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洵点开语音听到这句话，傅琛礼的声线依然清清冷冷，他却听出了这四个字里透出的一丝无助。


    眺望一眼不远处的篱笆墙小院，他刹那明白了傅琛礼现在面临的状况。


    养尊处优的傅先生在地里摘菜？！那双签文件、掌控傅周商业帝国、搅弄世界经济风云的手在地里摘菜？！


    太太居然叫傅先生去菜园摘菜？！


    高洵霍然打开车门下车。


    老板现在无助地在满菜园找寻一株莳萝，他哪里还坐得下去。


    高洵手指飞快打字：「傅先生，我现在进去帮您找。」


    「不用。」


    傅琛礼再次点开屏幕上的莳萝图，放大看了细节，根深蒂固把莳萝的样子刻画在脑海里，继续漫步小菜园，不错眼地盯着冒出绿叶的菜。


    这块家门口的小菜园在他看来迷你得像巴掌大，转瞬就能走到头。其实这整套房子加上院子，他都觉得太小了，转个身都狭窄。


    但是，却处处都是她的生活气息。昨夜他和衣躺在客厅的小沙发上，盖着旧毛毯，除了时不时“嗡嗡嗡”扰人清梦的蚊虫，一夜好眠。


    土地和青草的味道盈满鼻端，傅琛礼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这味道很自然清新。


    他边走边放眼环顾，夜晚看得不分明，早晨光线照射下，这篱笆墙圈起的小小院子井然有序，绿意盎然，开着一些小花，花叶在风中扑簌簌轻轻摇摆。


    从藤蔓环绕的栅栏院门进来，当中是一条青石板花`径通往露台入户门，穿行其间，赤陶花盆里的花草轻拂裤腿，拂去了他不知何处寻莳萝的焦急。


    路的一侧搭了个葡萄廊架，廊下有石桌石凳。葡萄架过去有一道木艺花架拱门通往前院，里头也种满了花花草草。


    另一侧就是他所处的菜园，被规划成了一畦一畦的菜地，有的还只是一块空置的泥土地，有的长出了各种他认不出的蔬菜。


    前院种花，后院种菜，间或种着几棵果树，鸟叫声忽远忽近。麻雀虽小，倒是有花有菜有果有鸟，好像也别有一番田园意趣。


    傅琛礼想，这小院应该是花匠和菜农一起打理的吧，听安叔说伦敦家里的园艺师很不错，花园里四季鲜花不断，种植的稀有珍木也扎根繁茂，该让安叔聘请菜农了。


    他走了一圈，信步穿过木艺花门，来到前院。


    拐过一处墙角，墙边立着一只防腐木小菜箱，罩着竹竿撑起来的暖棚，长着绿盈盈的草叶，散发着植物的浓郁香气。


    定睛细看，伞状花叶开在围栏里，正是他脑海里的莳萝。


    他低头看看手机屏幕上的图片，唇角溢出笑意，举起剪子“咔嚓”一声剪下一大把。


    胜券在握地站直身体，抬眸便对上了一双目光莹莹的眼睛。


    四目相对，他握着一把莳萝，满意微笑，而她站在厨房窗台前笑盈盈。


    他找了好久的莳萝，原来就长在她做饭的厨房窗下。


    苏明婳笑容灿烂，隔窗招呼道：“我忘了告诉你莳萝被我种在了这边，你找了很久吧？”


    “没关系，我正好走走看看。”迎着朝阳，傅琛礼唇角弧度上扬，“你的院子打理得很好。”


    苏明婳接下后一句夸奖，得意道：“那当然，我可是花了大力气的，这两年越长越好。现在还没到盛花期，等再过一阵花开多了就更漂亮了。还有我这菜园的菜，全是纯天然无污染，长得还特别好，待会儿你尝过了自己摘的生菜就知道有多好吃。”


    “纯天然无污染”对傅琛礼是个新鲜词汇，他从不用考虑呈到他面前餐盘的食物，是不是纯天然无污染。


    不过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他很捧场：“我很期待。”


    苏明婳很有信心：“我种的菜吃过的人都说好吃，你绝对不会失望。”


    小区里不乏种花种菜的人家，就数她的院子最繁茂，花开时满院花海，菜也一茬接一茬，四季不断。夏秋丰收时节，菜多得吃不完，她可是送了不少给邻居，吃过的人都夸赞她种的菜特别好吃。


    夸下海口后，她又谦虚了一下：“我这也是占了一点便宜，以前房东就在院子里种花种菜，我捡了现成的便宜，土地培育出来了，菜和花都很好养。”


    “那也是你手艺好。”傅琛礼将捧场进行到底，举起手里的莳萝摇一摇，“这莳萝长得很茁壮。”


    苏明婳第一次听闻用“茁壮”形容莳萝，但是配合傅琛礼举起手摇晃的动作，伞状羽叶扑簌簌舒展，温和的辛香扑鼻而来，莫名有一种满含生机的反差萌。


    这个词还挺萌的。


    可不是茁壮吗？这香气浓郁的翠绿莳萝生命力旺盛，的确很茁壮。


    她笑道：“香料可以让食物更美味，莳萝经常用得着。这边冬天向阳，太阳更好，莳萝喜阳又喜欢湿润的环境，种在厨房这里长得更茁壮。我之前还种了茴香，不过冬天没有活过来。”


    很多人和事都在冬天枯萎了。


    苏明婳的笑容也跟着蔫了一下，对上他的温雅笑脸，又振作起来说：“莳萝开花了也很好看，你没有见过莳萝花吧？现在天气暖和了，过一阵子就会开花了。”


    闲聊了几句，苏明婳继续专注做早餐。


    傅琛礼看见灶台上平底锅里在煎鸡蛋，两只圆心蛋并列在一起团团圆圆，还有一口锅里在煮着什么，食物的味道透过窗户鲜活地飘出来。


    在她烹饪早餐的炊烟袅袅里，他垂眸看看窗下的莳萝，禁不住开始想象到时候莳萝花开是什么样子。


    片刻后，他举起手机，拍下了窗下长势喜人的莳萝。


    站在篱笆墙外望眼欲穿的高洵，忽然收到了傅琛礼发来的一张照片，配着一句打出来的文字：「我找到了。」


    高洵点开图片看看菜箱里的莳萝，又看看傅琛礼的文字，莫名觉得像自己表姐家的小孩在嘚瑟炫耀求表扬。


    他斟酌了一下，真心实意夸赞了一句：「太太种的莳萝长得真好！」


    然后他收到了一个秒回的字：「嗯。」


    高洵手抖了一下。


    -


    厨房里苏明婳也手抖了一下，握着一大把莳萝心痛难忍。她说的是掐几根莳萝，傅琛礼直接给她剪下了几颗吧。


    做沙拉添香哪里用得了这么多？菜箱里统共才十来颗，在下一季的长起来之前，且吃且珍惜。


    做饭的事，男人果然不能指望！


    “生菜和芫荽你也是剪下的？这些又不会再长，连根拔起就行了。”苏明婳最终若无其事地没提莳萝。


    看他齐根剪下的蔬菜平平整整，打理得一丝不苟，心下也找到了安慰。算了，他这么彬彬有礼、认认真真帮忙，她也不能太计较，总得给他机会慢慢学习成长。


    傅琛礼学习到了：“那么下次我连根拔起。”


    孺子可教也，苏明婳很满意。


    傅琛礼站在她身后，看什么都新奇。他看着在窗外就吸引了他视线的那口小锅：“这锅里是什么？”


    “藜麦呀，已经煮熟了，我用来做沙拉主食的。早上吃点粗粮既饱腹也健康，对消化系统有好处。”


    苏明婳速度飞快地做好了三明治，因为鸡蛋、培根片都已经煎好，所有食材都准备就绪，只待他的生菜。


    将三明治裹上保鲜膜沿斜角对半切开后，她把藜麦倒进滤网里沥水，拿起一只柠檬榨汁。


    傅琛礼又问：“现在做什么？”


    “现在做的是柠檬莳萝酱，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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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拌沙拉的。”


    在柠檬汁玻璃碗里，依次加入蜂蜜、芥末酱，撒入海盐和胡椒粉，淋上少许橄榄油一起拌匀，苏明婳抓起几根莳萝闻了闻，飞快在砧板上切碎。


    “我跟你说，这个酱汁的灵魂就是莳萝，又鲜又香，一口入魂。”


    她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很快就将切碎的莳萝拌进了酱汁碗里，最后用食指沾了一点搅拌勺里的酱汁，粉嫩的舌尖探出来舔了舔，尝了尝，满意颔首：“味道刚刚好。”


    傅琛礼眸色一暗，喉结微动：“接下来要做什么？”


    “煎三文鱼，我刚刚调的柠檬莳萝酱和三文鱼可是绝配！”


    苏明婳说起美食就叭叭不停，看他感兴趣，边操作，边给他讲解这道三文鱼牛油果沙拉的烹饪过程。就当直播做饭了，虽然今天只有一位现场观众，但这位观众求知欲满满，让她很有成就感。


    “我今天这道沙拉吃的就是春天的鲜嫩翠绿，所以三文鱼半熟就可以了。那就一定要选这种刺身级别的三文鱼，擦干水份后简单的用盐和黑胡椒按压一下调味。”


    “平底锅里倒油，大火大概煎三四十秒就差不多了。”


    “煎到鱼肉像这样表面金黄香脆，里面是还很鲜嫩的半熟状态，这季节吃也不会太寒凉。冬天我们可以煎全熟，吃下去更温热。”


    “煎好的三文鱼就这样切成小块备用。”


    “现在要来处理牛油果了，牛油果选这种刚好捏得动的，成熟度刚刚好，没有黑色的纤维和筋。”


    “牛油果去核也是一门技巧，你现在看好了。”


    她将牛油果带皮在手心里打着转，持刀避开果核划开，接下来捏在手里一转，完整的两半对开。然后捏着有果核的那一半，另一只手持刀对准果核心，一刀劈下去，果核随刀而出。


    整个过程熟极而流，下手快狠准，毫不拖泥带水。


    傅琛礼喉结滚动，眸色幽深。


    “切牛油果就更简单了，这样用小刀划成块，直接挖进碗里就可以了。”


    “牛油果和苹果一样很容易氧化，氧化后颜色就不鲜绿了，所以要马上挤一点柠檬汁进来保鲜，再加盐和胡椒调味。”


    “现在所有食材都准备好了，直接来拌沙拉就可以了。”


    她拿出一个大的沙拉碗，将切好的牛油果和三文鱼块都放进去，抓紧去两把洗净的翠绿苦菊和一小把芫荽嫩叶，倒入煮开花沥干水的紫色藜麦，淋上做好的柠檬莳萝酱，双手出动用叉勺一起拌匀。


    最后，看着还剩下的大把莳萝，她又顺手摘了一些莳萝嫩叶撒进去。


    “好了，做好了，很简单是不是？今天的三文鱼牛油果沙拉一定很完美！”


    她的声音琳琅清脆，娓娓道来，蕴含食物的芳香和热情。语调高低起伏，像轻快婉转的音乐小调，又像大珠小珠落玉盘，回荡在晨光明媚的厨房里。


    傅琛礼一直听得很认真，没有出声打扰她沉浸式做这道沙拉的愉悦感。


    她穿着一身白衣，围着米白纯棉刺绣围裙，在清晨明亮的厨房里，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白光里，焕发出明媚皎洁的光辉。讲起自己做的食物，双目莹莹，大眼里有光彩在流动。


    伴随她的讲解，他时不时举起手机拍照。


    苏明婳留意到了他在拍照，她不是一个非常勤快的美食产出博主，除了不定时的即兴不露脸做饭直播，每周大约发布两到三次做饭视频，然后分享一些日常美食图片。


    今天是家常早餐，也赶时间，就没有在旁边架起相机或者手机拍摄烹饪过程。平时她一个人在厨房，如果要拍摄，做饭途中还要不时停下来，调整拍摄角度。


    今天有人全程自觉跟拍，她觉得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