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
作品:《裙下乱臣》 随着花枝一同砸落的,是玉扶疏手中的银剪,尖刃砸在梨木案上,划破一道痕。
拭雪不断地紧咬下唇,压抑着慌张,遗体被盗,谢池渊中毒而亡的消息极可能暴露,一旦宣扬出来,玉扶疏性命难保。
暮光如针,斜斜刺穿雕花窗棂,落在玉扶疏的身上,霞光将她凝润的肌肤镀上一层温暖的蜜色,她面色如常,半垂眼眸,看着桌案上被自己砸出的裂痕,抬手触碰。
玉扶疏轻抚着残痕,梨木的毛刺扎在指尖,隐隐刺痛,“延陵王可还在宫中?”
拭雪回忆仙台殿里的情形,“应当还在。”
玉扶疏:“那你快去,请他来见我。”
拭雪咬唇,“您难道不疑,是那延陵王派人所盗?”
玉扶疏执着道:“你只管去把他请过来。”
拭雪点头称是,转身欲走又停住,“若延陵王不肯来,奴婢该如何?”
拭雪也知,昨夜延陵王离开时并不愉快。
若他真的无心结盟,只是为了利用玉扶疏扳倒邹平,如今他又是最有动机盗走灵柩的人,只怕不会轻易答应见面。
玉扶疏望向拭雪,思量片刻,“你去我嫁妆箱子里,有一个裹着红绸子的玉箫,你带着去见谢洵舟,他一定会来。”
拭雪携箫而去,玉扶疏继续执起钝剪,修裁花枝。
拭雪归来时,玉扶疏瓶中的花尚未打理好,见她独自一人,且从正门归,不由道:“延陵王提前出宫了?”
拭雪摇头,望着神情疑惑的玉扶疏,有些不忍,“王爷说,没空见您。”
玉扶疏眸子一凝,“他见了箫,也这样说?”
拭雪咬住嘴唇,“王爷还让奴婢转告您,说,从前不能的,现在亦不能。”
窗外残阳已堕,暮色从天边袭来,玉扶疏身上的一点暖光彻底散去。
玉扶疏闻言,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哂笑,摇首低叹。
这话旁人听不懂,玉扶疏记在心里,再清楚不过。
谢洵舟第一次对她说这样无情的话,是她出嫁前一夜,他从那时起,便不再纵容她的任性。
他告诉她,不能既想要当皇后,又想要他。
那时,她选了皇后宝座,弃了他。
如今,他选择用谢池渊之死向玉忠节发难,铺平他在朝中的摄政王之路,也弃了她。
说来,倒当真是公平,她竟一点也怪不得他。
玉扶疏自嘲的笑着,黑亮的眸子润了一层水色,渐渐的水雾淡去,只剩冷寂,“箫呢?”
拭雪的声音轻不可闻:“王爷…拿走了。”
玉扶疏闭上眼睛,蹙起蛾眉。
她觉得眉心酸涩,脑海里想到的,竟皆是谢洵舟第一次把箫送给她的情景。
那是玉扶音成婚,嫁给李千帆那天。前院喜气洋洋,后院里她发了一通脾气,赶走了丫鬟婆子。
这些人也乐得去前院吃喜酒,她们心里都很清楚,老爷首肯,夫人满意的婚事,任她再怎么哭闹,不过是自找难看,自讨苦吃,所以都趁着机会溜到前院躲清闲,独留她一个人抹眼泪。
她一个人坐在庭院里,从哭闹到咒骂,“李千帆你是个瞎子,你个没有心的混蛋,你是石头,是蠢猪,是笨狗,我祝你们两个断子绝孙……”
玉扶疏没发现谢洵舟何时走进来的,他倚靠在不远处的柳树下,抱臂歪头,正笑看着她,一副心情极好的模样。
玉扶疏发觉后,立时恼了,可她更羞。
她坐在石凳上,立即旋身背向谢洵舟,拿出帕子擦淌下来的鼻涕。
谢洵舟走向玉扶疏,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她见他追来,抽噎着歪头躲闪,小巧的鼻尖洇出一片娇嫩的粉红,眼泡儿肿肿的,长睫犹挂泪珠,樱唇也红肿着,她紧抿下唇,俨然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童。
谢洵舟抬手抽走玉扶疏遮掩在面前,其实什么也遮挡不住,被她蹂躏的不成样子的帕子。
玉扶疏恼着,伸手便要夺回来,“还给我!”
谢洵舟把自己的手帕递去,“被你妹妹压了一头,就这样难过?”
玉扶疏望着递来的手帕,上面有淡淡的清冽的雪松气味,她抓过来,报复一般,用它狠狠的擤了一把鼻涕,又丢给谢洵舟,“难过又怎样,也轮不到你在这儿看笑话。”
谢洵舟无奈哂笑,看着玉扶疏丢在他身上的脏帕子,下意识蹙起眉,他无奈不已,还是收了起来,“谁说我是来嘲笑你的?”
玉扶疏指向柳树,“你刚刚,就一直站在那里,看我笑话,看我出丑,看我丢脸,你笑得可够得意呢!”
谢洵舟有意道,“原来还知晓自己哭得很难看。”
玉扶疏肿如红杏一般的眼眸瞪向他,委屈不已:“我父亲偏心,明明是我的婚事,今天该出嫁的人应该是我!凭什么都要让给玉扶音?新娘子应该是我!”
谢洵舟闻言眸底的笑意倏而凝冻,抿住的薄唇已不知觉间成了一道毫无弧度的直线,他淡淡开口,似乎未察觉自己心底的一点恶意,“因为李千帆与你妹妹两情相悦。”
玉扶疏一噎,接着羞恼地辩驳:“她才没有多喜欢李千帆,只要是我的东西,她就是要抢。”
谢洵舟:“能抢走的东西,说明不属于你。她为了和你抢风头,嫁给一个不爱的人,才是愚蠢。反之,换你亦如此。”
玉扶疏:“我不要听你的说教,你给我走!你从来都向着玉扶音,一直帮她说话!你赶紧给我出去,去喝他们这对狗男女的喜酒去吧!你这个混蛋,你是不是爱慕她?故意帮着她来害我?”
玉扶疏早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只一味的对着谢洵舟吵闹,宣泄着心里的委屈。
谢洵舟见她如此,也不真心与她怄气,在她一连串的质问下,只回答:“我眼光才没有李千帆那么差。”
玉扶疏此刻完全像是个炸了毛的狸奴,可也只需稍稍安抚,便竖毛皆消,安静不少,她静默片刻,眼中透出些许希冀,“你刚刚说,玉扶音为了与我斗气嫁给李千帆,是愚蠢的对吧?她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的对吧?”
谢洵舟被玉扶疏湿漉明亮的杏眼紧锁着,她这模样,幼稚已极,似乎偏要从他口中知晓,李千帆和玉扶音不得好报,她才能舒心畅快,可人这一生,善恶到头终有报的故事,最多出现在话本里。
谢洵舟叹了声,“我刚刚话没说完。即便你妹妹用心不纯,但李千帆真心喜欢她,她嫁过去,往后的日子多半也会美满。”
玉扶疏眸光一点点暗淡变冷,俏脸紧绷,腾地站起来,扑向谢洵舟。
谢洵舟未曾料到玉扶疏此举,一个不稳,被她扑倒。
两人自石凳上倾坠而下,谢洵舟脊背重重砸在青砖地上,被砖石的棱角硌得生疼,闷痛蔓延脊背。玉扶疏亦随他跌落,温软的身子陷落在他的怀里,她轻若无物,狸奴般团着,衣袖带风,暖香扑面。
谢洵舟还未从头晕目眩中回过神,玉扶疏的巴掌已经拍在他脸上,“你原是来气我的!你其实是替玉扶音来气我的吧?说!你是不是收了她的钱?”
玉扶疏被气得心头起火,七窍生烟,挣开谢洵舟怀抱支起身,骑坐于他的腰腹之上,一双素手纤软,力气却大,对着谢洵舟的俊脸揉捏拉扯,肆意搓弄,很快谢洵舟的脸颊被她捏红搓热,看着他因吃痛皱起的眉头,玉扶疏心下终于多了几分畅快,才堪堪罢手。
谢洵舟仰躺于地,也算是领教了一回玉扶疏这泼天的胆大妄为,他微眯着眼睛,眸光沉沉的锁在跨坐于身上的玉扶疏,经了方才这一通胡闹,她脸颊绯红愈艳,直染到眼尾都带了几分妖冶的之色,一双眼眸透着水汽,像冒着一汪泉,水光潋滟,她原是生得妩媚的模样,此刻却皆是娇憨之态,天真懵懂,竟全然不知自己此刻,已是十分危险。
谢洵舟喉结滚动了一下,哑着嗓子,声音带着几分愠怒,“玉扶疏,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玉扶疏仍是一副大仇得报的胜利者姿态,得意洋洋的抱着手臂,睥睨被自己压在地上的谢洵舟,浑然不知对方那双紧锁着她的深暗眸底,已有幽火暗燃。
忽而,玉扶疏蹙了蹙眉,不安的挪动,嘟囔着:“什么东西,硌疼我了。”
她边说着,伸手去摸那硬邦邦的东西,素手朝谢洵舟衣摆下探去。
谢洵舟寒着脸,浑身骤然绷紧,正要把玉扶疏从身上推下去,忽觉腰间的带子一断。
玉扶疏手腕用力,径自将谢洵舟身上的一管玉箫拉拽出来,她力道太过,竟将那系箫的锦带生生扯断,半截素锦挂在箫上,玉扶疏不甚在意的将断锦拂落,纤白的玉指托着通身墨色的箫管,在谢洵舟眼前摇晃,“这是你的?你还会吹箫呢?”
谢洵舟面寒若冰,一双大手倏地箍住玉扶疏的纤腰,就着起身之势,将她从身上掀落。
玉扶疏尚未回神,便已跌坐于地,手中玉箫亦被谢洵舟劈手夺去,紧接着,脑袋上便挨了一下。
谢洵舟手执玉箫在玉扶疏脑袋上不留情的敲了一下。
玉扶疏大叫一声,抱着脑袋,瞪向谢洵舟,与他面面相觑,忽而发觉他面沉如水,视线如缚,深似要将她吞噬般,心下微乱,便轻哼一声,揉着脑袋,“喂,船,我们扯平了哦。”
谢洵舟却凝着她,扯起薄唇,冷冷道,“谁说我们可以扯平了?”
玉扶疏见状,也后知后觉自己方才过于肆意妄为,眼珠一转,思量着从地上爬起来就跑,可刚一行动,便被谢洵舟钳住手臂,一把将她扯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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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扶疏重重坠落于地,摔得她屁股生疼,立即识时务道:“好,好,那你说,怎么才算扯平?要不,你打我一顿好了。”
谢洵舟冷面不改,只把箫递给玉扶疏,“这箫的带子被你扯断了,你可要将它补好?”
玉扶疏顿时松了口气,“好说好说,我赔十个新的给你。”
玉府上绣娘的手艺自然高超,别说十个,便是百个,只要玉扶疏动动嘴,便能轻易允诺。
谢洵舟:“本王用惯了旧物,你亲手把它补好。”
玉扶疏蹙眉:“我不擅女红的。”
谢洵舟:“那便学。”
玉扶疏从袖中拿出自己沉甸甸的荷包,丢给谢洵舟,“我赔你银钱好了。”
玉扶疏话落触到谢洵舟的神情,便开始后悔,她大抵是第一次见谢洵舟生气,他眉宇笼着一层阴影,仿佛化不开的雾霭,沉沉地压下来,他看她的眼睛,比起方才,竟还要叫她害怕几分,玉扶疏心头一紧,试探地一点点从谢洵舟腿上收起荷包,咬着下唇凝望他。
谢洵舟眸色松动了几分,亦或许,他从未真的生气,他的眼眸里那更深、更沉的东西,是寂落,谢洵舟垂手拾起地上被玉扶疏拂落的锦缎,嗓音低哑沉缓,“这带子,是母后去世那年亲手绣给我的,一直伴在我身侧。”
玉扶疏的心砰砰地跳起来,她眼眸微红,羞愧于自己先前的鲁莽,不敢再与谢洵舟对视,忙不迭地从谢洵舟手中拿走锦缎,紧紧攥着,低埋着脑袋,“好船,你别生气,我学,我今日就学女红,我一定给你补好它,我保证,让它和从前一模一样。”
玉扶疏睁开眼睛,压住眉心的酸涩,她那时还不懂,谢洵舟为何一定要她亲手修补他母亲留下的遗物。
如今,她懂了,可当初那个执意让她补带子的人,却拿走了能证明他们曾在一起过的一切。
拭雪望着窗畔的玉扶疏,她的侧影单薄,被外面的夜色紧紧裹挟着。
拭雪还心存几分侥幸,“娘娘,或许是我们误会延陵王了,说不定…说不定…这件事是相国大人的计策,又或许是旁得什么人……”
玉扶疏听着拭雪的话,苦笑了笑。
玉忠节的一切图谋,只消在芦殿放火便足矣了,没必要再横生枝节。
更何况,拭雪刚从仙台殿带回消息,玉忠节已经下令从北大营调兵,要困山围城的搜捕,这样浩荡的架势,可见玉忠节也被这件事打得措手不及。
不是玉忠节所为,当今京城里,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又有几人呢?
除了谢洵舟,玉扶疏想不到别人。
只有带兵回京的谢洵舟有这个能力,又有这个胆量,自然了,他亦有这样做的理由。
劫走了谢池渊的尸体,手握赵长侍这个人证,玉氏的弑君之罪便要昭告天下,这对玉忠节和玉氏一派的打击,足以撼动朝野,谢洵舟便可借此插入朝局,立有一席之地。
玉扶疏执着银剪,将最后一支多余枝叶裁断。
原来,这便是谢洵舟绝艳的法子,这便是他有底气和玉忠节直接争禁军统领之位的缘由。
弑君之罪,必须有人要死。
玉忠节定会舍尾求生,死的人,自然就是她这个一早就被挑选好的玉氏的替死鬼。
拭雪忍不住落泪,“娘娘,求您再想一想法子,一定还有让延陵王回心转意的方法,要不然,您去求求玉相,不,您再去求一求延陵王吧。”
玉扶疏不忍见拭雪哭泣如此,却只能无奈叹道:“我已经求过他了,可他不肯。”
拭雪脸色一白,突然间,她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决绝道:“无论将来如何,奴婢会一直陪着皇后,永远陪着皇后。”
玉扶疏摇头,笑得无奈,招手让拭雪到身边坐下,用帕子替她擦泪,“真是傻姑娘。就算无人相助,就算陷入绝境,可本宫也不会坐以待毙,任旁人宰割,收起你的傻心思。现下机会虽渺茫,可只要我们能在谢洵舟发难前,劫回灵柩,便还有一线生机。”
“嗖”一道破空锐响,有东西从窗外飞入。
接着一声沉闷,一枚泛着寒光的银镖深深扎在梨木案上,镖尾震颤嗡鸣,镖尖赫然贯穿着一张素笺。
玉扶疏和拭雪皆是一惊。
玉扶疏下意识望向窗外,庭院寂寂,毫无人迹踪影。
拭雪上前,用了很大力气,才拔出飞镖,展开信纸,递于玉扶疏,又连忙去寻烛台。
拭雪端着烛台归来,火焰吹走了桌案上的暮色,信纸躺在案上,映照在光下,上面是几行潦草字迹。
‘帝饮鸩而死,余乃凶手,不想丑行暴露于天下,明日亥时带足银两,独自来京郊姑子庙。若有违背,必将丑行告之天下,余有死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