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小章鱼在黄色膜中的液体里慢慢蠕动着，身上还挂着未吸收的卵黄，就凶巴巴地瞪着它的手，撞击着卵膜。


    看着这个未出生就想要它命的小东西，小八再迟钝也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了。


    你就是我的卵吗？


    “你长得还怪可爱的。”


    它又离那个危险的小圆球近了一些，仔细端详着。


    脑中忽然闪过一丝它的兄弟姐妹撕咬母亲的片段，小八立刻睁大眼睛，甩水蛭般把那小球甩到了地上。


    摸过卵的手不停地在身上擦着，它无助地在扫把间中四处张望着，目光最终落到了一把扫把上。


    小球中的章鱼立刻缩成了一团，黑豆似的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它，就像……


    就像当年被兄弟姐妹吃掉前，妈妈的眼神一样。


    海怪间的关系是竞争的关系。


    幼崽出生的第一餐往往是虚弱的孵化者，但当孵化者收到惊吓或食物短缺时，幼崽往往是应急食物。


    这些法则程序般刻进了每一只海怪的DNA，让海怪尽可能地在危机重重的海洋中生存下去。


    攻击性满满的卵只有一颗，没有启动小八的孵化程序；倒是激活了它的自我保护和进食程序。


    唾液在分泌，胃在咕咕直叫，剩下的卵在疯狂蠕动……


    整个身体都在催促它把那颗卵拍成饼，塞入嘴中。


    咣当——


    小八再次把扫把丢到了一旁，轻轻把那小球捧了起来。


    “hey，小家伙，对不起，是我吓到你了。”


    它紧紧抿住想嗷呜一声张开的嘴。


    身体颤抖着，它伸出的触手却无比稳当，轻轻抚摸着那卵。


    我已经被DNA成功控制过一次了，我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我绝对不会吃掉你。”


    它看着小章鱼黑豆似的眼睛，信誓旦旦道。


    那黑豆似的眼睛瞪成了毛豆大小，显然不知道它在说什么。


    可小小章鱼蜷在一起的触手松开了。


    “小八？”


    小鹤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在狭小的扫把间里回响起来。


    海里危机四伏，一切都是敌人。


    海怪孵化卵时一般都会把自己和卵藏起来。


    小八没有意识到自己硬生生地把自己调到了孵化模式。


    它本能地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小鹤，但潜意识里告诉它把卵暴露给其他生物这个举动很危险。


    “来啦。”


    小八应着，轻轻吻了一下那个小黄球，把它藏到了乱蓬蓬的头发中。


    “你在高兴什么？”


    见那小章鱼鼻子上落着灰，头发上粘着蜘蛛网从一堆拖把中挤出来，却呵呵傻笑着，李鹤不由得有点担心。


    小八本来就不怎么聪明，又被小猪鱼撞得那么惨，不会撞傻了吧？


    “哈哈，有吗。没有吧。”


    小八摸着鼻头朝他干笑着。


    李鹤更担心了，想伸手去理小八那乱成鸟窝的头发。一瞬间，小八的眼神变了，八只触手同时卷向了他的手。


    他认得小八那种眼神。


    警惕，恐惧，那是小八第一次见他时的眼神。


    那蓝如海水的眼睛结了冰，冻得他感知不到被卷得咯吱作响的左手了。


    下一秒，那冰倏地化了。


    两只眼睛含着泪，慌乱地望着它。


    “小鹤，对不起。我只是……”


    八只触手慌乱地在他手上乱缠着，小八好像咬到了舌头，倏地没了音。


    “没事的。”


    他瞬间从刚才的寒冷中恢复过来了，以为小八只是饿得失控了，拉着小八向小猪鱼堆走去。


    船停靠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岛边。


    船下堆着他和杰西山姆二人合力搬下去的小猪鱼尸体。岸上，山姆和杰西一人掌控着一口大锅，分别煮着捞汁和小猪鱼。


    小八并没有直奔小猪鱼堆，而是眼睛一亮，翕动着鼻翼奔向了山姆掌控的大锅，好奇地望着里面的东西。


    “这是捞汁，”山姆见小八目不转睛地盯着锅里的东西，自豪地解释道，“制作方法很简单，只要加入酱油，耗油，磷虾，糖，盐，就可以啦，出锅后还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加上柠檬和辣椒。夏季很适合吃捞汁海鲜。而且小猪鱼很耐放，热量又大，号称鱼界的热量罐头。捞汁小猪鱼很适合充当这个季节的赈灾食品。”


    小八眼睛发光，接过汤姆的递过来的小盘子，把捞汁一饮而尽。


    “你别齁到了。这个是用来浸泡煮过的小猪鱼的。”


    汤姆一脸担忧地看着“光盘”的小八。


    “好喝，加上一点血就更好了，对吧？”


    小八举着盘子，盯着自己垂下来的头发说着话。


    见山姆面露难色，小章鱼立刻摆着手慌乱道:“不是，山姆，我没有在对你说话，我只是在对着自己感叹。毕竟我的口味比较重口。你熬得的底汤确实好喝。”


    山姆立刻憨笑起来，“谢谢你喜欢。只是你刚才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着实有些吓道我了。”


    小八把手伸到头发中理了理，又蹦跳向了杰西的锅。过了一会儿，那小章鱼扶假发般扶着乱蓬蓬地头发朝他奔来，双腿盘坐在地上，帮他处理小猪鱼内脏。


    “啊，你别隔着膜咬我，你的卵黄还没吸收完呢，急什么？”


    见小八突然叫着缩了一下，李鹤以为小八被哪个没死透的小猪鱼咬了，连忙上前查看。


    只见小八手中小猪鱼的头早就被掰了下来了。小八压着头发小声嘟囔着什么，见他过来后连忙噤了声，憨憨地笑着。


    见状，他不由分说地把手中的小猪鱼内脏放到了小八嘴边。


    小章鱼有些不情不愿地吃了起来。


    李鹤的心也悬了起来，向那海怪的DNA卑微祈祷。


    拜托，我的寿命已经慢慢注入那具身体里了，请在给它一点时间，请不要在那之前把它的神智夺走，不要……


    “队长，咱们出发吧。队长？”


    他猛地回过神来，向杰西点了点头，匆匆扣上最后一盒捞汁小猪鱼的盖子，和小八一起麻利地把堆成山的盒装捞汁小猪鱼运上了船。


    或许是小章鱼和他做了一下午捞汁海鲜做累了吧，一上船，小章鱼就奔到了船舱中的床上。


    “小八，你真的没事吗？”


    没有人回应。


    一回头，只见小章鱼已经抱着他的枕头闭上了眼睛，胸脯有节奏地上下起伏着。


    李鹤愣了愣，随后脸上的忧愁被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冲淡了。


    他把小八最讨厌的被子从身上彻底拽下来，把风扇的风开到最大，对准了它。


    曾掐死海怪，遍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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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无数伤痕的双手轻轻撩开小章鱼的腹部的衣服，绑上了新的冰块儿。


    “队长，这里有些不对劲!”


    杰西在外面喊着他。


    “晚安。”


    他轻轻道，在小章鱼的额头上留下一吻，奔入了舱外的夜色中。


    夜晚的大海漆黑一片，唯有人类的船只星星般在这地上漂泊着。


    只不过这些“星星”都加速朝他们的反方向飞驰而去。


    “您好，请问您和您的伙伴是去援助3号岛的吗？”


    山姆用他的大嗓门朝离他们最近的船喊着。


    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海浪声。


    银色的月光下，李鹤能清楚地看见对方的银色捕手制服，脑内的海怪突然躁动起来。


    他从对面那些捕手身上闻到了他曾在濒死的猎物身上闻到过的气味——绝望的气息。


    “3号岛上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吗？”


    他站到栏杆旁喊着。


    黑暗中，他听到破碎的哭声从对面传来。


    “对不起，在那里站岗的捕手不让我们说。你们还是别去了。我们不是胆小不想过去，那里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们还有家人需要照顾。你们好好回家享受生活吧，我们这里迟早会变成3号岛的样子。”


    随后，黑夜又陷入了死寂，时不时传来几声别的船上的哭声。


    他倒是对这含糊其辞的警告不奇怪了。


    危险到一定程度的任务总部一般都会说其严重程度以引起捕手重视，可不会说的特别具体，而且还会让放弃任务的知情人保密。这是总部的常规操作，不然危险任务就没人领取了。


    可这么大的放弃任务场面他还是第一次见。


    忽明忽暗的照明灯下，他看向了山姆和杰西。


    “李鹤，我要去，反正我也没有家人了。我也向杰西保证过了，我想挣更多钱，买更多食材，做更多他没见过的菜品。”


    杰西看着山姆，纹路倏地闪了一下，“队长，我也去。我做了二十年好孩子了，我想去冒险。”


    “那今天晚上咱们四个轮流值班，看这些船的反应，这一块水域有些不太平。小八的班我替它值了，它最近状态有些不太对。”


    看着下方的水域，李鹤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眯起了眼睛。


    奇怪。


    这里太安静了，就像是水里的生物都死光了一样。


    以往他还能听见水下海怪咆哮，和鱼儿划水的声音，而这里除了风声，海浪声，人类的窃窃私语声，没有任何声音。


    耳朵里传来莎莎声，小八睁开了眼睛。


    只见自己肚子上的冰块重新变大了，周围还围了一圈冰块，讨厌的被子不见了，风扇的风不偏不倚吹着自己，而小鹤裹着两层被子在他身边缩成一团，有些发抖地睡着。


    心头一颤，它赶快关掉风扇，把堆在床上的冰块推到地上。


    下一秒，它的心脏直接停止了跳动。


    藏在头发中的卵不见了。


    它猛地回忆起吵醒它的莎莎声，带着不好的预感回头望去。


    它们虽然讨厌炎热，但是它们讨厌的是挥之不去的高温。人类体表的体温对它们来说就像是热巧克力，微微抿一口，贴一下很舒服。


    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那颗卵疯狂蠕动着，贴着小鹤的脖子往小鹤的衣服里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