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房内对话骤然中断，原本正说着话的两人同时转身朝门口看来。


    才一眼，檀婆登时起身，捂住嘴惊呼：


    “姑娘怎的如此狼狈？”


    一面说，一面疾行几步至来人身前上下打量，眼里的惊讶和疼惜满得快要溢出来。


    姬意远眼皮微抬，平静神色中隐隐透着一丝探究。


    凌迩下意识摸了把脸上面纱，确定没掉。


    这才挺直腰身迈步进来，顶着满身潮湿泥泞对檀婆脸不红心不跳道：“刚摔了一跤，无事。”


    “怎会摔成这样！”


    檀婆赶忙取来干净帕子替她拭面，却在触及面纱之时被凌迩制止。


    凌迩摇摇头，眼神刻意往房内另一人方向飘了一下。


    檀婆动作一顿，只当她不愿在姬意远面前显露脸上疤痕，一时不由更为心疼，连方才对她行踪的疑问都抛之脑后。


    然而有人并未忘记。


    姬意远忽地重重放下手中茶杯，瓷器同木质桌面碰出一道沉闷的声响。


    “这几日，你去了哪里。”


    男人沉着嗓音，发出质问。


    凌迩抬起下巴，眼神倨傲：“不关你事。”


    姬意远拧起眉，强调道：“我是你师兄。”


    “哦——”


    凌迩耸耸肩，“所以身为师兄就能几次三番随便夜闯她人住所吗？”


    不待他回答，她才想起什么似的歪了歪头，故意捂嘴道：


    “啊差点忘了，师兄你同我还有婚约。不过你十余日不来，我还以为师兄早已向师尊去信言明要与我解除婚约，另同医谷结亲呢。”


    姬意远：“……”


    檀婆：“……”


    空气霎时变得有些尴尬。


    见檀婆欲言又止，凌迩随口就说自己待会想要热水泡澡，硬是把人支了出去。


    房内转眼只剩她和姬意远二人。


    凌迩啪地一下把断剑拍在桌面上，径直坐在男人对面，给自己斟了杯茶喝下。


    姬意远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眼中闪过一抹不耐：“你莫要转移话题。近日宗门大比在即，先前擅闯藏书馆之人还未有下落，近几日你先别出门。”


    众所周知，过两日便是宗门大比。


    男人这话明摆着就是不许她参与。


    “我知师妹你已报名，但参加大比于你而言无甚益处，与其费心费力折腾一番，不如在流云峰静待结果。”


    凌迩听了只想笑：“凭什么？”


    姬意远深深凝视她：“雪芙丹我会取来给你。师尊闭关前曾命我护好你，此事你须得听我的。”


    这便是威胁了。


    她不听他的，就拿不到雪芙丹。


    凌迩站起身来：“我若是不愿呢？”


    姬意远冷声道：“大比按不同修为分比试台，决出名额有限，你若执意参加，势必迫得旁人向你妥协……”


    “原来如此。”


    凌迩笑了一下，笑意却不达眼底：“你辛苦跑这一趟，原来是怕我挡住郁师姐进内门的路啊。”


    男人一顿，移开视线，语气无波无澜：“你修为进阶并未一朝一夕之事，不必急于一时——”


    话没说完，被她打断。


    “所以就非要我为郁师姐让路吗？”


    凌迩话音十分可疑地哽咽了一下，别过脸缓了下才继续道：“师兄你心里究竟把她当什么，又把我当什么？！”


    姬意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有些懵，心下微奇，回头却只见女子背对他垂泪的背影。


    下一刻，檀婆端着热水推门而入。


    满是皱纹的两眼微微泛红，显然已在门外听了一会。


    “姑娘……”


    檀婆快步走近，将热水搁置一旁，抬眼朝姬意远看来：“姬公子，容老奴说句话。姑娘早年没了爹娘，幸得掌门引入仙途，自那时起便一直跟在您身后，您如何舍得——”


    “檀婆，别说了！”


    凌迩赌气般横来一眼，圆眸浸了泪，显得湿漉漉的。


    檀婆一下子止住话音，只余无声叹惋。


    姬意远心情复杂，原本逼迫凌迩的话在嘴边兜了一圈最后还是没说。


    “罢了，你既摔了，便好生休息。”


    男人看了眼始终没转过视线来的凌迩，抬手召剑在半空轻轻一挥，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隐隐的，周遭似乎罩上一层白光。


    正沉浸在假哭里的凌迩瞬间愣住，旋即赶忙提裙奔出门外。


    “姑娘怎么了？”


    见她如此，檀婆也急急追上。


    凌迩没答，只一个劲地捶打眼前拦住她去路的透明灵力罩，每捶一次，看似空无一物的空气随之微微凝滞，继而以此为中心向四周泛起一圈圈白色波纹。


    然而任她如何敲打，层层波纹迭起，这层东西都纹丝不动。


    她出不去了。


    偏偏檀婆这时追上来，手才往前试探性一伸就顺利通过了。死死拦住凌迩的这层东西于檀婆而言就跟不存在似的，一点阻力都没有。


    凌迩试着同檀婆同时出入。


    可惜，檀婆是出去了，她却被拦下来。


    凌迩怒从心起，气得猛踹这东西，怒骂：“姬意远！你凭什么关我！凭什么凭什么！”


    檀婆被她这般直呼名讳吓到，连忙劝阻。


    却见凌迩突然折身跑回房间，拿了那柄断剑又跑回来。不等檀婆出声，她抬手就持剑朝灵力罩狠狠劈过去！


    只闻砰砰砰的几声巨响。


    白光乍现，可灵力罩依旧完好无损。


    “姬意远你个混蛋……”


    断剑下坠，凌迩越骂越没力，泄气般跌坐在地，双手抱膝，前额伏在小臂上。瘦弱肩膀被及腰墨发覆盖得严严实实，显得整个人无比娇小可怜。


    细细看去，连发尾都在隐隐发颤。


    像在哭。


    檀婆原还在疑惑自家姑娘何时会使剑，见她这般哪里还想起来质疑，忙蹲下身轻抚女子后背，声音满含疼惜：“姑娘莫伤心……”


    好一会，凌迩才迟迟抬起脸。


    一双泛红的眸子暴露无遗。


    “檀婆，我是不是很没用？怎么谁都不要我？”


    她捉住对方苍老的手，没忍住哽咽了一下。


    檀婆哪里听得了这话，顿时心一颤，险些落下泪来：“姑娘这是哪的话……”


    凌迩将脑袋靠在檀婆怀中，声音发闷：“檀婆，我出不去了，你得帮我。既然师兄那么想帮郁师姐，我偏不能让他如愿！你帮我把郁师姐骗过来，就跟她说我有事找她好不好？”


    “这——”


    檀婆犹豫了，“那个贱人怎会信我……”


    凌迩语带哭腔：“你不愿帮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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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檀婆咬咬牙，到底还是应下了。离开之前，她几次回头看向凌迩。


    只见女人小小一个，坐在那儿垂首抹泪。


    “檀婆，我在这等你。”


    凌迩柔柔望来一眼，眼角滑出透明泪珠，顺着侧脸一路向下，直至没入衣领。


    檀婆长叹一声，转头踏着夜色离开。


    待人影彻底远去，凌迩当即收起情绪，把泪一抹，拾起断剑就开始沿着这层灵力罩绕圈，试图找到薄弱点。


    流云峰位居天谕宗中心，与外门弟子所住山头相距甚远，对于一个没有修为傍身的人来说，去一趟少说也得耗费两三个时辰。


    这些时间，应该够了。


    不是她不信檀婆。


    只是她身上难以解释的秘密实在太多，少一个人知道就能多一分安全。


    原著里这场宗门大比是个关键转折点。


    大比过后，有大能秘境凭空出世，天谕宗将会依据大比结果，在筑基、金丹、元婴三个修为等级中各取前三名远赴秘境。


    就是在这趟行程中，男主得了极大机缘，修为得以更进一步，同时还结识了一大堆女配，和原著“女主”正式进入虐恋情深环节。


    想也知道郁云那家伙肯定会去，具体用什么手段就不得而知了。


    那么被迫和他绑定的自己，自然也不能缺席。


    这次大比，她势必要去。


    这也是她近几日愈发频繁去禁地练剑的原因所在。


    檀婆此行要是能把郁云带来最好。


    要是不能……


    想到那个连续十几日都不曾露面的人，凌迩紧了紧手中剑柄，视线一点一点扫过身前空间，不愿放过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她心里很清楚，要是灵蛊发作起来，郁云顶多就是用不了灵力，大不了还能爆马甲回魔渊老家。


    可她会死。


    ——就是这里了。


    凌迩抿住唇角，眼神如刀，拎起断剑对着这处就是一顿猛戳！


    与先前檀婆在时不同，她没刻意藏拙。


    剑光大盛，在禁地中同许多妖兽角力过的锐利剑芒狠狠切割灵力罩。


    砰砰砰——！


    二者相撞刹那，迸发的灵气波动竟直接将人远远震飞，四周碎石飞溅，树影晃动不止。


    凌迩伏在地上喘了口气，很快爬起来，抓着断剑继续砍。


    即使巨大的后坐力几乎将她虎口生生撕裂，她也没停下，一直重复砍刺的动作。


    许是不认为她能有多大能耐，对方纵然修为远在她之上，设下的灵力罩却并不如何牢固。


    她每划一下，灵力罩表面泛起的波纹就淡一丝。


    而凌迩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一下又一下，钝刀子磨肉般。


    终于，不知重复多少次后。


    眼前的灵力罩突然以这点为中心生出密密麻麻蛛网状裂纹。


    下一瞬，无数白色灵力化作星点落下。


    原本灵力充沛的灵力罩转眼只剩薄薄一层。


    只需要一剑，就能彻底破除。


    就在凌迩再次提剑正要动作时，檀婆归来的脚步声落入耳中。


    她迅速收剑，熟练地揉了把眼角。


    转头去看，却只见檀婆一人身影穿林而来，身后空无一人。


    “没找到人吗？”


    凌迩忍不住问。


    檀婆欲言又止，到底摇头：“她不愿来。”