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琼正蹲在一片高高挺起杂草后，注视成群结队路过的妖蛇。


    枯萎的参天古树耸立在头顶，光影从多如鬼手的树杈中穿透进浓雾。地面坑坑洼洼，泥泞肮脏的污泥与骨血混合，发出奇异的恶臭。


    艳丽张扬的花朵露出密集的花蕊，其蠕动绽放，喷洒颗粒大小的粉末。


    撕拉——


    行在末尾的小蛇竖起尾巴，飞速抖动毒液。毒液附着在娇嫩花蕊上，瞬间将其吸成齑粉。


    远方山涧传来飞鸟悠扬的啼鸣，水滴啪嗒啪嗒落在眼前的枯草上，一只乳白色的臭虫爬过。


    确定没有被任何妖兽察觉，戚琼才慢慢摸索出去。


    此地便是妖域。


    传说数千年前妖族从现如今的人界北迁出来，两地中就多出一条能侵蚀掉骨头的黑水河。仙洲众多宗门也是在同一时期迁移走的。


    自此便形成了北界妖域，西山昆仑，东海仙洲，南界鬼域以及中部人间的格局。


    而天庭浮于上空俯瞰众生，众生亦以中天为尊。


    她现如今所处的地方就在妖域极北群山中。此地常年雾气弥漫，妖兽成群，是一片无主之地。


    无主意味着危险，此地的妖兽都是群居动物，三天两头便要打架。它们的骨血滋养出各色异草，而她寻找的灵药就在其中。


    潜伏在此地已有半月余，还差两味便可离开。若无画中仙，她想要无声无息地进来必定十分困难。


    想起自称千岁老人又自带少年音的奇怪人士，戚琼面色不变。自达成交易以来，他们会在每日戌时叮叮。而白日里，就是她一个人的战场。


    迷雾中亮起的青光引去她的注意，来人快如闪电，身姿飘逸，使一柄长刀。如入无我之境，可谓所向睥睨，遇神杀神。


    哐——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在耳边炸起，回音带起此起彼伏的吼叫。四面八方的妖兽嗅到人气，都顺着一个方向奔来。


    好机会！


    戚琼本想趁此时机离开，那抹若隐若现的身影疾驰掠过。掐紧手中灵符，她动作一滞。


    逆旅那位仙子？


    原来这才是其真正的修为，没有毒雾影响，即便被成群结队的妖兽追赶，亦游刃有余。


    刀风拨开迷雾，霞光映照出其宛如神女的身姿，便连苍老的古树都为之战栗。


    后方又扭来一只三首蛇妖。二者对上，汪瑜连日奔劳，渐露颓势。


    陷于鏖战，她渐感心焦。


    一路摸索到极北山域，不料被这三首蛇妖盯上。与其拉锯半月，仍未分出胜负。周遭还有妖兽轮番攻击，她是有些疲乏。也不知这巨蛇嗅觉为何如此敏锐，她分明已掩盖气味，依旧能被找到。


    也罢，再用一次缩地符。


    她刚有动作，惊觉手腕被人攥住，天旋地转间随之来到一处低矮的山坡。她挥刀指过去，这股气息竟然陌生又熟悉。


    “是我呀。”戚琼笑嘻嘻出声。


    汪瑜紧皱的眉头舒缓，旋即又握紧长刀，不敢再有丝毫松懈，生怕是精怪作乱。


    见此，戚琼又提醒：“碾碎沾过血的枯叶涂抹全身，便可摆脱嗅觉追踪，这可是我实测出来的。”


    “是你。”确定那道看不见的人影毫无妖气，汪瑜终于将刀垂在身侧，语调轻快几分。


    戚琼也露出真容，笑意盈盈：“仙子。”


    见她如此短的时间修为已是筑基大圆满，双目炯炯有神，衣摆上虽挂着枯叶污泥，却清新脱俗。让人在这腥臭昏暗的深山中，也如沐春风。


    汪瑜不由带上浅浅的笑，拱手答谢：“原是如此，我只滚了污泥。”


    “你我就在此分开吧。”戚琼道。


    汪瑜虽有几分担忧，想到对方能蛰伏半月便要点头。倏然，地缝开裂，一条精瘦的菜花蛇顶开泥土狼狈钻出来。它皮肉外翻，浑身血污，只能蜿蜒匍匐，艰难地蜷缩在杂草中。


    地下还在喷涌泥沙，二人双双跃起。下一瞬山坡崩裂，大股黄绿褐巨蛇弹射而出。骤见脚下无数血盆大口，戚琼一阵恶心，捻起符纸围成锁阵。灵光登时如浪潮涌动，翻涌的蛇浪在脚下摇摆。


    她没有法器可御，方才顺势踩在枯叶上，灵力耗损巨大。手臂被旁一拉，她就站到那把灵光大盛的宝刀上。


    那只引来灾祸的菜花蛇，不知何时也卷上刀柄，可怜兮兮地紧紧缠绕。那颗狰狞蛇头，哪里能让人怜惜。


    戚琼恶意从心底腾起，便要弯腰将这可恶的蛇丢下去。


    预感到即将而来的危机，菜花蛇吐出信子，颤巍巍弓起身体指引。


    戚琼动作一顿，远眺雾蒙蒙的黑山。她记得山中植被茂密到没有下脚之处，头顶枯木密密匝匝，比夜空还要黑。她猛然伸手，钳制住虚弱的菜花蛇。她为何要为一条蛇冒险对抗蛇群，丢开它再去探索，岂不更好？


    汪瑜却按住她，轻声道：“等等，你看它喉管。”


    小蛇喉间发出微光，一枚青丹卡在中间，让脚下的群蛇趋之若鹜。


    戚琼不解，又听其解释：“此丹我派藏书楼似有记载。有了它，黑山中的灵草亦会靠近，我们要找的也许就在其中。值得冒险。”


    “仙子博学，是我孤陋寡闻了。”戚琼神色在昏黄的薄雾中显得落寞，她转而扬起坏笑，“你可要抓紧我，我要移动阵法了。”


    随着她将阵法锤入地下，汪瑜同时驱动灵刀飞驰而去。群蛇被凿进裂缝，各自缠绕最后凝成圆球。部分蛇摔晕过去，在地下纠缠不清起来。


    灵刀拉出一抹微弱散光，长尾一晃而逝。


    遁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山山谷，汪瑜凝起防护罩在前御刀。戚琼掐住菜花蛇当探照灯，四下寻找灵草。


    静悄悄从低空掠过，戚琼竟真找到两味灵草。而汪瑜苦苦追寻的灵蛇草还没有现身。随着草木越加繁茂，二人收回刀步行。


    知道戚琼讨厌它，菜花蛇安静在汪瑜侧前方蜿蜒引路，摆出一副极其乖巧的顺从模样。戚琼斜剜它一眼，一人一蛇对视。菜花蛇将头埋得更低，像一辆小型推土机。


    呵。


    她肯定这条蛇就是故意找她们挡刀，以此争取逃跑时间。后来见仙子实力高于蛇群，又立马贴过来寻求庇护。


    穿过茂密的灌木丛，前方出现朦胧亮光。


    视野豁然开朗，山壁挂满颤翅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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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蝶。蝶翼磷粉簌簌，下方钟乳石也似贝壳透亮闪耀。一道深谷横跨而过，其下幽深不见底。


    汪瑜仰头，发现山壁裂缝中生出一种状似狗尾的杂草，不禁眸色一亮。正是她要的灵蛇草。


    “你在此等候，我上去摘灵草。”她脚踏长弓，手持长刀，仙姿飘逸。


    掠过深谷上空时，她隐约察觉到一股浊气。但摘取灵草要紧，便急速攀上石壁。群蝶飞扑，都被她挡在灵刀凝成的结界外。手指刚碰到灵蛇草，它立刻卷曲盘旋成一坨，甚至分泌出绿色黏液抵挡。


    汪瑜耐心用刀刃切割，即便注意到飞蝶的异样，也依旧专心眼前的事。


    戚琼站在对岸等候，察觉到原本轻盈飞舞的蝶群逐渐变得暴躁，开始成群结队地攻击汪瑜。落下的鳞粉也化为朱红色，随风飞扬，聚起一阵血色浓雾。


    撕拉撕拉——


    深谷下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上攀爬，戚琼一脚踏在峭壁低头看去。


    沟壑崎岖的长嘴最先从阴影中伸出来，妖兽浑身布满黑色鳞片。四肢粗壮，长尾在后击打山壁。它吐着分叉的长舌，嘴角挂满黏液，风卷残云将飞蝶吸入口中。


    蜥蜴精？


    它速度越来越快，显然是朝着汪瑜去的。戚琼没有对方密语口令，也不敢贸然叫喊。扫到身边的菜花蛇，她似笑非笑打量：“我猜你的本体不止这么大，借你身体一用！”


    她迅速钳住那滑溜溜冷冰冰的蛇头，以蛇作鞭，借力踏过枯木跃向蜥蜴精。


    蛇尾在半空越变越长，甚至为了配合戚琼恰好长到手腕粗。一人一蛇配合得当，蛇鞭抽打在蜥蜴精尾巴，其立刻吐着舌头扭过身。


    在半空一个利落地回转，戚琼再次跃回地面。这只蜥蜴精是三级妖兽，相当于结丹修士。


    余光看过汪瑜，她将蛇鞭甩得响亮，再度将蜥蜴精的注意引过来。


    两番被挑衅，蜥蜴精圆鼓鼓的眼睛转动，竟直接从山壁越来。菜花蛇卷住戚琼手臂，急切地想要逃跑。蜥蜴精砸在地上虎视眈眈，电光石火间双方交上了手。


    戚琼一面以蛇缠绕，一面飞出“御”字抵挡。她酣畅淋漓，分毫不敢懈怠。被甩得头晕眼花的菜花蛇竟也扬起斗志，生出一股吞噬蜥蜴精的妄念。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之际，汪瑜终于摘得灵蛇草，踢刀插了进来。蜥蜴精不敌，粗壮的尾巴开始有鼓点地敲击山壁。


    汪瑜蹙眉：“不好，下面那只已是四级。”


    然而对方来得更快，只见一只更为瘦小的蜥蜴精攀爬上来。戚琼竟在它脸上看出了怒气，不由看向汪瑜，示意她分头逃跑。


    两只蜥蜴一前一后拦住二人，后来的那只面部隐约能看出修成了女子，更显怪诞诡异。


    二人背靠背迎击，戚琼以菜花蛇为枪。


    若以血为引，加以仙子的灵力辅助，必能逃出黑山山谷。心底这般想，她准备划破手指。岂料雌蜥蜴突然发难，眨眼化作人形扑杀上来。


    飞扬的蝶群同时爆开，戚琼只觉后背撞上一股巨力。她心底懊恼，以为汪瑜要拉她垫背。


    不料她后背被贴了一道符，在四面八方巨大的冲击中飞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