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观室里一片静谧。


    姚烨闭着眼睛，呼吸渐渐平稳悠长，终于沉入了真正的睡眠。


    许砚初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动作极轻地站起身，将她滑落到肩膀下方的被子小心向上提了提，仔细掖好被角后，他才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没有碰手机，也没有看书，只是安静地看着输液管里匀速滴落的液滴。


    偶尔，他的目光会从滴管上移开，落在她恬静的睡颜上，停留片刻，再缓缓移开。


    不知过了多久，姚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聚焦，一位面生的护士正轻手轻脚地换着新的输液袋。


    “醒啦？”护士看到她睁眼，温和地笑了笑，“感觉好点没？刚才那瓶打完了。”她边说边熟练地调整着输液管，目光朝许砚初的方向努努嘴，语气带着过来人的了然和善意的调侃，“你的这位朋友可是一直守着，一直没合眼呢。”


    姚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好对上许砚初看过来的视线。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轻轻“嗯”了一声：“好多了，谢谢护士姐姐。”


    而在这时，留观室门上方的玻璃窗外。


    许院长刚开完冗长的院务会，白大褂还没脱，听王护士长简单提了句儿子送同学来急诊的事，便顺道过来看看。


    他没有直接推门，而是停在了门口。


    隔着玻璃窗，他看到了一幕让他颇感意外的画面：


    他那个向来清冷、对谁都保持着距离感的儿子，此刻正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微微前倾着身体，专注地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孩。女孩似乎刚醒，正小声和护士交谈，而儿子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


    许院长眉头微皱。


    这……似乎已经超出了“普通同学”的范畴。


    他屈指，轻轻叩了叩门板，这才推门进去。


    “爸。”许砚初看到父亲，立刻起身，表情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许院长。”护士连忙恭敬地问好。


    “嗯。”许院长对护士颔首，目光温和地转向病床上的姚烨，“同学，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院长关心。”姚烨下意识地想要撑起身子。


    “躺着别动，好好休息。”许院长摆摆手，示意她不用拘礼。他的目光随即落回到儿子身上：“砚初，出来一下。”


    父子俩一前一后，走到安静的走廊转角。


    “你王姨说是你把她送来的，发高烧？”许院长开门见山。


    “嗯，39度2，初步诊断病毒性感冒。”许砚初回答得简洁明了。


    “关系……很要好的同学？”许院长看着儿子的眼睛，语气平淡，却带着些审视。


    许砚初沉默了一瞬，声音平稳：“朋友。”


    “朋友？”许院长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了几分，似乎想起了什么，“上次你特意打电话来，拐弯抹角询问孕检流程，也是为了这位朋友？”


    许砚初明显一怔，语气带上了急切的解释：“不是她，是她那个继母，或许现在已经不是继母了……”


    “哦？”许院长眉峰微挑，“那位周女士？”


    他话语里充满了淡漠，“商人家庭，关系是复杂些。家风……也未必端正。”


    他这话意有所指，语气里透着一丝知识分子对一些商人家庭作风的隐隐的不认同。


    “我妈不也是商人家庭？”许砚初几乎是立刻反问。


    许院长看着他，眼神深邃：“所以我说，关系复杂。”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变得严肃：“砚初，现阶段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心无旁骛地学习。心思要放在正道上，明白吗？别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分了神。”


    许砚初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迎视着父亲镜片后带着告诫的眼神，没有争辩，低声应道：“知道了，爸。”


    *


    许砚初推开病房门走回来时，脸上已经恢复了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仿佛刚才走廊上那场带着告诫的谈话从未发生。


    姚烨正靠在床头，看着他进来，她隐约觉得气氛不太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许院长找你没什么事吧？”


    “没事。”许砚初走回病床边的椅子坐下，“他让我转告你，接下来好好休息。”


    姚烨“哦”了一声，心里那点小疑惑被暂时压下。


    也许是院长例行关心病人吧？她没再多问，只觉得喉咙还有点干涩。


    许砚初没再说话，视线扫过输液袋，里面的液体已所剩无几。他站起身，走到墙边的医疗推车前，从里面取出一支体温计。


    “再量一次。”他把体温计递到姚烨面前。


    姚烨乖乖接过来，夹在腋下。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几分钟后，体温计发出“嘀嘀”的提示音。


    姚烨拿出来，低头看了一眼屏幕，又抬眼看向床边正在等着结果的许砚初。


    她眼神一闪，嘴角不经意地勾起，故意拖长了调子：“167。”


    许砚初几乎是立刻抬眼，对上了她那双含着戏谑、亮晶晶的眸子。


    随即反应过来她又在玩那个“多高”的梗。


    他抿了抿唇，眼底掠过一丝宠溺的无奈：“你故意的……”


    姚烨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些，也不再逗他，老实回答：“嗯，退烧了，36度4，正常温度了。”


    许砚初接过体温计看了一眼，确认无误，才放回柜子上。


    “嗯。”他应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儿，输液袋里的液体终于见了底。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护士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容：“醒着呢？正好点滴快结束了。”


    她动作麻利又轻柔地撕开胶布，快速拔掉了针头，用棉球按住针眼，“感觉怎么样小姑娘？烧退了精神好点没？”


    “好多了，谢谢护士姐姐。”姚烨连忙回答。


    “行了，体温也正常了，可以回家了。回去注意休息，多喝温水，按时吃药。”


    “嗯，知道，谢谢。”许砚初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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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士离开后，许砚初看着姚烨：“能走吗？”


    “能，没问题。”姚烨掀开被子下床，虽然身体还有些发软，但走路没问题。刚拔针的手背还贴着白色胶布。


    许砚初没再多说，拿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深色长款羽绒服，在姚烨还没反应过来时披在了她肩膀上。


    姚烨身体微微一僵，有些错愕地回头看他。


    他避开她的视线，弯腰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药袋和书包，说道：“走吧，送你回家。”


    *


    期末考试的阴云沉沉地笼罩着校园，空气里都透着焦灼的味道。


    课间，理科二（2）班的教室里，班长周思睿站在讲台边，手里卷着一份物理卷子当话筒，对着埋头苦读的同学们挥舞着：


    “同志们！战友们！看看！看看！”他猛地指向角落里正皱着眉头、嘴里念念有词背英语单词的苏妍，“连我们平常叱咤风云、游戏段位比分数还高的苏妍同学都在努力了！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还有什么资格不拼命？”


    被点名的苏妍抬起头，没好气地瞪了周思睿一眼，但随即又认命地叹了口气：“可不是嘛，期末考试……它不仅仅是考试啊！它关系到我亲爱的爹妈开家长会时的脸色，更关系到我压岁钱的厚度啊！”


    中午食堂人声鼎沸。理科班的三人特意在餐厅门口等着姚烨一起。姚烨快步走过来，脸色红润，精神看起来不错。


    “烨烨！身体彻底好了吧？”苏妍立刻挽住她的胳膊。


    “嗯，满血复活了。”姚烨笑着点点头，顺手接过许砚初递过来的餐盘。


    “那就好！”周思睿也松了口气。


    四人打好饭，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刚吃了几口，苏妍眼珠子一转，贼兮兮地凑近旁边的周思睿，压低声音：


    “周哥、周班长，商量个事儿呗？你看大家都是战友了，考场上……能不能……嗯？”她搓着手指，做了个“你懂的”眼神。


    周思睿正啃着鸡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打住！苏妍同学，你这思想很危险啊！本人身为班长，必须以身作则，坚决抵制考场不正之风！”


    苏妍撇撇嘴，又把目光投向对面安静吃饭的许砚初：“那许大学霸？您看……”


    许砚初头都没抬，慢条斯理地夹起一根青菜，吐出两个冰冷的字：“没门。”


    苏妍被这双重暴击噎得直翻白眼，“呜呜呜，烨烨！要是你没转文科班就好了！你肯定不忍心看我挂科，肯定会伸出援手……”


    姚烨放下筷子，看着她，露出一个温柔但无比坚定的微笑：


    “妍妍，就算我没转班，坐在你旁边，我也——不会给你抄。”


    她顿了顿，看着苏妍瞬间垮掉的脸，又笑着补充道，“不能助纣为虐，懂吗？乖，靠自己，更踏实。”


    “噗！”周思睿没忍住笑出声。


    苏妍哀嚎一声，一头栽在餐盘前：“啊啊啊！塑料姐妹情！塑料同学情！大家都是一块学习的，只有我没有提升！这冷酷无情的世界！苍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