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舍安趋危,何其不智

作品:《妄揽春欢

    “宴大统领勾结叛贼,意图拥立先瑞郡王血脉,复辟秦氏江山!荣妄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一道惊雷,响彻在华宜殿中。


    谢宁华失声低语:“荣妄,你……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疯话?


    “我知你怨我今日以死相逼嫁你,又将你拖入这浑水……可你怎能将谋逆这等滔天大罪,污在宴大统领身上?


    “先瑞郡王痴傻一生,从未娶妻,何来血脉存世?


    “荣妄,你真是疯了。


    荣妄看傻子似的眼神儿看向了谢宁华:“六公主殿下这是要以替宴大统领作保吗?


    “却不知是以你的性命,还是以公主的尊荣。


    说到此,荣妄眉梢一挑,继续反诘道:“我若没有真凭实据,怎敢在陛下面前妄言?莫非在殿下眼中,我荣妄是活得不耐烦了,来自寻死路?


    谢宁华被噎得一时语塞。


    既惊讶于宴大统领的大逆不道,又对荣妄洋洋得意的模样恨的牙痒痒。


    这话说的,搞得好像荣妄在父皇面前胡言乱语,父皇就会治荣妄的罪一般。


    不,她不能再被荣妄牵着鼻子走了!


    与他争执、抠他字眼毫无意义,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自己从这滩浑水里摘干净!


    私下交好一位对父皇忠心耿耿的臣子,与勾结一个意图颠覆谢氏江山的逆贼,这二者有着云泥之别!


    “父皇,荣国公所奏宴大统领谋逆一事,儿臣确实毫不知情!儿臣身为您的骨肉、谢氏皇族的公主,血脉与江山相连,为何要去勾结叛臣,颠覆我谢氏自家的天下?若江山真落入秦氏之手,覆巢之下无完卵,儿臣身为前朝公主,又将何去何从?岂非同样一无所有?


    “父皇,儿臣再糊涂,也断不会行此自毁根基、亲痛仇快之事啊!


    “求父皇明鉴,这世上万没有造自己家反的道理啊。


    元和帝神色沉静,所有汹涌心绪皆被**在那深沉如渊的眼底,声音平缓却带着威压:“依朕看,你已足够糊涂。


    他随即目光转向荣妄:“明熙,你既**宴清勾结叛臣、意图谋逆,手中可有实证?


    荣妄自袖中取出一本奏疏,双手高举过顶,恭声道:“陛下,臣已将所查获之证据悉数梳理,并据此写成奏疏,恭请陛下御览。


    “凡奏疏中所列罪证,臣皆已逐一查明,确凿无误,绝无构陷污蔑之可能。


    李顺全闻言,立即微提袍襟,小步急趋至御阶之下,双手从荣妄手中接过奏疏,随即返身呈至御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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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翼翼地摊开。


    宴大统领,竟然真的背叛了陛下……


    想不通……


    着实是想不通。


    按理说,宴大统领身为禁军大统领,品级与六部尚书相同,要实权有实权,要体面有体面,要宠信有宠信,要拥趸有拥趸,说是已经做到了位极人臣的地步,陛下为其封侯授爵也指日可待。


    届时,连**三代的爵位也有了,宴大统领到底在折腾什么?


    难不成,扶持瑞郡王血脉复辟秦氏江山后,新帝是能跟宴大统领共享江山,还是能封宴大统领一个异姓王当当。


    不是他安于现状,没有见识,而是他就敢拍着胸脯打包票,能在陛下这般仁慈且不多疑的明君麾下效忠,对于臣子而言,绝对是可遇不可求之事。


    倘若真的有所谓的新朝,宴大统领的日子绝不可能有过去那般滋润。


    舍安趋危,何其不智。


    陛下待宴大统领,难道还不够优厚吗?


    每逢年节,陛下总会命他与干爹精心挑选赏赐,并派仪仗声势浩大地送往宴府,给足他体面。


    每逢万邦来朝,进献贡品,陛下也总不忘匀出一份,赐予宴大统领。


    更别提平日里,御膳房但凡研制出什么新鲜美味的糕点,陛下都会即刻派人送往宴府,让宴大统领也尝鲜。


    甚至在宴大统领当值时,陛下常邀他至华宜殿,一同共用午膳。


    这些年来,陛下待宴大统领,一如当年做东宫太子时对待自己的贴身书童,始终亲厚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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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能想到,变了的是宴大统领,而不是陛下。


    这对陛下的打击未免太大了些。


    莫非……


    这世上真有如此忘恩负义之徒?


    旁人待他的好,他一丝一毫都不记得,永远只盯着那自认为被亏欠的部分,不念君恩,反生怨望。


    又或者,正是陛下日复一日的宠信与倚重,才让他恃宠而骄,最终养出了这欲壑难填的野心!


    元和帝身上源源不断溢散出的如有实质的低气压,让李顺全感到山岳倾颓般的压迫。


    他立刻将脑袋压到极低,身形一动不动,连眼角的余光都牢牢锁死在自己脚尖方寸之地,不敢妄动分毫。


    这下,怕是真的要死不少人了。


    元和帝牙关紧咬,攥着奏疏的手因极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


    那奏折被紧握发出的“嘎吱”轻响,在死寂的殿中清晰可闻,恍如一只无形的老鼠,正不知疲倦地啃噬着支撑大殿的梁柱。


    悬于头顶的倾颓倒塌的恐惧之感,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殿内的时光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慢爬行。


    良久,元和帝终于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语调幽缓而讳莫如深:“此事,朕心里有数了。”


    “明熙,回去后,把你掌握的所有人证物证都交给影卫处。此案凶险,后面的调查,你就不必再过问了。”


    他略作沉吟,复又问道:“此事……老夫人可曾知晓了?”


    荣妄颔首回道:“回陛下,当臣初次察觉端倪,仅有些许猜测时,便觉此事骇人听闻。又恐自身受人蒙蔽、遭人利用,以致错怪忠良,铸下大错,为谨慎起见,特将心中疑虑禀于老夫人,恳请她老人家指点迷津。”


    “而后,随着证据逐渐明朗,老夫人听闻确凿事实时,情绪激荡,生生扯断了手中捻着的佛珠串,随后她便跪坐于小佛堂的蒲团之上,望着姑祖母的画像垂泪不止,就那样……枯坐了一整夜。”


    听闻此言,元和帝眼眶骤然一涩。


    宴大统领辜负的,何止是他的圣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