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集团总部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海城繁华的天际线，阳光被冰冷的钢化玻璃过滤后，落在会议室内，只剩下毫无温度的白光。


    能容纳二十人的环形会议桌旁鸦雀无声。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水泥，只余下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以及角落里茶水间偶尔传来的轻微瓷器碰撞声——那声音在极致的安静中被放大，显得格外刺耳。


    长桌尽头的主位，顾夜寒靠在高背椅中。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冷峻，如同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光滑的黑檀木桌面上，指尖无意识地轻点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近乎压迫的笃笃声。另一只手，则把玩着一部私人定制、线条冷硬的钛黑色手机。


    他那张得天独厚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墨玉般的眸子低垂着，视线落在面前摊开的平板电脑屏幕上。屏幕上是一份关于某北欧新能源技术的初步评估报告，数据详实，前景诱人。


    然而，会议室里没人觉得他真在看报告。


    坐在下首的技术总监肖远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甚至不敢用力呼吸，只觉得那份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扼住他的喉咙。市场总监和其他几位高管也都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连翻动自己面前文件的动作都刻意放缓，生怕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成了点燃火药桶的那粒火星。


    两小时前那场灾难性的高层会议，阴霾尚未散去。


    就在肖远代表技术部，情绪激昂、唾沫横飞地阐述着与“未来动力”的合作将如何带领顾氏新能源领域更上一层楼的关键时刻——


    嗡！


    会议室最前方那块巨大的高清显示屏，毫无征兆地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蜂鸣！


    紧接着，屏幕中央猛地闪烁了几下，随即整个画面被一片诡异的、如同极光般跳跃流动的幽蓝色光晕彻底覆盖！像是泼洒开的蓝墨水，瞬间吞噬了所有的图表和数据！随后是长达近一分钟的彻底黑屏！


    会议被迫中断！


    所有演讲、所有准备付诸东流。计划周密的签约前最后一轮高层通气会，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问题很快被定位：内部核心通讯系统核心数据传输层遭到不明来源的定向干扰。不是破坏性攻击，更像是一次精准、恶意的“堵嘴”行为。目标明确——阻碍这次合作信息的传递效率。


    在座的人精们，谁看不出这时间点卡得有多刁钻？这不像是外部入侵，更像是一记来自内部的警告或……挑衅？矛头直指技术部，更指向了最终拍板这项合作的顾夜寒本人！


    耻辱！


    绝对的耻辱！


    项目本身带来的利益和风险还在其次，但这种赤裸裸的、精准狙击到他眼皮子底下的干扰，无疑是对顾夜寒掌控力的严重挑衅。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噪音”。


    笃、笃、笃……


    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持续着，如同心脏在胸腔外跳动，每一下都重重砸在与会者的神经上。


    肖远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背后衬衫被冷汗浸透的黏腻感。他张了张嘴，想要汇报临时应急方案，但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他知道，任何借口在老板面前都苍白无力。他需要的是结果，是揪出那个藏在暗处的老鼠，是用实力碾压回去！可现在，他们束手无策。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几乎要将所有人压垮时。


    “嗡……”


    顾夜寒手中把玩的那部私人手机，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屏幕随之亮起。


    这微小的动静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如同平地惊雷！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那震动猛地一跳！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主位上。连肖远都悄悄抬起眼皮，偷瞄过去。是谁？在这当口给顾总发消息？真是……不知死活。


    顾夜寒垂落的视线转向手机屏幕。


    屏幕上弹出一条加密简讯通知：


    发件人：Ghost


    任务完成状态：备用通道构建完毕，指令流优先级已恢复，可正常传输。干扰源定位失败（已断尾自毁）。12小时时限，剩余5小时48分。


    语气平淡，陈述事实。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或邀功。


    顾夜寒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终于从报告上移开，落在这短短的两行字上。


    幽蓝色的幽灵（Ghost），效率惊人。12小时的任务，用了不到六分之一的时间就完成了核心要求。并且……明说了干扰源不可追踪。


    是能力有限？还是不想深入？


    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讶异，如同一颗细小的石子投入顾夜寒深邃的眼湖深处，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捕捉。


    效率，是顾夜寒唯一认可并尊重的商业法则。而匿名者“Ghost”，在这一点上，像一把刚刚被开锋的利刃，精准、快速、干净利落地切断了他当前急需清理的麻烦，展现出了值得他短暂侧目的价值。


    那点微不可查的讶异，混合着一种被短暂取悦后的、如同猎食者看到目标落入陷阱般的冰冷笑意，在他眼底一闪而过。太快了，快得连坐在他下手位、距离最近的助理陈哲都没能看清。他的表情依旧冷峻，仿佛只是处理掉了一件微不足道的邮件。


    他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侧面的指纹识别区轻轻一触，屏幕解锁。


    指腹在屏幕上停顿了零点零一秒。似乎在决定是立刻回复，还是……放一放。


    就在这刹那的停顿间——


    嗡嗡嗡……


    另一部手机——那部专门用来与儿子小宇联系的、设定只有特定人才能打通的定制通讯器——在他西装内侧口袋里疯狂震动起来，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急促感。


    顾夜寒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


    小宇？


    在这个时间点？


    从未有过。


    他几乎是立刻放下了显示着Ghost信息的手机，没有任何犹豫地掏出那部震动着的定制通讯器，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的那个特殊号码标记——正是小宇幼儿园紧急联络的专属号。


    会议室里所有人只见顾夜寒周身本就低沉的气压，在目光触及那部震动手机屏幕的瞬间，骤然降至冰点！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猛地卷起一片极其凛冽的寒潮！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整个空间冻结！


    肖远吓得心脏都停跳了半拍！完了！彻底完了！谁又触了逆鳞？！


    顾夜寒没有任何迟疑地划开接听键，动作快得带起一丝风。他将手机放到耳边，声音低沉平稳得可怕：“说。”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小宇的保姆张妈急切到几乎带着哭腔的声音：“顾、顾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您！小宇少爷他、他……” 声音因为紧张而断断续续。


    顾夜寒握着手机的手指，指关节微微泛白，周围的空气温度仿佛又骤降了几度。他没有催促，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即使隔着电话线也让张妈快要窒息。


    “……小少爷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怎么敲门都不开！他、他只是让我转交给您……这个……”张妈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慌。


    顾夜寒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什么东西？”声音里的冰寒几乎能冻伤人。


    “是、是少爷书桌上一份……数学题？少爷说……如果您能在十五分钟内解出来……”张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就出来吃饭……”


    数学题？！


    顾夜寒捏着手机的指尖猛地收紧，一股极其荒谬的怒意混合着……一丝微乎其微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底某处缝隙被突然刺痛的感觉，直冲头顶！


    会议室里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肖远都快吓晕过去了。顾总脸上那表情……太可怕了！比会议中断时可怕一百倍！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


    顾夜寒的另一只手，那部刚刚还显示着“Ghost”信息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


    一条新的加密推送：


    Ghost：【协议附件查看密码：<a href="mailto:】


    （附带一个指向加密文件的超链接）


    几乎是同一时刻。


    张妈发颤的补充信息也通过电话线传来：


    “……小少爷的题……就是一张草稿纸……上面就一行……看着像字母和数字串……‘M1……M1r一个奇怪的符号……@Ge……202X0321’？顾先生，这到底是什么呀？……”


    “<a href="mailto:”！


    顾夜寒握着两部手机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僵硬了万分之一秒。


    那个符号组合……


    巧合？


    如此精准的……巧合？


    一股极其诡异、难以言喻的微妙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穿透顾夜寒冰冷的逻辑思维壁垒，如同冰冷的电流顺着脊椎蹿升。


    他的目光倏地抬起，越过会议室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海城钢筋水泥的冰冷森林。


    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正被缓缓搅动，如同深渊底部的暗潮开始悄然翻涌。


    Ghost…


    一个能在六小时内掐灭顾氏核心会议上“杂音”的匿名者。


    他的儿子…


    一个把自己反锁在房间，用一串毫无规律、甚至含有生僻符号的组合当数学题来谈判的六岁孩子。


    还有…


    <a href="mailto:……


    这串……似曾相识的……东西……


    “知道了。” 顾夜寒对着电话那头，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和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东西收好。我稍后联系你。”


    电话挂断。


    会议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顾夜寒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了更大的压迫感，如同冰山移动。


    他面无表情地将那部定制通讯器和显示着Ghost信息的手机都收进口袋。


    “肖远。”他的声音不高，却让被点到名的肖远浑身一颤。


    “后续。”


    “一周内，找出噪声源。或者，你滚。” 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判决。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迈开长腿，径直走向会议室大门，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空间里回响。助理陈哲立刻无声跟上。


    没有人敢问一句，关于刚才那个电话，或是顾总此刻要去哪里。


    办公室的门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或探究或恐惧的目光。


    顾夜寒站在他那间更大、更冰冷、视野更开阔的总裁办公室中央。没有开灯，巨大的落地窗将整个海城和午后的阳光都踩在脚下。


    他再次拿出了那两部手机。


    看着私人通讯器上小宇保姆发来的那串让他心情极度复杂的“数学题”图片。


    又看着另一部手机上，“Ghost”留下的那个文件访问密码链接。


    “<a href="mailto:” VS “<a href="mailto:”。


    一模一样。


    一丝冰冷的、带着审视和玩味的锐光，如同暗夜中的冷月，悄然从他深邃的眼眸深处升起，落在了那个代表着“Ghost”的链接上。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地、不带任何情绪地，点向了那个链接。


    指尖落下的瞬间，冰冷的屏幕蓝光映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与此同时。


    城市的另一端，老居民楼里。


    叮咚。


    苏念的手机屏幕亮起，是学校的App推送：


    温馨提醒：小糯米妈妈您好，近期幼儿园将升级家长通讯联络平台系统，新平台将于明日（3月22日）零点起试运行测试。请在今日下午五点前，点击下方链接更新并重新设置您的登录密码（建议使用包含大小写字母+数字的组合增强安全性）。为保障通讯顺畅，请及时操作哦~


    苏念拿起手机，指尖划过屏幕，关掉了这条提醒。窗外阳光明媚，她正给小糯米整理明天艺术课要带的画具，颜料盒里挤满了五颜六色的彩条。


    日子如流水般安稳平静。


    而在网络的另一端，一个加密的小型论坛的角落里。


    一个名叫“星辰大海”的ID账号头像悄然亮起。


    同时，另一个昵称为“糯米不粘牙”的新注册小号，发了一个表情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