白印，吓得赵睿渊猛地顿住脚步。


    喻赤斜着眼睛扫了他一眼，嘴角撇了撇，没说话，只紧跟着晏井承他们下了楼，留下赵睿渊僵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赵睿渊气得攥紧拳头，冲守在楼梯口的打手猛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将人拦下。


    打手们刚要动，就见二楼另一边的角落里，一个高大壮汉突然从雅间内出来，冷冷地瞪着这边。伙计们被这眼神一慑，脚脖子都软了，没一个敢往前挪步。


    *


    三人很快就踏出闲居楼的门，融进街上往来的人流里。


    柳嘉之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赵睿渊得硬拦，没成想他们竟这么轻易放我们走，我手心都出汗了。”


    话音刚落，就觉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晏井承侧头看她，眼底满是笑意：“早感受到了，方才牵你时，掌心里全是汗。”


    柳嘉之脸颊一热，有点难为情，下意识想抽回手，可晏井承握得更稳了：“别乱动，出了汗，手容易滑出来。”


    这话听得柳嘉之耳朵都发烫，只好乖乖任由他牵着，眼神往旁边飘，不敢看他。


    跟在身后的喻赤瞧着这两人旁若无人的模样，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把话题岔开：


    “晏井承，你方才怎么不让多呆会儿？我还想着寻个由头溜出去，去探探那乌木马车的猫腻。”


    晏井承闻言，嘴角勾起抹神秘的笑容，转头看他：“不必查了，方才刚进那酒楼，我已认出那位贵客是谁了，还是咱们的老熟人呢。”


    “老熟人？”柳嘉之和喻赤异口同声地开口。


    *


    这边闲居楼，赵睿渊搓着手，朝窗边背对着他的女子，不解地问道：


    “您费了这大劲让我请他们来，怎么就这么轻易放他们走了？”


    那女子闻言，缓缓转过身。


    只见她手摇团扇，腕间翡翠镯轻撞，眉间蝶形花钿随着她勾唇一笑，似要飞起来：“你急什么？你可知方才踹你椅子那人是一等一的高手，你楼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够他打。”


    赵睿渊脸色一白，想起喻赤那眼神，后背竟冒了层冷汗。


    苏晴枝转头看向立在门边的壮汉，语气缓了些：“钟审，你方才瞧清楚了么，柳嘉之她果然没死。”


    钟审颔首，声音沉厚：“瞧清楚了，性子虽然更沉了些，但应当是就是她不会错。”


    “晏井承啊晏井承，”苏晴枝轻笑一声，团扇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带笑的眼，“我当是谁在多管我们的闲事呢。”


    *


    “晏井承，你是属狗的吗？刚进酒楼就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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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脂粉香是苏晴枝……”听完晏井承的话，柳嘉之第一反应是鼓着腮帮子瞪他。


    晏井承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是苏晴枝那脂粉味特别，混着点西域的安息香，我才认出来的。”


    “那也不行！”


    “小之不会是在吃醋吧？”


    “那你说说我身上是什么香？”


    晏井承思索片刻，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迷我香。”


    喻赤在旁边刚想没好气接话，太阳穴突然一阵抽痛，他猛地皱紧眉，抬手按住额头。


    柳嘉之眼尖，立马就发现了不对，也顾不上跟晏井承娇嗔，快步过去问道：“阿赤，你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难看。”


    喻赤揉着太阳穴，摆了摆手，声音有点闷：“没事，恐是这几日没睡好，时不时就疼一下，过会儿就好。”


    “还说没事！”柳嘉之看他渐白的脸色，皱起眉，“今日不许跟着我们了，赶紧回去歇着，养足精神再说。”


    喻赤刚要反驳，柳嘉之又开口：


    “你放心，如今知道背后是苏晴枝，我心里有数得很。她那些招式，当年在益州我就摸透了，无非是先装模作样，再利用舆论暗地里使绊子，翻不出新花样。”


    一旁的晏井承也点头，拍了拍喻赤的肩膀：“听小之的，回去歇着。苏晴枝刚露面，不会这么快动手，咱们不急在这一时。”


    说罢，他对柳嘉之递了个眼色，拉着喻赤往旁边僻静处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道：


    “而且这次这案子牵扯甚广，苏晴枝掺和进来，可不像益州那么简单了，有一事需要你去给范大人通一声气。”


    *


    待喻赤走后，两人牵着手并肩往城西去，街上的喧闹渐渐淡去，耳边只剩风的轻响。


    不多时就到了铺子门口，就见里面一个画师模样的男子正收了笔，笑着说：“放心，按你描述的模样画的，保准差不了。”


    柳嘉之撒开晏井承的手，快步上前。


    看见画的瞬间，柳嘉之和晏井承都愣了愣，画上的女子竟真和谢志业有七八分相像。


    “就是这个样子的！”谢志业几步冲过来，“我姐姐就长这个样子！”


    柳嘉之见他如此激动，连忙温和道：“你别急，有了这画像我们离找到你姐姐就更进一步了。”


    随后，几人送画师出了门，刚转身要回铺里商量后续，就见木小萤气喘吁吁地从街那头跑过来：“姐姐！不好了！”


    柳嘉之闻声转身，见是她，连忙上前扶住：“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木小萤扶着柳嘉之的手喘了好几口气，才急声道：


    “主街那边，听见好多人凑在一起说闲话，听着……听着像是在说姐姐！”


    柳嘉之和晏井承对视一眼，想不到苏晴枝这次如此沉不住气，前后脚不过半天的时间就开始有所行动了。


    柳嘉之拍了拍木小萤的后背，柔声安抚：“别急，先喝口水。”


    木小萤接过水碗，猛灌了两口。


    “他们在说什么，你怎么觉得像在说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