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当天，颜珺瑶第一时间联系汤明山，询问许薇萍和沈新柔的情况，但汤明山却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对她说：“从此之后，恩怨两清，永无瓜葛，你也将平安顺遂。”


    汤爷爷这么说，代表他和沈新柔母女彻底放下了，但许忠林一定没有。


    她想起自己在医院时，曾答应张熙杰的话，便问道：“汤爷爷，熙杰应该查到了不少，他希望我能把事情都告诉他。”


    汤爷爷轻声道：“我已经让他回来了，待会儿应该就能到家，到时候我会跟他解释清楚的。”


    汤明山正要挂电话，颜珺瑶赶紧又叫了一声，“汤爷爷——”


    “还有话要跟我说？”


    “您能告诉我，沈新柔和萍萍真正葬在哪里吗？我想去祭拜她们。”


    “你祭拜过了，她已经知道了。”


    *


    颜珺瑶没想到，张熙杰这次居然请的是长假。


    一开始汤明山在电话里说他把张熙杰叫回去，她还以为只是汤爷爷要当面把一切都告诉他，但张熙杰一连待了三天都还没来上班。


    她打电话询问，张熙杰沉重且带着克制的压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我多陪陪我爷爷，明天就回去。”


    颜珺瑶听完他的话，心头一个咯噔，汤爷爷怕是情况不好了。


    可他不是中期的吗？即使不做手术，医生说过了至少还有半年时间，不可能会这么快。


    而且之前跟汤爷爷通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反而比之前在医院的时候有中气一些，当时她还以为是老人家回到老家熟悉的环境，心情愉悦，所以身体恢复地更好。


    难道是——


    “汤爷爷身体怎么样了？”


    张熙杰半晌不说话，“能吃能睡，挺好的。”


    颜珺瑶心头惴惴不安，直觉他没说实话。


    她犹豫的须臾，手机里又响起张熙杰的声音。


    “珺瑶，我们家对不起你。”


    “熙杰，你不要这么说，我们是好朋友啊，我们两家关系也这么好，而且——”


    她叹了口气，“要是没有沈新柔，现在就没有我们这一大家子了，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更何况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只是被借用了几次身体而已，反正她年轻，底子好，身体很快就能恢复的。


    “……珺瑶，谢谢你——”张熙杰突然就有了鼻音，轻咳了一声，很快就挂了电话。


    颜珺瑶不放心，就赶紧给爷爷去了电话。


    从爷爷那里得知，汤明山目前挺好的，有时候白天还会出来走一走。


    如此一来，她就真的是放了心。


    聊完汤爷爷的事情，爷爷又说起了一件让他十分生气的事情，那就是山上恩人施氏的坟似乎被人挖过。


    爷爷很是愤慨，“又不是什么大墓，乡下地方这么简陋的墓居然都有人要挖，棺材里可只有两件衣服而已，真是丧良心啊，你说说！”


    “棺材盖都被撬开了？”


    “应该是，”爷爷哼了一声，“不过也有点奇怪，这人挖了墓，居然还重新把土填了回去，还用水泥给修补成原来的样子。我就没再挖开，扰了太太的清静。”


    “……啥时候被挖的？”


    “昨天早上村里人上山看到的，估摸着应该是前两天晚上，我今天早上刚请了人去坟前念了经。”


    颜珺瑶愣了好半晌，想到了一件事。


    会不会是汤爷爷找人挖的坟呢？当年她们母女的尸骨被带走之后，有没有可能这么多年都是放在太奶奶给施氏立的衣冠冢里呢？现在项链物归原主，汤爷爷将她们母女另埋他处，不用再瞒着家人？


    *


    张熙杰确实回来了，但整个人状态却不对劲。


    不少同事都发现了，颜珺瑶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变得比以前沉默寡言。


    趁着他刚从编辑机房出来，休息的空档，她凑到了他的工位旁，把一杯奶茶塞到了他手里。


    “椰果奶茶，三分甜，去冰，快尝尝，这家店新开的，我觉得还不错！”


    “谢谢——”张熙杰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插了吸管，喝了一口，“嗯，挺不错的。”


    颜珺瑶看了他好一会儿，左右瞧了瞧，靠近他，低声说道：“熙杰，对不起，之前一直瞒着你。”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没有怪你，而且我爷爷都跟我说了。我只是——”张熙杰叹了口气，捏着奶茶的杯子，“没这么快消化这么长的故事。”


    他看向颜珺瑶，其实他也有事情瞒着她，而且可能暂时没法告诉她。


    “熙杰，向前看，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你——”


    她的话戛然而止，吕嫣在不远处喊她：“你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


    “你去忙吧，我没事，好得很，”张熙杰举起了奶茶，“谢谢你的奶茶！”


    *


    餐厅里，颜珺瑶笑着和对面的梁舒惠打了个招呼，然后坐了下来。


    她没想到下午那个陌生号码居然是梁舒惠，等到她回拨之后，就有了现在这顿晚餐。


    梁舒惠笑容和煦，一见到她就先关心她的身体。


    颜珺瑶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要小心些就可以了。


    但她觉得梁舒惠的气色似乎还不如第一次在许修远病房见到她那会儿，虽然许修远没有明说，但她可以猜到，梁舒惠当时的伤口肯定是比她深的，万幸也没有伤到脏器。


    许修远告诉她，他母亲前天刚刚出的院。


    梁舒惠身上的伤口应该恢复地差不多，但是心理伤害一时半会儿无法愈合。


    先是见鬼，继而又被告知许忠林要害死许修远，最后又被上了身，被捅了一刀，这么多接连的打击，换做是任何一个人，也没办法很快缓过来。


    点完了菜，等着上菜的间隙，梁舒惠突然笑着问道：“颜小姐，我可以叫你珺瑶吗？”


    颜珺瑶愣了一下，点头道：“可以的，阿姨。”


    梁舒惠慈爱地看着她，“珺瑶，那天晚上多亏了你，否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更加严重的后果。”


    说起那个晚上，她的声音就有些不自然，深深叹了口气，“小远都跟我说了，他第一次晕倒其实也是生魂离体，是你去跪求二奶奶，她才放过了小远，而且在此之前，你也救过他好几次，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一听这话，颜珺瑶忙不迭摆手，“阿姨，我和许修远是朋友，他也帮过我，而且还是大忙，所以谈不上什么大恩人。”


    “没想到几十年前小远的太奶奶和大姑奶奶做了那样的事，想想都让人觉得骇然。”梁舒惠不禁摇头，“前人造孽，后人遭殃，幸好现在熬过来了。”


    “阿姨，您和许修远以后一定都会平平安安的。”


    梁舒惠很喜欢和颜珺瑶说话，让她感觉很放松，但那天晚上的事——


    是她对不起这孩子。


    她抿了抿唇，神色愧疚地看着对面的颜珺瑶，顿了顿，才说道：“珺瑶，那天晚上，阿姨情急之下拿刀对着你，虽然当时是二奶奶在你的身体里，但身体依旧是你的身体，阿姨不该那么做。”


    颜珺瑶笑眯眯的，“阿姨，没事的，而且你也没有真正伤害到我，不用放在心上。你当时那是一个母亲的本能，如果我以后有了孩子，遇到和您当时差不多的情况，可能也会和您有一样的反应。”


    梁舒惠红了眼眶，“我当时拿起刀，确实是为了小远，但终究是自私了。”


    饭后，梁舒惠将一个装有玉手镯的盒子放到颜珺瑶面前，说是她的一点心意。


    颜珺瑶虽然不懂玉，但许家的首饰一定不会是便宜货，她不敢收也不能收。


    但是梁舒惠十分坚持，甚至说出了“如果你原谅阿姨，那你就把镯子收下”，无奈，她只好真的收了。


    一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抱着包，等到回到出租房，她给许修远发了微信。


    【阿姨今天给我的镯子，给我紧张坏了。】


    底下附上一张照片。


    许修远直接回了电话，笑着让她安心收下，不用有心里负担。


    颜珺瑶摇头，就跟许修远能看见似的，“你就跟我说这镯子几位数吧，我该启动什么级别的安保——”


    许修远朗声笑起来，“那是我奶奶给她的，是我奶奶的嫁妆，价格真不清楚，肯定不贵，主要就是有点纪念价值。”


    这都传了好几代了，而且是嫁妆，又是送给儿媳妇儿的，能不贵？


    许修远口中的不贵，大概是指低于八位数，七位数，还是六位数？


    颜珺瑶叹了口气，算了，收都收了，总不能跟梁舒惠说：“阿姨，我怕把镯子摔了，还是放在你的保险柜里安全！”


    她把镯子放回盒子里，打开抽屉，突然就注意到了那个如意纹的荷包。


    上次自己拿着这张符说话，沈新柔就给了回应，要不——


    颜珺瑶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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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疑了两秒，就再次拿出了荷包，把里面的符纸拿在了手里，对着虚空一直叫着沈新柔，但房间内没有任何动静。


    她的心一沉，难不成她当时真的被那把刀捅到，所以已经彻底消失了？


    *


    张熙杰再次请假，但这次不是汤明山把他叫回去的，而是他父亲。


    接到父亲的电话之后，他第一时间请了假，从主任的办公室出来之后就把事情跟颜珺瑶说了。


    颜珺瑶从心底涌上来一个不好的念头，她愣愣地看着张熙杰。


    “我爷爷情况不太好，我回家陪陪他。”


    “没——没去医院吗？”


    张熙杰垂下了眼，“他不愿意去，我先回去看看。”


    颜珺瑶心神不宁，在当天深夜，接到了张熙杰的电话。


    她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心脏怦怦跳，“熙杰，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响起张熙杰压抑的声音。


    “我爷爷——应该没有多长时间了，他不愿意去医院苦熬着，想在家里终老——”


    张熙杰哽咽起来，说不下去了。


    颜珺瑶一下子懵了，眼泪啪嗒一下就落了下来，“怎么——怎么会这样？医生不是说至少还有——还有半年吗？”


    张熙杰哭了很长时间，缓了好一会儿才带着浓重的鼻音道：“之前他拒绝动手术，跟我说他给自己算过了，没有动手术的必要，当时我还以为他是纯粹不想受许家的恩惠，没想到他说的是真的。


    从他回来之后他就开始倒计时了，每天晚上他都很痛苦，全身上下撕心裂肺的疼，不是因为癌，他说是反噬，是报应，即使他不得癌，早晚也会是现在这情况，我现在才知道，现在才知道——”


    电话并没有挂断，两人都在流着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躺到了床上，突然意识到什么。


    汤爷爷是一直在等着了结这件事，现在心愿已了，所以就要离开了吗？


    *


    第二天下午四点多，颜珺瑶决定提前溜走，回老家一趟。


    不敢在单位附近打车，走了一段路才停下来等车，但她等来的却是一辆豪车。


    一个和她年轻差不多的年轻女人突然从车上跳了下来，说是老先生有请。


    颜珺瑶和来人对视一眼，对方的眼神锐利如鹰，而且来人口中的“老先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许忠林。


    她暗叫不好，拔腿就跑，但即使她学生时代德国长跑冠军，但这么短的距离，哪里跑得过专业的保镖。


    不到十秒，来人迅速地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拖进了车里。


    许忠林真的是疯了，疯了！


    颜珺瑶拼命挣扎，但车上除了司机之外，不止刚才那个保镖，还有一个。


    两人不费多少力气就制住了她，又塞住了她的嘴，没什么感情地说了句：“得罪了，颜小姐，老先生吩咐了，一定要见你。你不该跑的，只能委屈你受点苦头，老先生说了一定会补偿你的。”


    颜珺瑶把许忠林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包里的手机突然就响了起来，两个女保镖选择了忽视，但手机铃声刚停下，就很快又响了起来，一连响了好几次。


    刚才下车的那名保镖转了转眼珠子，打开了颜珺瑶的包，刚拿出手机，一看到名字，突然就愣了下。


    和另一名保镖对视一眼，而后将手机静音，扔回了颜珺瑶的包里。


    颜珺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不再挣扎。


    车上的其余三人都有点诧异，特别是两名女保镖，看到她突然这么不动了，有些紧张，但看到她还是睁着眼睛，呼吸正常，便不再管她。


    *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西郊的云栖华府别墅区。


    又是这里，上次把她关在这里，这次又把她绑来这里，他真的已经毫无顾忌了，彻底疯了。


    车子进了院子，保镖先解开了她腿上的绳子，下了车，进到了别墅里，才敢松开她的手和嘴。


    颜珺瑶用力地揉了揉腮帮子，就看到从楼上下来的许忠林，以及跟在他身后的宗叔和赵敬鸿。


    两名保镖退了出去，颜珺瑶怒瞪着正慢条斯理走向沙发的许忠林。


    “许董年纪大了，怕是糊涂了，以为现在还是旧时代法治混乱的时候，觉得你们许家有钱有势就可以胡作非为，非法监禁，绑架，甚至杀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